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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柏林医生的救死扶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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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柏林医生的救死扶伤

  1985年,我和省川剧院赴欧洲演出团到西柏林参加“地平线艺术节”,演出的剧目主要是《白蛇传》。出国之前,在北京待了三天,有两个演员生病。其中一个是武功演员白中华,发高烧,注射抗生素以后体温才正常。

  我们在6月4日下午八时离开北京。乘罗马尼亚航空公司飞机,经巴基斯坦的卡拉奇、罗马尼亚的首都布加勒斯特,于5日下午4时到达东柏林。柏林和北京的时差六个小时。

  6月7日西柏林“地平线艺术节”的首场演出,就是《白蛇传》。《白蛇传》后半场是武戏,国外观众能看懂,会有兴趣。但前半场是文戏,主要靠表演,德国观众能否接受呢?演出开始,场内鸦雀无声。观众几乎对每一个细节都理解,用惊叹、笑声做出不同反应。到精彩之处,热烈鼓掌,用脚蹬地板,高呼“阿博(好啊)”,整个谢幕竟达十四分钟之久。全团人员沉浸在欢快和幸福的气氛之中。

  第二天的演出却发生意外。这一台演出的是折子戏《拦马》《秋江》《放裴》和《金山寺》。演出很成功,观众的反应比头场还要热烈。但在演出快结束时,我们明显看出白中华出了事故。谢幕一结束,我立即到后台。

  白中华横躺在木桌上,蜷着腿,不断呻吟。

  出了什么事情、伤在什么地方?有人说,摸了白中华的骨头,没有发现骨折或错位,可能伤了韧带。建议回旅馆休息,先上一些从国内带来的药,明天再进一步观察、做决定。

  几个演员试图搬动白中华。但白中华痛得丝毫不能移动。不像是骨折,更不像韧带受伤。演员们议论纷纷,期待我这个团长做决定。

  “送医院!”我听从了有的演员的意见,下了决心。艺术节接待人员也表示赞成。我请翻译周小丁和艺术节工作人员立即把白中华送医院,同时请大家回旅馆休息,养精蓄锐,以利于下一场演出。

  我对周小丁说:“你随时打电话给我,我守在电话机旁。”

  回到旅馆,大家都休息了。我也疲劳不堪,但我不敢上床。我怕倒下去就叫不醒,电话来了没有人接。

  我躺在书桌前的沙发上。书桌上放着电话机。这一段时间的确太忙、太紧张。出发前的准备工作,长途飞行,时差没有完全适应。有些演员吃不惯西餐,一闻到奶油味就恶心。白中华高烧后没有很好地休息,我对他的关心不够。不知道他什么地方受了伤,有没有危险?要吸取什么教训?我似睡非睡,上述念头像走马灯似的在我脑里不断转动。

  这一夜,周小丁来了四次电话。

  第一次电话,周小丁说医生已经给白中华透视,没发现问题。

  第二次电话,周小丁说医生又给白中华做了B超,没发现问题。

  我似乎放心一点。

  第三次电话,周小丁说医生不放心,做了剖腹检查,发现脾破裂了。医生说,幸好及时送进医院,如果再晚半小时,就有生命危险。

  “怎么办呢?”我问。

  “把脾割掉,”周小丁回答,“这是医生的意见。”

  我不懂医,但我赞成医生的意见。按惯例,动这样大的手术,必须家属签字。现在远离祖国,无法征求白中华父母的意见,只有我来负责了。救命如救火,我赶去医院也来不及了。我对周小丁说:“我同意动手术,你代表我签字吧!”

  “签字?!”周小丁有点莫名其妙,他说,“医生没有要我们签字,他们表示要救死扶伤,对病人负责。”

  “好!”我赞成。

  凌晨5时,来了第四次电话。铃声未完,我即抓起话筒。周小丁说:“白中华已经把脾割掉,其他情况尚好。”

  这真是一个极不平常的夜晚。我昏昏沉沉,却又明明白白。这位西柏林的医生好像给我上了一课,让我进一步理解了救死扶伤的意思。

  9日下午,我和周小丁去医院看望白中华,同时,我想见见这位西柏林医生。可惜,汽车司机不认识路,绕了很多圈子才找到医院。因为要赶回剧场,我们代表全团同志希望白中华安心治疗,连和医生见面的时间都没有。我怀着遗憾的心情离开医院。

  川剧团结束在西柏林的演出后,我们去了荷兰的阿姆斯特丹,接着到了联邦德国的慕尼黑,又到了瑞士的苏黎世。白中华则继续留在西柏林医院治疗和休养。在整个过程中,我既怀念白中华,又时常想起西柏林的那位医生。在苏黎世,中国对外演出公司总代表胡树山经理赶来与我们会合。胡经理带来好消息:白中华情况良好,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大家都为之高兴。

  我受委托从苏黎世打电话给在西柏林医院的白中华。这是我第一次打国际直拨电话,觉得很新奇。周小丁拨通电话以后,白中华的声音很清楚,犹如同在一个城市。可惜我刚一讲话,白中华就哭起来了。我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几乎没交谈,连感谢医生的话也忘了。

  原计划在整个欧洲演出结束以后,大队伍与白中华会合,一起回国。后来,有一个方便的机会,白中华和中演公司的同志提前回国了。大队伍回国后,我见过白中华一面,身体健康。我向他表示了祝贺。再以后,白中华成了成都市有名的通俗歌手,他的现代舞也跳得不错。他有川剧武功的基础,他的某些表演是一般歌手所不能及的。

  时间过去八年了。每谈起白中华,或到医院,总要想起那位西柏林医生。我一直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的姓名,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感谢的话,但他对病人彻底负责的精神,深深地感动了我。

  1993年5月19日 李致文存:我与川剧(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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