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双生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齐特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习惯性地闻闻身上有没有残留的烟味。却忽然意识到早已经没有这个必要。偶然一天的早回家，让他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有些别别扭扭。
“爸我回来了。”齐特小声说了一句，似乎并不在乎王宝建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而只是他每天进家的例行公事而已。
但不管这声音有多小，王宝建还是听得真真切切。当齐特把钥匙插进锁孔发出“嘎啦”一声，他就像一只注意力集中的猫一样，打开全部感官注视着门口。
“回来啦，饭我都准备好了，赶紧洗手吃。今天可可带着可爱去她姥姥家了，就咱们爷儿俩，喝两盅!”
王宝建像招待客人似的热情招呼齐特坐下，自己依然站着，想把桌上早已准备出来的酒瓶拧开。
“诶，这防伪盖还不好开了。”他屏住气，抿着嘴唇，脸憋的通红，手上使劲，指节攥的发白，瓶盖却纹丝不动。
齐特的屁股刚挨着椅子又赶紧站起来，伸手接过酒瓶：“爸我来试试。”
齐特手上一使巧劲，防伪标“嘎巴”一声断了，瓶盖终于开了。
王宝建脸上露出笑纹，不由分说的接过酒瓶亲自给女婿斟满酒。
“真别说，还是你们小伙子有力气。不容易，咱爷儿俩喝顿酒不容易啊。”王宝建念叨着，像是对齐特说，又好像在自己感叹。
三菜一汤外加两个下酒的小菜。王宝建把平时的厨艺都施展出来了，除此之外，为了这顿饭，他还搭上了自己不怎么样的酒量。
他自己先提了一杯，齐特又敬他一杯，他再回敬齐特一杯。三杯酒下肚，王宝建的话匣子也就收不住了。
“齐特呀，我得感谢你。”
“啊？”齐特正提起筷子去夹盘子里的花生米。听到这句话，手腕一哆嗦，花生米顺着碗边轱辘到了地上。
齐特想弯腰去捡，王宝建伸手拦住了他，抄起个勺子，㧟了一大勺花生米，倒在他碗里。
齐特急忙客气的说够了够了。在这个很少被重视过的家里，齐特今天却感到破天荒的受宠若惊。他总觉得岳父大人不大对劲，他极力回想着自己是不是露了什么马脚，又或者是做错了什么事，再不然就是岳父有什么事求他？想来想去都不应该，这顿饭吃的一头雾水。
这时，王宝建的电话响起来了。
他看了眼屏幕，微微皱了皱眉，给了齐特一个眼色，就握着手机离开了桌子。到阳台上，王宝建才接听了电话。
“喂...吃饭呢...在家呀...哎呀，快了快了，再过几天...我这不是有事嘛...怎么会...当然当然...一定一定...好，就这么着吧，我挂了啊...哎呀，有完没完！我一定尽快...行，放心吧...”
王宝建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却掩饰不住为难的语气。齐特从听到的只言片语中猜想，电话那头应该是他在海南的后老伴，而他们交谈的内容可能是这样：
“喂，干嘛呢？”
“吃饭呢。”
“在哪吃饭呢？跟谁？”
“在家呀。”
“你什么时候回来？”
“哎呀，快了快了，再过几天。”
“还要再过几天呀！都多长时间了！”
“我这不是有事嘛。”
“我看你不是有事，是舍不得回来了吧！”
“怎么会！”
“你还想回来吗？”
“当然当然。”
“那我再给你一个礼拜，之后必须回家！”
“一定一定！”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就这么着吧，我挂了啊！”
“等会！这可是最后通牒，再不回来你就别回来了！”
“哎呀，有完没完！我一定尽快。
“记住你说的话！”
“行，放心吧！”
齐特还真没猜错，电话那头正是王宝建的现任老婆。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打电话催了。老王跟她说去北京谈生意，一开始说一个礼拜就回来，后来又改成两周，现在三周了还没有回来的意思，终于忍不住下了最后通牒。王宝建压根就没跟她说来帮女儿看孩子的事，这虽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说出来又会惹得一身麻烦。现在因为女儿离婚的事，王宝建本来就是麻烦缠身，就更不想烦上加烦了。其实他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躲开这麻烦。但女儿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不管在不在跟前，都是一样操心。再者说，他生怕自己走了，这原本为了骗他还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小两口会变得更加疏远。
王宝建被花生米和电话打断，脑子里的长篇大论有些断片儿，他回来咽了几口菜，才想起来自己说到哪了。
“对！我得感谢你。可可这孩子脾气不好，你能包容她，爱护她，是她的幸运。”
“她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呀，我代她向你道个歉。”王宝建说着又举起杯来。
齐特觉得自己的脸像被火撩了一下似的发烫。
“爸，您这是说的哪的话？是我不好…”齐特顺着话头想自我检讨一番，却又怕这样一说，离婚的事容易被拆穿。
“我也有不好的地方。”齐特话锋一转，把话头扭回正道。
他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在他们俩结婚后，和王宝建第一次吃饭的饭桌上，他也是这么忐忑的举着酒杯，但心情却完全不同。那时的忐忑是他刚刚得到珍宝的喜悦，夹杂着对新生活的好奇与期待。但现在的忐忑，却是编织谎言的心虚和暴风雨来临前的不安。
那时候他说，“爸，我谢谢您把女儿交给我，我要赚很多很多钱让他们娘俩幸福。”但现在，齐特却无话可说，只能闷头喝酒。
和王可可离婚后的这些日子里，他有过后悔，有过自责，吵架算什么，误解算什么，忍一忍就过来了，又不是没有忍过，怎么就不能再忍一次？但想到这，陈鹤又会冷不丁的冒出来，泼他一头冷水，要是不爱，再忍又有什么用呢？
齐特想这想那，想过很多，但从来没想过自己有错。但现在，当王宝建举起杯说，谢谢他的时候，齐特第一次打心眼里感到自责。
“我还是那句话，钱就是王八蛋。”
王宝建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瞅了瞅齐特的杯子，还剩一个底。
齐特立刻读懂了岳父的眼神，一扬脖干了。恭恭敬敬的把空杯子伸过来。
王宝建一边给他满上，一边接着说：“咱不说别人，说别人不厚道。就拿我自己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拼命挣钱。为了谈一个外地的项目，能小半年不回家。不过咱可说在前头，跟你妈在一块的时候，你爸我，可是干干净净，在外面一点事都没有。但两口子啊，说简单就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不光是外面没事就得了，这其中有好多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别说你们了，我到了这个岁数，还没搞明白呢。”
王宝建叹口气，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齐特也赶紧跟了一个。
他很过瘾似的咂咂嘴接着说，“搞不明白没关系，有一件事儿你得搞明白了，那就是孩子!”
他又喝了一口。接着说：“孩子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也不是你的。你别看我和可可在一块的时间不多，但她身上流着我的血，我是她爸爸，我了解她。爸爸无论走到哪儿，对孩子就是忍不住的牵挂。”
齐特笑着，赞同的点点头。
“你别笑我，你也是一样。越老越这样。”
王宝建像个老教授，一字一顿的为眼前的笨学生画出知识点。
他生怕他没听明白，接着说：“其实我在那头也有个名义上的孩子，还是个儿子呢。说起来我也是从小把他养大。打5岁开始养到现在，供他吃，供他住，供他上学，还得攒钱供他以后娶媳妇，快10年了，要说也该亲了吧。嘿！我还就比不过那个只养了他5年的亲爹。不管你付出多少，后爹还是后爹。血缘关系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爸，您少喝点吧。”齐特按住王宝建又要斟酒的手。
他认为老丈人一定是喝多了，才会跟他像哥们似的谈心。
而他半醉半醒给他上的这一课，却又好像十分应景，让齐特难辨虚实，不知是自己已经暴露，还是老丈人有看透人心的慧眼。
但无论如何，这一课，齐特算是听到心里去了。 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