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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西站的出站口人流如织，头顶上硕大的标语红底白字“主动搭讪者多为骗子”。常飞翔站在一群接站的人中间，手里拿着一张A4纸，上面写了三个大字“张瑞平”。节后返程的人群，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家乡特产，一头扎进城市的喧嚣之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他跟前停下脚步。她指了指“张瑞平”三个字，又指了指自己，露出慈眉善目的笑：“我老远就看着像你，比照片上还精神。”

　　常飞翔一个立正，像傻小子似的，叫了一声妈。

　　他赶紧接过老人手里的行李。一个拉杆箱，把手上还系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肩上是一个沉甸甸的书包，边角处已经有些磨损，但米色的帆布料依旧透着干净。书包被撑得圆鼓鼓的，仿佛稍不留神紧绷的拉锁就会裂开大嘴。

　　“妈，您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啊！路上辛苦了。”

　　老太太嘴上应着寒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常飞翔。从上到下打量着这个新女婿。眼前这个高个男人稍微有点发福，长方脸下的双下巴若隐若现。又短又硬的平头，让人联想到刺猬，与两道浓浓的粗眉一起勾勒出脸上硬朗的线条。不知是因为书包的重量，还是习惯使然，常飞翔走起路来有些含胸，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有点显老。张瑞平心中的担忧略减，看来比闫巧燕小三岁的年龄差并不是什么问题。

　　常飞翔一边走，一边用余光照顾着丈母娘，生怕走快了让老人跟着吃力。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游走。虽然不是20出头的小伙子了，但第一次与丈母娘面对面，这种审视的目光，还是让他的行动变得僵硬起来。他极力想在丈母娘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不说做到好女婿的典范，起码也要比过王宝建。常飞翔知道这种攀比的心态并不好，但还是会控制不住的这么想。

　　“妈，您先上车，我来放行李。车上有热茶，您先喝两口。”

　　“哎呀，你想的真周到。辛苦你了！”

　　张瑞平嘴上说着，还是故意放慢了动作。等常飞翔合上后备箱，才拉开门和他一起上车。

　　常飞翔把车内的暖风开到最大，他把保温杯递到丈母娘手里。又拿出一包点心：“

　　稻香村的牛舌饼，我听巧燕说您就爱吃这个。先垫补垫补，回家给您做好吃的。”

　　“哟，这孩子……这孩子真好……”张瑞平心说，新女婿这细心劲，王宝建还真比不了。其实，王宝建作为女婿也并非多么不堪。在闫巧燕参军在外的那几年中，他一直在充当着信使。闫巧燕少给家里来信，但王宝建会在他们的情书中，截取一些关键信息汇报给准丈母娘。其实在他们离婚后，王宝建也曾多次邀请张瑞平老俩口儿前往海南度假。她虽然都婉言谢绝了，但王宝建的这份好意，还是让她记在心头。

　　张瑞平知道，人和人没有可比性。但她还是不自觉地把两个女婿放在一起比。她对驾驶座上这个男人并没有敌意，却无法立刻消除陌生感。车内的气氛陷入沉默，只有广播匣子里的音乐搅动着这浓稠的尴尬。

　　“燕子她还好吗？我听说是剖腹产。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张瑞平打破了沉默。

　　“伤口的表皮已经长好了。现在一般的活动没问题，但是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张瑞平忧心重重地点着头。

　　常飞翔见她神色凝重，又补充道：“家里的活儿她不用管。这段时间主要就是恢复身体。照顾孩子，我也能搭把手，不让她老抱着，不利于伤口恢复。”

　　“那真是辛苦你了。”张瑞平向常飞翔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然而，眉间的忧虑，依然没有消除。

　　“女人生孩子是一道坎儿。养好了，这下半辈子就皮实；万一养不好，以后病病歪歪可就麻烦了。现在家里俩坐月子的，小年轻估计是帮不上什么忙，我来能给你搭把手。看你这么细心，我也就放心多了。”

　　早在孩子一出生，张瑞平就张罗着要来，但几次都被闫巧燕硬生生地给顶回去了。这次若不是王可可那边的突发情况，闫巧燕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她并不是怀疑她妈带孩子的能力，因为她侄子和侄子的儿子都是张瑞平一手带大，但闫巧燕还是不愿意让这个原本就关系复杂的家庭再生枝节。王可可不曾跟着姥姥长大，免不了生疏。新女婿又是头一次见丈母娘，恐怕也有诸多不便。更重要的是，自己与母亲这些年来交流甚少，多年不在一起生活，突然间聚在一起，她心中免不了别扭。

　　倒是常飞翔，又是张罗订票，又是收拾屋子，又是去接站。像是迎接自己的亲妈一样，忙得不亦乐乎。或许他是想得到丈母娘的认可，为自己证明。闫巧燕不理解他的用意，也只能马马虎虎地答应下来。

　　闫巧燕抱着孩子溜达到厨房。案台上有几个扣着的大碗。掀起来，里面是已经切好的菜，煨好的肉。案板上躺着一条已经改好花刀的鱼，它无神的眼中，没有痛苦，也没有安详。红烧鱼、木须肉，红焖大虾、麻婆豆腐，青椒肉丝、干煸豆角，砂锅里还咕嘟着鸡汤。闫巧燕能从这些食材中，拼凑出常飞翔那几道拿手菜。

　　“四个人，至于做这么多菜吗！”闫巧燕嘀咕了一句。

　　她抱着可乐，在屋里转着圈。时不时漫不经心地跑到阳台的窗前向外张望。那里正是停车场的入口，自家车经过一定逃不过她的眼睛。忽然一辆银灰色福特，从街口拐了进来。闫巧燕顿时有点紧张，她轻轻把可乐放在床上，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玄关的地上摆放着一双崭新的棉拖鞋，闫巧燕吃力地蹲下身把它扶正。然后，瞄在猫眼上扫视门外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楼道里终于传来声响：电梯开门的声音，拉杆箱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接着是两个熟悉的脚步声，一个精神抖擞，一个略显拖沓。闫巧燕离开猫眼，快步窜回屋中，把卧室门轻轻虚掩。

　　屋外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妈，快进来。这是给您预备的拖鞋，您看大小合适吗？”

　　张瑞平忙不迭地点着头，眼睛在屋内环视起来：“燕子呢？”

　　闫巧燕从屋里钻出来，极力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哦，妈你来了。” 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