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戍一失,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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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戍一失,满盘皆输
就在中路远征军主力正踌躇满志地筹划所谓曼德勒会战之际,防御薄弱的东路危机突然出现。
根据此前得到的情报,日第十五军应该有四个师团。其中第三十三师团在西路,第五十五、第十八两个师团在曼德勒正面,另外一个第五十六师团却在参加完同古战斗之后神秘消失,去向不明。由于盟军已完全丧失了制空权,缺乏必要的空中侦察手段,加上得不到当地民众的任何支持,远征军无法及时得到准确的敌情报告。在地域辽阔的缅甸战场,中国军队恰似一艘浓雾中航行的轮船,随时有因航道不明触礁沉没的危险。
4月11日,日第十八师团在仰光登陆后快速跟进,悄悄换下了之前一直在中路进攻的第五十六师团。师团长渡边正夫下一步的任务是从防御薄弱的缅东杀开一条血路,直插远征军的大后方腊戍,一举切断中国军队的退路。远征军司令部对日军的这一兵力调动竟然一无所知。
负责东路防守的是第六军的三个师。其中战斗力最弱的暂五十五师部署在最南方的垒固,第四十九师在孟畔,战斗力最强的第九十三师在泰缅边境的景栋地区。三个师之间的直线距离均超过160公里,就是说第六军的总体防线绵延长达500公里。由于地形条件极差且缺乏必要的交通工具,三个师在热带丛林快速机动和相互支援根本无从谈起。这就给日军实施穿插迂回、各个击破提供了绝佳机会。
饭田敢出险招的原因正在于此。根据空中侦察发回的情报,饭田认为,第六军防区尽管地形复杂,逾越困难,但三个师防区之间仍可找到一些勉强能通过的缝隙。由于开战之前意外被山下奉文抢去了第二十五军司令官的位置,饭田失去了在马来亚和新加坡扬名立万的机会——那才是东京最关注的方向。如果能在相对次要的缅甸战场,通过切断后路一举围歼中国军队的精锐远征军,这一功勋足以与其他战场相映争辉。想到此处,抑制不住激动心情的饭田断然下达了袭击东路的作战命令。
饭田下令停止所有补给运输,各部队给养就地解决。除军部直属第六十一汽车大队的250辆汽车,能收集到的汽车全部交给第五十六师团,使该师团可用汽车达到了400辆,确保了强大的机动能力。饭田命令第五十六师团要以最快速度击破当面之敌,直插腊戍,将远征军主力合围在缅北地区。饭田特别强调“速度第一”,对拦路的中国军队不做过多纠缠,等关上门后再回头打不迟。
根据第十五军的指示,渡边正夫迅速制订了作战计划:先在垒固歼灭远征军暂五十五师,之后击溃第四十九师和第六军军部,杀开一条血路直取腊戍。同时在东枝及雷列姆留下少许兵力,保证师团主力的侧后安全。
饭田此招绝对是一步险棋。第五十六师团将在毫无后勤保障的情况下孤军深入,进行纵深1500公里的长途奔袭,沿途还要闯过十几座远征军把守的城镇隘口。为保证第五十六师团穿插成功,南方军司令部特令仅有的两支空降部队进驻同古,随时实施空降支援。
4月1日,日第五十六师团从同古出发,向远征军第六军的东部防区攻击前进。6日,日军一支800人的先锋部队击溃全是新兵的暂五十五师第一团三营八连,当晚攻占毛奇。第六军军长甘丽初下令暂五十五师、第四十九师各一部立即布防垒固。19日,暂五十五师在垒固之南被日军击败,伤亡惨重,幸存者仓皇逃往克伦山中。20日,东路战略要地垒固失守。脆弱的东线被日军扯得七零八落。但日军对那些溃兵似乎毫无兴趣,只是一路快速向北猛突。
“我从未见过如此糟糕的事情,”大吃一惊的史迪威对一位随军记者说出了这样的话。在19日晚上写给陆军部的一份紧急报告中,史迪威沮丧地指出:“其实英国人早就将缅甸一笔勾销了,中国人同样不会为了英国人的利益同日本人死拼,缅甸的失败已不可避免。”
东线突然出现的危机并未引起远征军司令部的高度重视。史迪威和罗卓英仍然紧盯曼德勒,试图通过这一地区的会战一举扭转战局。对于史、罗力主的曼德勒会战,驻缅参谋团团长林蔚并不赞同。林蔚指出,由于西路英军已撤至仁安羌以北,东路危机已经显现,垒固失守导致东枝朝不保夕,我中路主力随时有被东、西两路日军切断后路分割包围的危险。此时的最佳策略是迅速脱离日军可能的合围,退守曼德勒东北地区,重整旗鼓,再做计议。
史、罗依然坚持在曼德勒与日军决战的计划,对林蔚的提议置若罔闻。实际上,远征军的兵力配置并未体现出会战意图,第五军、第六十六军各部被分散部署在长达300公里的彬文那—曼德勒一线,这种一字长蛇阵进不能攻、退不能守,会战从何谈起?杜聿明也不赞成所谓的曼德勒会战,提出集中兵力退守东枝,确保腊戍门户,史、罗照样不予接受。
此时英军的假情报到了:4月20日在皎勃东一带发现日军主力3000人。史迪威和罗卓英立即下令第二〇〇师、新二十二师紧急开赴皎勃东。对此大为不满的杜聿明提出,新三十八师刚刚取得仁安羌大捷,皎勃东方向不可能出现日军大队人马,此前侦察报告并未发现皎勃东一带有重大敌情,英军情报很可能不实。即使那里出现了新情况,孙立人的新三十八师就在仁安羌地区,足以掩护英军撤退。杜聿明强调,绝不能顾头不顾腚,置东路险情于不顾,酿成更大事端,他极力坚持集中兵力保卫东枝。
双方再次发生激烈争吵。杜聿明威胁罗卓英:“如果出此决策的话,我不能负责。”史迪威立即反唇相讥:“难道中国军队只吃饭,不打仗吗?”杜聿明马上回敬道:“我吃的是中国饭,不是英国饭。”随后杜聿明暗中吩咐戴安澜:“除先开过去一个团外,其余等我从眉谬回来再做决定。”
戴安澜的先锋部队第五九九团到达皎勃东之后,发现那里除了孙立人的新三十八师在掩护英军潮水般撤退,并未发现所谓的日军大队人马。发现上当的史、罗只好下令新二十二师暂时按兵不动,第二〇〇师继续滞留皎勃东一带搜索敌情,协助新三十八师掩护英军撤退。自己屁股尚擦不干净,仅为掩护英军撤退就派出最能打的两个主力师,史、罗在这里把国际主义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东线垒固失守的噩耗很快传来。罗卓英无奈再次调整部署,命令新二十二师火速东调增援第六军,廖耀湘又没有快速机动所需的汽车,罗卓英只好下令第二〇〇师东返,用戴安澜的汽车去运送新二十二师。各路兵马东奔西顾,疲于奔命,还没打仗就累得半死。
杜聿明觉察到迫在眉睫的危险,直接到司令部找到了罗卓英,提出以第二〇〇师和新二十二师全力保卫东枝,理由是东枝一旦失守,则腊戍危急,远征军的退路将被切断。但罗卓英依然坚持在中路进行曼德勒会战,拒绝将大队人马东调。在杜聿明的强烈要求下,罗卓英勉强同意第二〇〇师前往东枝,其余部队继续专注于曼德勒会战。
4月21日,日第五十六师团兵分三路,一路沿公路快速北上,一路向东直逼雷纳姆,最后一路直奔东枝。此时第六军已成一盘散沙,连军长甘丽初身边也只剩下600人,甘将这些人交给参谋长林森木去阻击敌人,自己则到后方收容溃兵。林森木还算不辱使命,率部将日军的攻击迟滞了24个小时,随后带余部潜入丛林,向北寻找回国的道路,用了一个多月才回到云南。
23日,日军逼近腊戍最后的门户东枝。此时甘丽初身边只剩下百余人,根本无力阻止日军北进。他只好下令炸毁东枝的物资后撤退。日军在“缅甸独立义勇军”的配合下轻松占领东枝,之后留下少许部队把守,大队人马继续快速北上,直取腊戍。
东线战局急转直下。23日晚,重庆电令入缅参谋团转告远征军司令部,从速破坏雷纳姆至腊戍的公路以迟滞日军进军速度。林蔚立即命令驻腊戍新二十八师第八十二团抽调第一营、第三营前往执行破路任务,并通知驻腊戍各机关立即向国内撤退,销毁物资的命令也同时下达。作为滇缅公路起点的腊戍各种物资堆积如山,日军尚未到来,腊戍城内外已是浓烟滚滚,一片狼藉。
此时被英军假情报误导辗转奔波500公里的第二〇〇师终于赶到东枝,来回折腾,浪费了宝贵的3天时间。马不停蹄的戴安澜随即下令攻城。虽然已是疲惫不堪,但第二〇〇师依然不辱使命,毅然投入战斗。戴安澜亲临一线指挥战斗,副官孔德宏负伤、卫兵樊国祥阵亡,可见其位置之靠前。由于日军主力已北上腊戍,驻守东枝的只是小股留守部队。25日18时,第二〇〇师克复东枝。戴安澜在东枝竟未抓到一名俘虏,当地人均以沉默来对待中国人,拒绝提供任何消息。
此时的杜聿明接到了两个截然相反的命令。林蔚要求他立即向北追击直取腊戍的日军,确保腊戍不失。罗卓英则命令杜聿明立即西返,参加策划已久的曼德勒会战。两个方向可谓驴唇不对马嘴。就在杜聿明彷徨踌躇之际,林蔚的命令又到了:“应遵照远征军司令官命令行动。”杜聿明只好下令新二十二师、第九十六师以及军直属部队一起向曼德勒机动,参加会战。
东枝得而复失让北上的日第五十六师团完全没了后路。但渡边完全置后方于不顾,集中全部汽车以每天110公里的速度直扑腊戍,前锋第一四八联队距腊戍已不到200公里。4月29日是裕仁41岁生日,渡边拟以攻克腊戍作为孝敬天皇的生日礼物。眼前速度胜过一切,渡边下令停止运输补给,将车辆全部用以运输兵员,所需补给必须从远征军那里夺取。
在渡边前面,远征军第六军早已溃不成军,第五军主力几乎全被调去参加所谓的曼德勒会战,战略要地腊戍竟然只有新二十八师的第八十二团防守,其中第一营、第三营还被派去执行破坏公路的任务。城内只剩下第二营及第六十六军直属特务营、搜索营等少许部队,实际上与空城无异。
4月25日,得知日第五十六师团北上去向不明的消息后,蒋介石立即意识到了潜在的风险。28日,他紧急致电林蔚:必要时可以放弃曼德勒作战,集中新二十八师全力防卫腊戍,确保远征军后方安全。此时入缅参谋团已开始踏上撤退的征程,一众军政大员以每天200公里的速度连续奔跑了5天,一直到保山才惊魂未定地停下脚步,奔逃之中,他们根本没有接发任何信息,蒋介石这一至关重要的电文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第六十六军下属三个师中,新二十八师本来就是一支临时改编的部队,战斗力自然无从谈起。除了驻守腊戍的第八十二团,该师其余两个团都被调去参加曼德勒会战,对腊戍已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最能打的是新三十八师,目前正在西线干一些掩护英军撤退的无聊事。剩下的新二十九师刚刚组建,目前远在云南大理等待补充兵员物资。可以说第六十六军军长张轸现在基本是光杆司令一个。
鉴于日军迅速逼近腊戍空城,25日,远征军司令部紧急电令尚在云南大理的新二十九师,务必于28日之前赶到腊戍。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两地之间相距千余公里,似乎只有空运才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可是别说飞机,新二十九师连汽车都没有几辆。但是事关重大,师长马维骥明知不可为也不得不为之,仓促之间制订了紧急入缅计划。
马维骥认为,哪怕只有一个连能够在28日到达腊戍,就算是完成了上级下达的任务,至于能不能守住腊戍只能听天由命了。通过与地方部门紧急交涉,马维骥得到了70辆卡车。26日,大理西城门外,70辆汽车排成一队,新二十九师直属部队及第八十六团的两个营紧急上车驰援腊戍。其余部队站在路边就地拦车,拦住一辆就走一车人——当时要是像现在这样随时可见堵一长溜车就好了。当前锋部队越过边境时,后卫部队还没拦到车。谁也不知道这支部队何时才能全部到达战场。
后院大火冲天,前方依旧浑然不觉。4月27日,远征军司令部按计划下达了曼德勒会战的命令。此时缅甸的总体战局是:西线英军正快速撤退,新三十八师在大度地执行着掩护英军的任务,第九十六师在曼德勒阻击日军,第二〇〇师从东枝出发北上追击日军,第六军已被基本打散,新二十八师、新二十九师在腊戍和滇缅公路一线布防,不知道司令部赖以会战的兵力到底在哪里。
4月28日,新二十九师终于有一营人马到了腊戍。炮兵营营长赵振全在巡视途中钻进路边的密林出恭,突然听到远处有大量车辆行进的声音,伴以钢铁履带沉重的碾轧声。大吃一惊的赵营长急忙探头张望,只见远处的公路上尘土飞扬,一队坦克摆出战斗队形正急速向腊戍驶来。赵营长感觉不大对劲,这里是中方防区,如果盟军车队通过,没理由不通知友军。他拿出望远镜远远眺望,发现那些坦克和车辆上都飘着日军的太阳旗。老赵惊叫一声,提起裤子顺着山沟逃走了。
这天是周日,腊戍守军的命运可比赵营长悲惨多了。刚刚抵达的新二十九师先头部队尚未来得及展开部署,日军快速部队已经发起了进攻。猛烈的炮火将不知所措的中国官兵纷纷抛进血泊中。更多人听见枪响不是拿起武器战斗,而是争相钻出阵地营房,逃入山谷丛林,向中国方向溃逃。
29日,新二十九师后续两个团陆续赶到,紧急沿腊戍河构筑临时防御工事。但他们的机枪和迫击炮根本挡不住日军飞机、坦克的立体打击。第六十六军军长张轸将5门战防炮全给了马维骥,同时令新二十八师师长刘伯龙率余部构筑第二条防线。这些并未受过多少训练的新兵在日军潮水般的攻击下一触即溃,伤亡惨重,添油般的后续部队来一车被消灭一车。10时,日军已全面突破第一条防线,随后以坦克快速突击扩大突破口。17时30分,日军坦克冲进第六军和新二十八师司令部,腊戍失守!
当天,第六军军长甘丽初逃至畹町,同随后逃到这里的第六十六军军长张轸一起钻进装甲车,一口气跑到了300公里之外的保山。
29日当晚,渡边正夫向第十五军司令部发去了“穿插成功,一举攻陷腊戍”的捷报。饭田一直揪着的心方才落地。
鉴于前方三路攻击进展顺利,4月30日,饭田收到了南方军司令官寺内寿一转来的大本营陆军部的急电:“第十五军果敢作战值得共庆。希不失时机进一步扩大战果,确立积极向重庆进攻之态势。为更有利于以后的措施,力争在缅甸境内歼灭敌军,同时以有力兵团越过国境,向龙陵、腾冲及怒江一线追击扫荡。”
攻击命令迅速下达至第五十六师团司令部。渡边认为,沿滇缅公路溃退的中国军队已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根本不需要师团主力前往追击,仅以第一四八联队和坦克第十四联队配合向怒江一线突击就足以制胜。最肥的肉在中路,渡边向军司令部建议,师团主力沿腊戍至八莫的道路向密支那方向快速突进,堵住中路远征军主力退往云南的所有通道,将之一举围歼在缅北一带。
对渡边的决心,饭田极为赞赏,并迅速回电给予认可:“对自曼德勒方面向北退却之敌,军司令部决定以第五十五师团、第三十三师团向密支那和塔曼提一线追击,以期与贵师团之切断退路相配合,捕歼敌人。”
腊戍失守,全局震动!直到此时,史迪威和罗卓英总算醒过神来了,迅速下达了放弃曼德勒会战、全军撤退的命令。至此,史迪威抵缅之后极力倡导的同古、彬文那、曼德勒三大会战全部化为泡影。撤退计划为中路主力经密支那撤往国内,第六军向东越过边境退往滇南。第六十六军新二十八师、新二十九师继续沿滇缅公路布防迟滞敌军进攻,为撤退争取宝贵的时间。
5月1日18时20分,日第十八师团先头部队攻占曼德勒。
此时,以第一四八联队为基干的坂口支队正沿滇缅公路向云南快速攻击前进。尽管部队只有3000余人,但面对缺乏有效组织且军心涣散的各路溃军,日军的攻势依然锐不可当。之前由于重庆严格的新闻审查,对前线的危机国内民众并不知晓。后方报纸连篇累牍报道的都是胜利的喜讯。如3月29日的《中央日报》宣称,“同古大战战果辉煌,歼敌一个师团”。4月,各报又争相刊登“仁安羌歼敌5000人”的捷报。“彬文那重创日寇一个师团”的热劲儿还没过去,舆论又开始展望“曼德勒会战胜利在望”。仅就舆论宣传而言,前方形势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只有5月初在《云南日报》一个极不显眼的位置上,刊登了一则发自畹町的豆腐块:“我军与敌在腊戍激战。”
对国内多数既无军事常识又不熟悉缅甸地理的人来说,这则快讯很容易被忽略。只有少数头脑冷静之士才会蓦然觉察形势不妙:既然前线连连告捷,为什么敌人会突然出现在距离国门不远处的腊戍了呢?
腊戍失守导致远征军上下一片恐慌,滇缅公路沿线陷入空前混乱之中。成营成团的败兵从前线溃退下来,他们和紧急疏散的政府机关人员、扶老携幼的难民组成了一支规模空前的逃难大军。无数汽车、牛车、马车和手推车充塞道路,人流与车流混杂,一齐浩浩荡荡向云南转移。新命令很快就到了,要求销毁所有来不及运走的物资。一时间,道路沿线火光冲天,爆炸声不绝于耳。
5月2日,坂口支队先头部队以10辆坦克开路越过边境,当日攻陷畹町。3个小时之前,由林蔚率领的入缅参谋团刚刚经这里逃回国内,一众大腕差点儿成为日军的俘虏。之前军委会后勤部部长俞飞鹏亲赴畹町,下令将囤积于此的大量物资抢运保山。但时间紧迫,逃命都来不及,谁还有心思抢运物资?准备出口换取武器的8万桶桐油只好就地销毁,还要高价雇人用斧头把油桶劈开,让桐油自行流光。剩余的大批棉花、面纱、轮胎和兵工器材就地销毁。尽管如此,仍有大量物资成为日军的战利品。日军在畹町抢得的物资有汽油1570桶、机油1000桶、大米500袋、食盐896公斤,这对于缺少补给的日军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礼物”。
日军马不停蹄向云南挺进。第六军军长甘丽初眼看追敌将至,下令炸毁5辆坦克堵塞公路以迟滞敌军行动,结果日军只花了两个小时就清除路障,继续快速前进。
新二十八师师长刘伯龙奉命率一部前往守卫芒市,但日军已抢先在5月4日占领此地,并于当晚攻占龙陵。当日军装甲车开进芒市时,站在街心的交通警察还在起劲地打着手势。后发现势头不对,立即撒丫子逃得无影无踪。在这两地,日军又抢夺汽油550桶、柴油1000桶、轮胎900条、大米700袋、榴弹炮弹900箱、速射炮弹600箱以及大量其他物资。
5月4日10时,省立保山中学与县立师范学校师生千余人在保山公园举行大型集会,隆重庆祝五四运动发生二十三周年。集会吸引了大量民众围观。同日,保山逢集,四乡群众云集县城。11时,国军一处防空监视哨发现西南天际出现了大批飞机,急忙向县政府汇报。电话铃响了许久,无人理睬,唯一的防空警报员早已下班赶集去了。
11时15分,日军27架轰炸机排着整齐的三角队形飞临保山。由于事先无人报警,加上最近传闻有美国飞机将进驻保山机场,民众大都以为这是美机光临,不少人向空中欢呼雀跃。日机在保山上空盘旋一周,开始不慌不忙低飞投弹。第一批炸弹准确落在中心大街,炸坍了百货商号和南洋大旅社,由于街上聚集了大量行人,炸弹无一例外地在人群里爆炸。第二批炸弹炸塌民房无数,黑烟冲天的保山城一片狼藉,民众死伤逾万。之后由于天气炎热,大量尸体腐烂无人掩埋,诱发瘟疫,死者更众。
保山遭袭当晚,之前驻扎在城外的滇军第六旅“息烽旅”趁乱开入城中。他们将全城20余家商号、钱庄洗劫一空,乱兵还扮作蒙面盗匪杀人纵火、奸淫妇女,再经浩劫的保山彻底沦为一座死城。公然纵兵洗劫的罪魁祸首是“息烽旅”旅长、龙云的外甥龙奎垣。保山官员、乡绅联名将龙公子告到重庆,为平息民愤,龙云将恶棍外甥撤职了事。
5月4日下午,蒋介石接到了“飞虎队”队长陈纳德上校的紧急报告:前方飞行员侦察发现,滇缅公路沿线国军溃不成军,日军进攻完全未遇抵抗。按目前推进速度,10天之后,日军就将兵临昆明城下。蒋介石立即致电此前已退到保山的林蔚:“新维至畹町之间应一面破路、一面装埋地雷,如无地雷则埋手榴弹于路中,亦可阻止敌战车前进。所有桥梁应尽量破坏,马崇六处长现在何处?应令其全力破路与构筑工事为要。”
战局急剧恶化,能阻挡日军前进的只有怒江之上的天险惠通桥了。5月4日深夜,位于昆明的第十一集团军司令官兼昆明警备司令宋希濂接到蒋介石亲自打来的电话:“腊戍、畹町失守,日军正沿滇缅公路东进,林蔚参谋团已一天多没有消息。”要求宋希濂尽快设法与林蔚取得联系,同时迅速征集车辆,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将距怒江最近的第三十六师抢运至惠通桥,拼死阻止日军渡江。
放下电话的宋希濂不敢怠慢,连夜赶到滇缅公路运输总局征集所有可用车辆。总局答应在5日至7日,提供550辆卡车给第十一集团军。宋希濂估算了一下,这些车辆可以在3天内运去两个师的兵力,于是连夜给驻扎祥云的李志鹏打电话,命令第三十六师立即整装待运,且严令李本人立即出发去追赶已出发的第一〇六团。很快,蒋介石又来电,命令宋希濂立即将昆明防务交给第九集团军第五十四军军长黄维负责,第十一集团军集体快速开赴怒江前线。宋希濂在下达命令的同时立即动身前往保山。
5月2日,远征军工兵总指挥马崇六少将从畹町撤往昆明,途经惠通桥,给这里留下了一队宪兵和工兵。马少将授权独立工兵第二十四营营长张祖武中校接管大桥,一旦情况紧急,立即炸桥。到5月4日,形势更趋紧张,怒江西岸的盘山公路上等待过桥的车辆和人流一望无际。未经证实的消息说,日军已占领芒市,距惠通桥已不到100公里。张祖武命令工兵提前在桥上装好炸药,并派宪兵把守桥头,严防日军便衣混过桥来。
中午时分,日军轰炸保山的消息传来,众皆哗然。14时,一架日机反复从惠通桥上空掠过,既未投弹,亦未扫射。16时,又有三架敌机从空中掠过,急于过桥的人群更加拥挤,吊桥被压得剧烈摇晃,竟然有数人因此坠入江中。
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傍晚,18时,一辆破卡车从保山开到桥头,欲逆行过桥,被宪兵阻止。车主龙陵商人何树鹏自恃与“息烽旅”关系密切,出言不逊,被宪兵当众重赏两记嘴巴。何商人只好掉头,又因操作过猛与另一车迎头相撞,致使大桥交通堵塞。
见此情景,张祖武大怒,命令宪兵将卡车推下江去。何商人呼天喊地,以身护车。气急败坏的宪兵欲以“妨碍执行军务罪”将何拖到江边枪毙,骤起的枪声在暮色苍茫的峡谷中引起巨大回响。
受惊的人群涌来涌去,粗大的钢索吊桥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为平息骚动,宪兵再次对空鸣枪示警。此时,数百名扮作难民的日军距离桥头已不足200米远。骤然响起的枪声不仅震惊了西岸难民,也惊动了不断逼近桥头的日军先头部队。他们误以为行踪已被发现,开始一窝蜂向桥头发起了殊死冲锋。
张祖武因突如其来的密集枪声惊呆了。他瞬间反应过来,对面来了日本人,于是断然下令炸桥。随着一声巨响,那座日本人之前无数次轰炸过的大桥,连同桥上的难民、车辆、已冲上桥面的日军一起坠入怒江的滚滚湍流之中。
桥梁既断,日军装甲部队完全被阻隔在怒江西岸。急于抢功的坂口简直要急疯了,命令所有坦克立即以最快速度向桥头进发,将一切拦路车辆碾碎或推开,为搭载步兵的汽车开辟道路。随行的日军重炮部队立即在怒江西岸架炮轰击,停滞在江东开阔地带的上百辆卡车瞬间被炸成一片火海。
完全失去理智的坂口随即派出一个大队的800个步兵,乘坐橡皮艇实施强渡或直接泅渡。不少人被江水吞没,但仍有500多人爬上了东岸,与参谋团之前收容的溃兵展开激战。守桥部队渐渐不支,日军迅速向东岸的黑崖山高地冲去。
万分危急之时,第三十六师第一〇六团的两个连拍马杀到,他们几乎与日军同时到达东岸。师长李志鹏和团长熊正诗各率一个连居高临下狙击日军。傍晚时分,第一〇六团主力赶到投入战斗,牢牢控制了怒江东岸的制高点。5月6日,第一〇七团和第一〇八团赶到惠通桥。经过8个小时激战,过江日军大部被歼,残余日军依旧死守不退。
得知日军强渡怒江的消息后,陈纳德的“飞虎队”紧急出动4架新型P-49战斗机,各携带炸弹300公斤,另加装有6挺机枪的4架旧式战斗机飞抵战场。战机在狭窄的怒江峡谷来回穿梭扫射、轰炸,摧毁了日军大部分坦克、汽车以及准备架设浮桥的设备,大量步兵也被杀伤。日军重炮阵地被炸得一片狼藉,大队长田村被炸死,坂口也身负重伤。等他醒来时,已经在被送往仰光医院的路上了。
日军攻入滇西,举国震动。在满目疮痍的山城重庆,由蒋介石亲自主持的军事会议已经持续了20多个小时。前线战况不明,有人甚至建议迁都兰州。
日军的迅猛攻势同样引起了在华美国人的恐慌。美国驻华军事代表团团长约翰·马格鲁德准将紧急同高斯大使商议:一旦形势持续恶化,是否有可能把美国使团撤离到苏联境内?他同时也意识到,“无论如何,决不能做出丝毫让中国人疑心,察觉到美国人和其他外交界人士对中国已经丧失信心的举动”。
高斯说,他甘愿冒被日本人俘虏的危险,也不会让中国人觉得美国即将撤离重庆。他建议马格鲁德可以减少使馆人数,将他们分批向印度转移。高斯同时电告华盛顿,向赫尔国务卿汇报了马格鲁德的担忧。赫尔当即向马歇尔做出指示,让他严禁马格鲁德继续散播美国使团可能撤出中国的言论,因为这一行动必将“极大地伤害中国的利益和作用,以及我们希望这个远东国家将来在联合国里发挥的作用”。
林蔚在逃难途中丢失了密码本,无法及时向重庆报告前线的情况。幸好随行参谋沈定邦还带着与重庆军训部联系的专用密电本。林蔚于是拟电发往军训部,再由军训部发电给蒋介石。收到滇西发来怒江防线已经稳住的消息,蒋介石长长出了一口大气,迅疾回复林蔚:“微戍电刻始接悉,无任欣慰之至。”
蒋介石随即颁布了一系列紧急命令。滇西第九集团军及川滇边境各部星夜增援惠通桥,相关各部由林蔚统一指挥,“参谋团团长林蔚在滇、黔、川前线代行本委员长职权,三省部队任其调遣,如有不服从命令者就地枪决。”同时下令第五十四军前往昆明接防,第十一集团军宋希濂所部第七十一军由昆明移驻滇西边境布防。
5月6日,宋希濂从下关给保山打电话询问前线战况。接线员告知“线路正忙,请勿打扰,一位老板正同保山谈生意”。宋希濂闻讯,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我是总司令宋希濂,限你3分钟接通电话,贻误战机,老子毙了你!”不到1分钟,电话就接通了。
7日下午,匆忙赶到惠通桥的宋希濂立即部署反击。8日上午,全部抵达怒江的第三十六师对过江日军残部实施围剿。除几十人泅水逃回西岸,江东日军被全部肃清。
除坂口支队主力冲向怒江,另一路日军同时也向腾冲进发。听说日军将至,当地官员随后撤离。新二十八师师长刘伯龙带着20余名残兵路过此处,百姓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地方乡绅极力挽留刘师长留下来主持防务,但刘伯龙高调宣布:“本部只接到命令收容溃兵,没有接到抵抗日军的命令。”随即带着虾兵蟹将穿城而过,扬长而去。
10日下午,日军300人不费一枪一弹占领腾冲。城内所有财物均归日军所有,包括腾冲仓库3000多驮大米以及大量盐巴、棉纱、布匹等物品。
在缅甸东部,第六军军长甘丽初命令各部陆续向萨尔温江东岸转移,撤往景栋与最早入缅的第九十三师会合。日第十八师团紧追不舍,第六军边打边撤,以重大伤亡代价顶住了日军的进攻。由于远征军主力在中路,日第十八师团逐渐放弃追击,加入围歼远征军主力的战斗。
从5月23日至6月3日,第六军各部交替掩护,历尽艰辛,返回国内。第九十三师出征时9000人,返回云南时只剩4900人。第四十九师剩下4600人。最惨的暂五十五师只剩2300人,第六军军部剩余不到600人。全军出征时30000人,回到国内的仅12400人,损失17000人以上。
4月25日,日第三十三师团重占仁安羌之后,中、英、美三方指挥官在皎克西召开了最后一次军事会议,日军飞机投下的炸弹不时在会场的周围爆炸。亚历山大提出,英军必须迅速撤过伊洛瓦底江前往印度,不然就会陷入正向曼德勒挺进的一支日军部队的包围。就在亚历山大发表上述言论的同时,英军已渡过伊洛瓦底江大踏步西撤。26日,亚历山大下达了以印缅边境葛里瓦为目标的总退却令。
4月30日,罗卓英致电杜聿明,“腊戍失守,曼德勒会战计划取消”,要求他率中路主力向北撤退。发完电报的罗卓英随即与史迪威一起北撤,两人先是坐火车,后来改乘汽车。到了下午,罗卓英离开指挥部,不辞而别。他带着一排卫兵强行征用了一列火车,押着司机开往密支那,准备从那里登机飞回重庆。不料这列未按计划运行的火车只开出40公里就与一列货车迎面相撞,导致铁路运输因此中断两天。“我的天,这头脏猪怎么没被撞死!”史迪威在当天的日记中愤怒地写道,“难道委员长竟然相信这样的人能够打胜仗?”后来罗卓英率部分司令部成员向西撤退,辗转于5月23日到达英帕尔。比起杜聿明的主力部队来说,他们尚算是幸运之人。
在讲述中路远征军主力的悲惨命运之前,我们先来看看西路英军的最后结局。按照亚历山大下达的退却令,斯利姆率英第一军余部继续向西北方向快速撤退。曼德勒南方的阿瓦大桥是英军渡江撤往印度的必经之路。由于得到新三十八师的掩护,26日至30日23时05分,英军后卫部队英印第十七师和澳第六十三旅,连同最后一批散落的难民顺利通过大桥。午夜之前,斯利姆下令引爆了两个月前早已埋好的炸药。“一声巨响,这座桥在4月30日23时50分被炸掉,”斯利姆说,“桥的中段完完整整地落入河中——这既是一幅可悲的情景,同时也是一个信号:我们彻底丢掉了缅甸。”
过江之后的英军继续一路狂奔。一队队衣衫褴褛的难民,一辆辆燃料耗尽的卡车抛锚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空中不时有日军飞机投下炸弹,这些无疑都阻碍了英军的撤退速度。英国人在沿途丢掉了包括坦克在内的大量武器装备。由于到处都能得到缅甸人的帮助,日军很容易就知晓英军的撤退路线。从4月26日起,日第三十三师团原田支队以每天不低于50公里的速度向伊洛瓦底江快速追击。30日晚,他们抢在英军之前占领蒙育瓦,切断了英军西撤的道路。
亚历山大深知蒙育瓦之重要,下令斯利姆不惜一切代价杀开一条血路。此时英军离中国军队已远,再也无法依赖友军的掩护,想活命只能靠自己了。5月2日,斯利姆下令英缅第一师在10辆坦克的支援下强攻蒙育瓦,不出意料地以惨败告终。英军在战斗中丢弃大炮6门、坦克2辆、汽车158辆和重机枪3挺,超过400人成为日军的俘虏。不仅如此,原田支队还分出兵力占领了蒙育瓦以北25公里处的另一战略要地布达林。5月6日深夜,荒木支队占领耶乌,次日凌晨与从瑞波北上的第五十五师团会合,双方开始全面围歼英军。饭田电令第三十三师团分兵向钦敦江挺进,迅速抢占沿岸主要渡口,试图将英军一举围歼于钦敦江以东地区。
日军显然低估了英国人的逃跑速度,撤退名将亚历山大此前早已安排对撤退路线进行了修葺,使得英军的逃跑更加迅速。5月5日,英军已退至钦敦江东岸的瑞琴。斯利姆一面派出后卫部队阻击日军,一面组织主力渡江。到9日,万余名残兵利用5天时间全部撤至钦敦江西岸。
英军继续绕道向葛里瓦撤退,日第三十三师团穷追不舍。5月10日,荒木支队突破英军后卫部队的阻击,突入葛里瓦峡谷。斯利姆命令骁勇善战的廓尔喀营断后阻截,其余人员继续一路向前狂奔。英军仅在葛里瓦就遗尸1200具,大量汽车、坦克、装甲车、火炮都成了日军的战利品。溃不成军的撤退队伍稀稀拉拉,足足有145公里之长。5月16日,英军终于到达印度阿萨姆邦的达武。在长达1450公里的大撤退中,只有12000人幸运保住了性命,损失的英国、印度、缅甸和廓尔喀士兵多达13000人,超过75万难民在撤退途中死去。
但相比新加坡13万人的集体投降,亚历山大依然可以自豪地向丘吉尔报告说,经过长途行军,他的官兵虽然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仍有半数以上人员拥有武器,他们的战斗精神仍在。在5月20日交出指挥权时,这位英国名将向新闻界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们当然要重新夺回缅甸,它是大英帝国的一部分。”在他眼中,那段狼狈不堪的撤退经历毕竟不算光彩。战后,他在回忆录中描述缅甸那段痛苦经历时,只用了3页纸。
虽然军衔只是陆军中将,但史迪威和麦克阿瑟一样不能被轻易放弃。5月2日傍晚,一架美军C-47运输机在缅甸中部瑞昌的一片甘蔗园里颠簸着降落了。飞机上跳下来两个美军飞行员,他们是凯莱布·海恩斯上校和罗伯特·斯科特上校。此次飞行危险极大,两名飞行员都是美国空军的绝顶高手——前者是印度阿萨姆邦至缅甸、中国的空运队队长,后者是空运队的执行军官。他们奉美国陆军副参谋长、航空兵司令官阿诺德中将之命,专程从印度飞到此地接应史迪威脱险。海恩斯告诉史迪威:“阿诺德将军派我们来把您接走。”
史迪威拒绝乘飞机离开。他告诉海恩斯:“如果我现在用这种方式逃跑,就会造成又一次失败,今后我再也无法指挥中国军队了。”海恩斯解释说,距离最近的日军离瑞昌只有30公里。史迪威让一些参谋上飞机前往印度,并告诉他们,“到那里找一个训练中国军队的地方”,自己依然拒绝登机。海恩斯这才悻悻驾机飞走。
夜幕降临,史迪威下令“准备转移”。随后他们在半夜登车向北追赶杜聿明的部队,试图赶在日军之前到达密支那。但北进道路被难民的牛车阻塞,他的车辆在崎岖的道路上不断抛锚。史迪威身边只剩下40人,包括18名美国军官、6名士兵、1个中国警卫班、1名传教士和1名记者。远征军司令部已经和自己指挥的部队完全脱离。
尽管史迪威拼命追赶,但他仍然未能赶上杜聿明的主力部队,电台也无法取得联系。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八莫失守,日第五十六师团主力已渡过伊洛瓦底江上游,密支那危在旦夕,再往前去已无路可走。
5月6日,史迪威一行到达英多,此时杜聿明的主力离开此地已整整一天。此处距密支那尚有3天路程,与印度英帕尔隔着两座大山,中间有条赶马人小道相通。史迪威在此做出决定,放弃追赶主力部队,转向西撤入印度。
史迪威清点了人数,意外发现队伍中增加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其中有英军士兵、1名美国医生和19名缅甸护士,还有一些难民,甚至出现了1个挺着大肚子的缅甸孕妇。他的队伍——包括那名未出生的婴儿——共有115人。史迪威给马歇尔发去了离开缅甸之前的最后一封电报,之后让报务员烧掉密码本,砸毁电台。5月7日,这支小部队动身前往钦敦江。
食品被统一集中起来,除武器弹药之外的个人用品统统扔掉。史迪威规定每天至少走23公里。所有人必须严守纪律,否则请他立即离开队伍。史迪威本人以每分钟105步的频率走在队伍最前边。
在丛林中沿着大象的足迹行走了5天之后,史迪威一行到达霍马林。之后乘筏顺溪而下,于13日跨过钦敦江——只比日军早到了36个小时。随后小部队得到了当地印度当局的接待,补充了饮水和食物。5月20日,在艰苦行军中度过了60岁生日的史迪威,带领这支小部队到达印度的英帕尔。
艰苦行军使史迪威的体重足足减少了9公斤。他顽强的意志力和厉害的舌头,使那一群逃难者在长途跋涉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掉队。有人回忆说,行军途中的史迪威“看上去好像上帝在发怒,像个恶魔似的嘴里骂个不停”。
逃出缅甸的史迪威对英国人和中国人都充满了愤怒。他在日记中写道:“三分之二的英国佬骑着马,而我们的人没有一个骑马。”整个5月,他发给华盛顿的电报有6封之多,一封也没发给蒋介石。
在飞回重庆会见蒋介石之前,5月23日下午,史迪威在新德里举行了新闻发布会。“我们挨了一顿揍,”史迪威说,“正如大家所看到的,我们不得不撤出缅甸,丢尽了脸。这是盟军也是我个人的奇耻大辱。我认为,我们必须找出失败的原因,重整旗鼓,才能重新返回缅甸。请大家记住我的话,我们一定要胜利地返回缅甸。”
有过类似语言的至少有三个人。除了眼前这位,还有麦克阿瑟和刚刚提到的亚历山大。两个美国人最终都兑现了诺言,而那位英国人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回过缅甸。
对于惊魂未定的英国人来说,只要日本人不进攻印度,缅甸让给他们倒也无妨。战后英国史学界称,缅甸战役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一场战争,是一支“被遗忘的部队”打的一场“被遗忘的战争”。 太平洋战争四:艰难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