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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谵
谵,今音读“瞻”,多言以及胡言乱语的意思。
这是一个后起的字,用简单的文字学原理推测:这个字原本应该就写作“詹”,“詹”字的意思很多,本来就有“多言”之义,还有“到达”“供给”“仰望”以及——在十分偶尔的情况下——更可以当蟾蜍的“蟾”字来用。《古诗十九首》里的《孟冬寒气至》一首就有“三五明月满,四五詹兔缺”的句子。此外,最常见的用法当然还是姓氏,姓詹的也许不在意自己为人所仰望,但是一定不愿意老惹人发现自己话多,这个多言的“詹”便加上一个言字偏旁,仰望之“詹”便加上一个目字偏旁,各以明其本义,原先的詹字就此让姓詹的专有了。
既然语言是沟通的工具,达意不亦足矣?为什么要多言,甚至胡言乱语呢?我是从电视论政节目上想到这个问题的。
近些年台湾进入一个集体弱智时代,家家户户在电视机名嘴炒作政治议题的诱导之下,不但付出了时间,还赔上了情绪,所以“多言以及胡言乱语”成了极其普遍的传染病。我的看法很简单,越是不能,以及不习于聆听的人,越是感觉自己不被聆听而不得不以勾连席卷为能事、以牵丝攀藤为手段,将对话者原本已经明确表述的意思夺胎换骨、移花接木,使之如解瓦烂鱼;再将自己原本应该清晰传达的意思加油添醋、施脂傅粉,使之如雾沼云山。所有的对话都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磨之下成为“自我的反表述”——我没听到对手说什么,也不相信对手可能听到我说什么;相信我说什么的不管听到什么都会相信我,不相信我说什么的反正都得听我说。
越到晚近,我越发察觉一个核心的态度:人们不再去观赏自己理想或信仰所系的一方之论,而偏喜观赏自己已经厌恶而嗤鄙的敌营之论。因为信仰已经确立,立场不会更改,按开电视机要找的不过是可供讪笑的乐子,如此而已。于是而可以算计出一个极其荒谬的结论,那就是每一个立场鲜明的电视频道之收视率(及其广告获利),都是由恨之入骨的对手观众所打造出来的。从媒体和名嘴的立场看,我越是走偏锋、持险论,就越是能让那些明知我多言以及胡言乱语的观众益发看我不起;从受众的心态看,我越是能够且想要从敌对阵营荒腔走板的言论之中得到轻鄙之乐,就越是能为该媒体带来丰富的利润。
这样的说不是为了听;这样的听,也无关于理解。
以下是我五岁的女儿跟她七岁的哥哥一起玩耍的时候忽然冒出来的几句话: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呀,你为什么没有传达呢?如果没有传达,这一切就报销了呀。我这边的作业停不下来,你怎么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呢?”
“今天你的表现很优秀,我很满意,希望你保持练习,一直到我觉得可以更合于制度一点的时候,那你就通过我这一关的逻辑了。”
“我觉得你可以买一颗Tiffany的钻石给妈妈,再买一颗给我,这样的状况已经很明确了,需要我再强调一次吗?”
她哥哥一面玩儿自己的乐高,一面连连应声。我趁妹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问他:“你明白她说些什么吗?”
“她在胡说八道。”
“所以你听得懂?”
哥哥摇了摇头,也低声回我一句:“她不是说给我们懂的,好吗?”
谵,其深奥如此。但是我同时自誓:绝对不能再看电视论政节目,这对孩子的语言影响真是坏得太深远了。
送给孩子的字
谵妄烦乱,啼笑骂詈。——李时珍《本草纲目》
谵,今音读“瞻”,多言以及胡言乱语的意思。近些年,“多言以及胡言乱语”成了极其普遍的传染病。 认得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