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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地狱还是天堂
欧阳院长又召集了一次会议,因为李斯年、任为以及几位宇宙学家的计算终于有了一个初步结果。
计算显示,最大化地考虑到在当前宇宙中使用应激对象的可能,以及各种节约能源或者提高能源使用效率的方法,建造并持续运行当前宇宙这样的一个虚拟世界,至少需要一个十倍于太阳的恒星所释放的全部辐射能。这意味着,需要建立一个包裹整个恒星的戴森球,捕获恒星释放的每一丝可见光线或不可见辐射,把它们百分之百转化为能够加以利用的电能。如果能够找到一个更大的恒星,那么只需要建立一个部分覆盖恒星表面的戴森球弧面就行了。
就地球而言,这样巨大的恒星都非常遥远,即使以宇宙尺度进行度量也非常遥远。如果地球人想要这样做,首先就要完全解决宇宙航行的技术,以便能够轻易到达那么遥远的地方,但实际上,地球人根本连太阳系都还没有出去,基本只能在内太阳系到处逛逛,到外太阳系都算是出远门了。
然后还要从技术应用角度考虑,真要建立这样一个戴森球或者戴森球弧面,最好直接把系统建立在戴森球上,毋须通过能源传输技术进行任何宇宙尺度的能源传输。那么,这个戴森球或者戴森球弧面的厚度将至少达到三百公里,最好是五百公里到一千公里,而计算结果表示,如果在地球宇宙建设一个这样的庞然大物,将耗尽几乎等同于太阳系中所有物质的建设材料。
当然,在最后一步,即使拥有了所需的宇航技术以及巨量的材料,还要有办法把这些材料运输、聚集并改造和加工,最终变成一个可运行的量子计算机系统。
这一切,对于地球人来说是绝无可能的,也很难想象有任何智慧能够做得到。要知道,这不是摧毁一个什么东西那么简单,而是要把这个巨大的东西精细地加以利用。尽管可以预计,地球人有巨大的技术局限,所以不能有井底之蛙的心态,但是,想象那样一种智慧的存在,仍旧是非常困难的。
另外,有一种不同的思路,就是完全不以眼下这个宇宙作为依托,而去想象一种不同的宇宙存在形式,比如,没有恒星、没有行星、没有任何星体,甚至根本没有地球人意义上的宇宙。
但是,这更是虚无缥缈的脑洞,一位宇宙学家这样说,仅仅要在理论上建立这样一个自洽的体系,对于地球人来说至少也需要一百年的时间,关键是还多半无法成功。
进一步,也许地球人所使用的科学理论体系根本就不对。比如,基本的数学就不对,甚至因果律就不对。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无论是以眼下的宇宙为依托来想象一个宇宙,还是凭空去构造一个理论上可能存在的新的宇宙体系,都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这种颠覆地球科学体系的想法,基本属于玄学范畴了。作为科学家,大家讨论了十分钟以后就表示,可以不予考虑。
可能性不能说不存在,但是,这件事显然无法通过实验来验证,至少眼前还没什么能够进行实验的主意。所以,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就是去找跨时代小组进行确认。
去云狱,找跨时代小组问问,或者说,打听一下。
“嗨,哥们,你好!不好意思,请问一下,我们这个宇宙是个计算机吗?我们这些人是一段段代码吗?”
大概就是这样吧,去找他们问问,很简单。
最后就这么定了。
欧阳院长拿着计划去找各方面的高层领导批准。
大家想要去打听事儿的云狱星,最近其实不是很太平。
在上次演化周期中,费舍尔探长过得很愉快,只是云狱里有三位科学家囚犯自杀,让他这个监狱长有点尴尬。
在随后的观察周期中,云狱的时间停滞了,回到地球的费舍尔探长在和家人去度假之后,去警局上班打卡期间,着实被各种上司在各种场合进行了各种批判。
没人想到,在这次演化周期费舍尔探长返回云狱之后不久,云狱中便发生了更多事情,比科学家囚犯的自杀还要让人糟心,至少是更加意想不到。
出的问题很多。首先,云球岛上的云球人就有问题,那些人生活在云狱星中但不能算是囚犯,他们只是无处可去;然后,各国那些真正的囚犯也不省心。
费斯尔斯伯爵夫人和希帕提娅先后自杀了,都是跳崖自杀,和赫尔维蒂亚岛的那三位科学家一样。
这事当然和费舍尔没什么关系,两位女士不归他管。
事实上,除了地球所的人以外,其他人并不知道云球岛上两位女士自杀的这件事情,否则费舍尔一定会拿这件事情到上司那里为自己开脱。从这件事可以推导出,囚犯自杀和他的管理无关,只和云狱星的环境有关,而环境的事情要归罪于地球所。
希帕提娅刚刚到云球岛,要说是不适应环境就自杀了,也许还说得过去。可是,费斯尔斯伯爵夫人已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的不适应,却也自杀了,真是奇怪。而所有自杀的人都选择跳崖自杀,就更加奇怪了,没人找得到这件事情的解释。
更糟糕的是,不仅仅有自杀,竟然还有他杀。之前有不少斗殴,但从没有出现杀人致死的事件。现在终于出现了第一例。
这一例杀人事件并不是出现在真正的囚犯中,甚至也不是出现在那二十一个地球人中,而是出现在云球人中。
事件的起因还和任为有点关系,这就让任为更加郁闷了。
任为和张琦上次进入云球时选择的两个云球人,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空体被占用之后,意识场都来到了云狱。本来,这两个人算是对云狱环境适应得比较好的迁入者,不像会出问题的样子。但是,理所当然,他们结识了潘索斯、弗吉斯、拉斯利等之前进入的云球人。尽管开始的时候相处得不错,却也暗藏祸根。
弗吉斯和拉斯利已经过了那个为了记忆不同而总是打架的阶段,目前两个人相处得不错,找到了某个妥协的点,各自承认自己的记忆中有一部分是混乱的,或者假装承认。反正,他们俩处得挺好,甚至在之后的争斗中结成了同盟军。
在一次偶然的谈话中,拉斯利向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谈起了自己的一生——这里实在太无聊,又实在太神奇,人们谈论自己的一生是个常见的话题。
拉斯利已经能够比较轻松地面对自己的过去。在平静地反思自己的经历之后,他已经明白,一切不过都是镜花水月,不值得大动肝火。但是,他这一次对于自己过往事迹的轻松讲述,却引起了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的极大不适。
任为和张琦当初选择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的空体进入云球后,一切行为的目标都是反对赛纳尔。但很无厘头的一件事情是,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本人,却是赛纳尔的虔诚信徒。甚至,他们的虔诚程度即使到了云狱也没有丝毫改变——也许是在云狱待的时间还短,时间长了可能会有一些不同想法。
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认为,自己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显然正是赛纳尔的安排。
这里生活不错,无忧无虑,应该是天堂的一部分。赛纳尔说过,虔诚的人会进天堂,现在果然进来了。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尽管对自己没有事先得到通知而有所腹诽,但总体来说还是满意的。
不过看起来,天堂也分了不同层次。可以理解,仅仅把所有人类的归宿区分为天堂和地狱两种,未免有点粗暴。
分层没问题,自己没听说过这件事情,只不过因为赛纳尔没有精力向大家详细交代不同层次的具体环境和划分原则而已,他们两个都这么想。商量了一下,又通过对方确认并加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如此,考虑到云狱这里的情形并非十全十美,肯定不是天堂的最高层次。这显示出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的修行不够,所以未能直登最高层次。毫无疑问,需要在某些方面有所提高,才能一步一步进入更高层次。所以,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在云狱的生活中,祈祷依旧是最重要的组成成分,频繁程度和花费的时间甚至超越了他们在云球时的频繁程度和花费的时间。
拉斯利对于自己过往的讲述让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感到不适的地方是,拉斯利的过往似乎恰恰是民间传说中赛纳尔首位大使者纳罕的早期经历,而那些民间传说早就被教会定义为恶毒攻击和亵渎赛纳尔的异端邪说。
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毫不犹豫、义正言辞地指出,拉斯利受到了魔鬼的蛊惑,正在亵渎赛纳尔。
说实话,拉斯利根本不知道赛纳尔是什么东西,那是任为擅自占据了他的空体之后搞出来的,他自然一无所知。所以,面对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的无理攻讦,他只有予以坚决反击。
弗吉斯更加不知道赛纳尔、纳罕什么的。另一方面,他对拉斯利所知甚多。虽然拉斯利的有些经历发生在他离开那个世界以后,他也只是听拉斯利一个人讲过,但一起在云狱这么长时间,这些事情拉斯利讲过不止一遍两遍,从来没有出入,不像是假的。因此,弗吉斯对拉斯利的话是完全相信的,他也就很自然地站在了拉斯利一边,共同反击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
这样,一边两个人,倒也势均力敌。
这边说那边:编造谣言亵渎神,十恶不赦,罪该万死。
那边说这边:你有病吧?想什么呢?
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正在加强修行,以便进入更高层次的天堂,遇到这种对赛纳尔的亵渎时挺身而出,毫无疑问正是展现自己虔诚的大好时机,他们不会有哪怕一点点的退缩和让步。
拉斯利和弗吉斯尽管没有什么信仰,但是他们很认真地相信自己说的是真话。说真话为什么就不行了呢?他们当然也不会退缩和让步。
很快,友好的讨论和礼貌的争执演变成了恶毒的人身攻击以至公然骂街。终于有一天,进一步演变成了纯粹的暴力。
在暴力这一点上,尽管是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先动手的,但他们完全不是拉斯利和弗吉斯的对手。
拉斯利原本在武力方面就还挺厉害的,弗吉斯不如拉斯利,但也比两个画家小伙子强些,多少也练过一点。
没办法,特里·根奇白长了一身肉,看着挺结识,却笨手笨脚,只有挨打的份。柯西维·瓦尔就更加不用提了。
本来,打一架意思意思就算了。但是,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是信仰赛纳尔的人,不是开玩笑的。他们的战斗力不行,战斗的心却很强,坚持不懈,没完没了。
裴东来曾经介入过好几次。但每次介入之后,看似平静了一两天,然后总会有新的冲突爆发。
其实,这也要怪裴东来。
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刚来云狱星的时候,为了安抚他们两个的心情,裴东来曾经支支吾吾地顺着他们的思路附和来着。现在出事了,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裴东来不是没有努力过,他曾经尝试指出,这里并不是天堂。柯西维·瓦尔当即反驳说,裴东来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刚来的时候他不是这么说的,裴东来这样做是可耻的,自己和特里·根奇绝对不会和他一样。后来,柯西维·瓦尔又说,这个残酷的斗争过程肯定是赛纳尔对自己和特里·根奇的考验,所以,裴东来的谎话自然也是考验之一。
谈到赛纳尔的考验,这样一个逻辑一旦诞生就坚不可摧,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完成了为自己信仰的自圆其说的大厦砌上最后一块砖的任务。自此以后,永远不可能再有任何理论能够说服他们了,甚至连一点影响都无法产生。
暴力愈演愈烈。终于,在柯西维·瓦尔和特里·根奇对拉斯利和弗吉斯的一次夜间偷袭中,出了大事。
等裴东来赶到现场的时候,特里·根奇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他被拉斯利用一块石头把脑袋砸开了瓢,柯西维·瓦尔则昏了过去,据说是被自己绊倒的,一脑袋砸在一块地面的凸起上——这导致特里·根奇以一敌二,才发生了悲剧。
特里·根奇的生命没能被挽救,柯西维·瓦尔倒没什么事情,但他不能再在云球岛待下去了。他是新来的,而拉斯利、弗吉斯和其他人之前过得挺好,所以,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只能把他弄走了。
此时的云球星已经是个废土世界,和柯西维·瓦尔的时代完全不同,柯西维·瓦尔无法回家。所以,他只能暂时被绑定在一个空闲脑单元中,进入了绝对思考状态。也许以后在多重宇宙中,会有适合他生存的某个宇宙诞生,那时送他过去好了。
就在特里·根奇被杀,柯西维·瓦尔意识场被迁移之后的那天,费斯尔斯伯爵夫人和希帕提娅自杀了。
费斯尔斯伯爵夫人和柯西维·瓦尔以及特里·根奇来自同一个时代,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同之处?谁也不知道。
希帕提娅来自伊甸园星,除了欧睿特里院长以外,和所有其他人不同。显然,希帕提娅自己和其他人都能察觉到这种不同,这会是希帕提娅自杀的原因吗?
希帕提娅自杀了,欧睿特里院长却没有自杀,只是不怎么说话,每天都在海边看海。有时会捡一些贝壳回去,最近收藏了不少。
云球岛的这些情况让任为郁闷,主要是出于某种私心,因为这些人多少和他有些关系。实际上,在其他那些真正作为监狱使用的岛屿、山谷等等地方,出现了更加严重的问题,只是任为不大关心而已。就像费舍尔管不了云球岛一样,那些事可以说不归任为管,只是各国监狱管理局需要关注并面对的。如果各国监狱管理局有什么决策,地球所执行他们的决策就行了。
不过作为旁观者,任为觉得,出现的问题确实挺严重。
那些监狱出现了大规模越狱。
越狱这种事情,尽管开始的时候是个别行为,可一旦开始很快就蔓延了开来,越狱人数爆炸性增长。
所谓的越狱,不是说离开云球系统返回地球,那是不可能的。越狱是指囚犯们离开了最初为他们划定的区域,比如某个隔离的岛屿或某个闭塞的山谷。
越狱这件事从没有引起重视,不仅因为云狱在最早设计时就包含了各种难以逾越的地形,越狱本身就几乎不可能,而且即使越狱成功,越狱者也会面临两个很难解决的问题。首先,这不是真正的越狱,虽说脱离了监狱营地,却仍旧在云球系统中,仍旧在云狱星上,仍旧被全天候监控,随时可能被抓回去,既然如此,越狱又有什么意义呢?其次,在云狱星上,一旦离开那些营地,得不到系统自动下发的补给,生存将是非常困难的,一个方向上越来越冷,另一个方向上越来越热,走到极点都是地狱一样的存在,那么越狱又是何苦呢?
很明显,无论是地球所还是赫尔维蒂亚监狱管理局,抑或是后来的若干个国家的监狱管理局,都把这个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囚犯们有着完全不同的想法。而事实证明,囚犯们的想法比起监狱管理者们的想法要高明多了。
不知是从哪位聪明的囚犯开始,越来越多的囚犯想通了,他们被关到这里来是因为被判了长期监禁的重刑,而所在国家多半没有死刑,将重刑犯送到云狱中意味着所在国家正在试图取消地球上的重刑监狱,这将大大节约监狱管理局的运行成本,基本没有开倒车重新建立地球监狱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监狱云狱化是一条不归路,可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些重刑犯即使又犯下了更严重的罪行,法官还能拿他们怎么办呢?
当然可以加长刑期,但除非一个人还盼着出狱回到地球,否则加长刑期的威胁就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了。确实有很多人仍旧盼着返回地球,不过说实话,也有很多人的刑期太长,早已不抱希望。
如果像古时候,还存在鞭刑或者小黑屋禁闭之类的刑罚,并且将这些直接导致痛苦的刑罚移植到云狱中,应该能够起到一定程度的吓阻作用。但是可惜,这类完全没有人权观念的刑罚,在地球上早已经接近灭绝,更不要说移植到云狱中来了。
对于某些囚犯来说,他们发现,生活在云狱中其实相当不错,并不比生活在地球上差。要知道,这些人之所以犯下重罪,免不了有些特别的人格或者思维。其中,厌烦地球社会就是一个重要原因。对他们来说,如果能够远离地球,正是求之不得。另一方面,有些人厌烦自己,或者对自己继续犯罪的可能性感到绝望和恐惧。如果能够脱离作为参照系的人类群体,对自己的厌烦或者恐惧也就在一定程度上烟消云散了。最后还有一点,正是这样的一群人,充斥了最多的探险精神,以及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所以,云狱的环境不仅不让他们害怕,甚至让他们兴奋,不仅不会退缩,反而跃跃欲试。
至于云狱的监狱营地有着难以逾越的地形障碍,或者云狱星的严酷自然环境不利于生存,围绕这些问题的形势演变就更有意思了。
为了推动云狱替代地球监狱,自从云狱问世开始,就有不少国家把云狱的各种地形地貌制作成为风景片进行播放,也有人权组织和记者打着关怀在押犯人的旗号对云狱进行各种考察。后来,云狱作为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已经引起了很多普通公众的兴趣,各种正面宣传和小道消息就更加热闹了。
所以,云狱的地形地貌早就已经不是秘密,除了作为风景呈现,甚至已经出现若干接近于学术层面的相当严谨的畅销书和热播电视栏目,介绍和研究云狱的方方面面,包括如何突破各种地形障碍以及如何在野外生存,销路和收视率都还不错。
有一档野外生存节目,专门研究如何在云狱进行野外生存。节目制作者曾经申请过进入云狱星实地拍摄,但被云狱岛拒绝了。不过这没关系,他们研究出了很多方法可以在云狱星的各种地点生存下去,并使用虚拟现实技术来展示这些生存方法。他们的结论是,这不难,而且充满了各种在地球上根本无法体会到的乐趣。
对于各国监狱的内部地形,理论上当然不能公开讨论,但实际上被泄露得也很严重。亲人们、人权组织甚至普通公众,很乐意知道囚犯们的日常生活情况,并加以判断和评论。所以,很多监狱内的细节信息逐渐被透露出来。
各国政府对此很矛盾。一方面觉得内部地形之类的信息透露出来不好,但另一方面内心是欢迎的。要知道,云狱的风景雄伟漂亮,囚犯们的生活轻松惬意,对于推广云狱替代地球监狱相当有说服力,最终,这将为政府省下很多钱。
当然,越狱这件事情是不能公开研究和讨论的。但在黑市上,相关的研究资料却不少。甚至在有些媒体监管宽松的国家,也逐渐开始登上各种非主流媒体。
于是很快,针对每个国家的每个监狱,都出现了如何越狱的行动指南,并且成为一种近乎公开的知识。
云狱星上只有地形障碍,管理人员等同于没有。以赫尔维蒂亚岛为例,总不能指望费舍尔探长和两个助手就能够阻止大规模越狱。既然如此,这些行动指南的可执行性和成功率就是非常高的了。
即使在云狱中服刑,也不能不让亲属探监。所以云狱犯人和亲人们的沟通不可避免,当然,探监是通过鸡毛信系统而不是让亲人们进入云狱。但即使通过这样的渠道,沟通双方也都能够有知识的更新:亲人们从囚犯们那里获得了更多更详细的云狱信息,囚犯们从亲人们那里得知了如何越狱以及如何在云狱星上生存。还有,囚犯们听说了云狱星上各处的风景——似乎具有某种致命吸引力,他们生活在云狱星上,却从未见过那些风景。
这么一想,逃离监狱营地,所谓越狱,就变得有百利而无一害。
更厉害的一点,据乔羽晴反映,从监控的谈话中可以听到,囚犯们已经清晰地做出判断,尽管他们的越狱毫无疑问将被管理者获知,但管理者将束手无策,进而放任不管。
果然,囚犯们的判断是对的。各国的管理者们对此没有任何作为,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没什么好主意。
曾经有人提出过要把这些逃犯抓回,但发现这是有成本的。
把囚犯们放回监狱去有两个方法。一个方法是,把囚犯躯体的位置指针从当前位置直接重新指回监狱中的某个位置,就像当年把云球人迁移到伊甸园星一样。但是,这件事说起来简单,操作起来却是个技术活,很多细节需要考虑,并不是动动手指就可以解决的,需要时间和工作量,所以,王陆杰做出了一个报价;第二个方法是,把囚犯躯体的意识场迁移回地球,在监狱中重新复制一个空体,再把意识场迁移过去——毫无疑问,成本更高,报价也就更高。
关键是,即使把囚犯们抓回监狱,囚犯们也没有什么损失,高兴的时候重新再来一次就是了。
换一个方向,另一次旅途,免费返回。
管理者们最终认为,这样做是毫无意义的。另一个角度,管理者们也发现,放任囚犯们越狱不再返回,似乎也没什么损失。
可以随便越狱,这甚至成了云狱的一个招牌。在越来越多的国家,开始有囚犯主动要求进入云狱,或者如果所在国家还没有成为云狱的客户,就强烈呼吁所在国家接受这种全新的监狱管理方式。甚至出现了个别极端情况,有人为了进入云狱而故意犯罪——尚未证实,但有些案件被广泛怀疑是假案。尽管在法庭审判时看起来证据确凿,可一旦考虑嫌疑人背景就显得有些奇怪。
比如,一位声名在外的探险者,一向品行优良,却忽然成为一起杀人案的罪犯。有人怀疑真凶和他做了交易,他进入云狱探险,真凶几年后自首救他出来。如愿探险之外,他甚至可能获得国家赔偿。当然这只是传说,真相恐怕要等几年才会浮出水面。
王陆杰的团队意识到这是一个拓展生意的机会,他们在犹豫要不要做点什么推波助澜的事情——那边美丽岛的项目负责人似乎已经动手了,有些可疑的行为。这不难理解,美丽岛的生意同样摆在那里,目前,所有进入云狱的意识场遗留下的空体都需要保存在美丽岛。不过逐渐,美丽岛也开始面临一些竞争,他们的价格太贵了,有些政府很不满意,所以美丽岛也在酝酿降价以提高自己的竞争力。
最后大家发现,越狱这件事,看起来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但实际上竟然是对所有人都有利的,除了费舍尔探长。
随着赫尔维蒂亚监狱管理局将越来越多的囚犯送入云狱,费舍尔探长需要管理的人员却越来越少了。新犯人中的大多数进来没多久就越狱了。很显然,他们在进来之前,就已经熟读了越狱行动指南。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费舍尔探长会没有工作可做的,那他必须回到地球,他的性骚扰罪名也许会被旧事重提。
最倒霉的是,性骚扰这种罪名,即使成立,恐怕也不足以使他进入云狱,而是要待在地球上那些轻犯监狱中。
费舍尔探长向任为吐露过,如果他无事可做只能回到地球,他打算呼吁赫尔维蒂亚监狱管理局将轻犯监狱——甚至是拘留所——也转移到云狱星中,帮着云狱岛做做生意,而且不要佣金。
犯人越狱后,并非都各自为政。目前,云狱星上出现了若干个人类聚居地,最大的一个聚居地在一处平原,一个月内就已经有超过六千人聚集在那里。这些人来自于十六个国家的云狱监狱,大家认为,这个地方比较适合建立一个国家。
建立一个国家,没错,就是要建立一个国家。
他们已经建立了一个没有政府的国家,绝对自由,没有规则,一切凭拳头说话,他们把这个国家叫作“地狱天堂”。
他们设计了国旗,还谱写了国歌。也许想象不到,实际上这些人中什么人才都有。他们号称没有规则,但国旗和国歌也算是一种规则,不知为什么却得到了他们的认同。
和大家想象的不同,虽然凭拳头说话导致整日里鲜血横飞,但至少到目前为止,地狱天堂中还没有人死亡——反倒云球岛那边打死人了,可怜的特里·根奇!
地狱天堂的居民开始种植一种类似小麦的植物,还有一种类似棉花的植物,都是云狱星上原本就有然后被研究者们发现并且教会了他们。他们开始冶炼金属,开始造房子,开始修道路,开始建教堂,开始集体祷告,开始组建黑帮,还开始了橄榄球联赛。
不久就会死人的,大家都知道,所以,也有人开办了棺材铺,满怀信心地等着开张。
贝壳,成为大家都接受的货币。
那天,任为听了一遍地狱天堂的国歌:
这里是地狱,
这里是天堂,
这里和所有地方一样,既是地狱也是天堂,
这里没有自由,这里有真正的自由,
这里没有爱,这里有真正的爱,
这里没有生活,这里有真正的生活,
这里没有上帝,这里有真正的上帝,
这里是沙漠,这里是草原,这里是丛林,这里是麦田,
这里是世界,这里是宇宙,这里是人生,
但归根到底,这里是代码,
我不在乎,我喜欢代码,
不管你怎么样,我喜欢这里,
你敢说一个“不”字,我就打断你的腿。
任为觉得调子相当优美,不过关于歌词,他有点茫然。
他又看了看他们的国旗。
那是一块白色的布,很粗糙,材料不行,编织技术也不行。在白布的正中间,用某种植物的黑色汁液写着每个程序员看见都会会心一笑的两个英文单词:
Hello World!
于是任为也会心一笑,同时又觉得不是滋味。 云球(第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