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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1 狮子和猎物

　　“我们可是战后第一批来到厄尔齐草原的人。”多罗茜尖叫着，她站在越野车的座位上，别人只能看到她的下半身，热裤边缘一圈密密的白色线头在晃动着，似乎和她一样激动，“看啊，看啊，河马，还有长颈鹿，和电视上一模一样。”

　　西奥多没兴趣去看河马和长颈鹿，他拉了拉枪栓，“哗”的一声响，他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随之飙升。“这儿能租到狙击步枪，可不是猎枪，天哪，太过瘾了，狮子在哪里？来吧！”他喊着，像一个战士即将进入战场，充满了斗志。

　　“不如先干一只长颈鹿。”汤姆逊倒是在看着窗外，“怎么样，先来一只长颈鹿？”

　　“这里还没到狩猎区。”开车的希夫说，“想想那个告诫我们的大胡子吧，要到草原里面才能开枪，你要在这里开了枪，我猜那家伙肯定会杀了你。”

　　越野车忽然重重地颠簸了一下，其实车一直都在颠簸，但这次颠簸得太厉害了——多罗茜的脚离开了座位，落下来的时候顺着座位边缘滑了下去，整个人掉回了车内。

　　“啊——”她的声调进一步升高了，“希夫——”她抱怨着，“你会不会开车？”

　　“抱歉，我让你不要站着。”希夫说。

　　“你们说，我们会碰到厄尔齐别墅里那个小伙子吗？”蒂娜幸灾乐祸地看着多罗茜，“昨天晚餐上，他说今天也要过来狩猎，可一早我就找不见他了。”

　　“他有女伴，你没机会了。”希夫说。

　　“也许我能帮到蒂娜。”汤姆逊说，“他的女伴看起来不错，我可以接受。”

　　多罗茜的腿上有些擦伤，多少有些疼痛，可没有人理她，这让她很不爽。尤其是坐在她两边的蒂娜和汤姆逊，就在身边，不但没有扶她，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句。

　　“蒂娜，你别做梦了！”她说，“就算那家伙要找姑娘，也肯定会找我。至于你，汤姆逊，”她瞥了一眼汤姆逊，“看看吧，你那张恶心的脸，谁会跟你上床，真是倒霉。”

　　“可你刚刚跟他上过床。”蒂娜说，“就昨天。”

　　“所以我才说倒霉。”多罗茜说。

　　“一会儿我就杀了你。”汤姆逊说，“枪会走火的。”

　　“汤姆逊，多罗茜说的是对的，至少那个姑娘你是没机会了，昨天晚餐的时候，我和她聊了半天，她对我印象不错。”西奥多说。

　　“你跟她说话了？”汤姆逊有点吃惊。

　　“不但说话了，我还抱住了她，差一点吻了她。”西奥多说。

　　“差一点？”多罗茜笑了起来，“差多一点？一米还是两米？”

　　“我猜是五米。”蒂娜说。

　　“五厘米，只有五厘米，见鬼的五厘米。”西奥多说，“可恶的，被她用手挡住了。”

　　“然后呢？”汤姆逊问，“打了你一耳光？”

　　“不，不。”西奥多说，“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故事？”汤姆逊很不解，“什么故事？”

　　“关于这个厄尔齐别墅。”西奥多说，“不过我一点也不相信，我猜她是瞎说的。”

　　“厄尔齐别墅怎么了？”蒂娜问。

　　“她说没多久以前，别墅里死了很多人。我们两个站着的地方，就死了个人。”西奥多说。

　　他号称不相信这个故事，但声音却低了下来，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兴奋了，甚至还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仿佛想要摆脱什么烦人的念头。

　　“所以，你就不行了……哈哈哈……”蒂娜大笑起来。

　　“这里是拉斯克斯，战争刚刚结束。”希夫说，“有人死在那里不是很正常吗？”

　　“可她说，别墅里的人死的时候都浑身浮肿，是被蚊子咬死的。”西奥多说。

　　“蚊子咬死的？”多罗茜皱了皱眉头，“我没有看到多少蚊子啊！哦——对了，我涂了防蚊液。”

　　“她说，咬死了一百多人，就在厄尔齐别墅里。”西奥多说，“你们说，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只不过为了让你软下去，把你撵走。”汤姆逊说，“一看你这个毛头小伙子，就扛不住吓唬。如果是我，肯定就会是另一个故事了。”

　　“我觉得她很认真——”西奥多说，“不过，谁知道呢？好吧，我也认为她在撒谎，就是想吓唬我而已。”话虽这么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并不是很自信。

　　“我们的狙击步枪可打不了蚊子。”希夫说。

　　“天哪——”蒂娜四周张望了一下，“车里没有蚊子吧？”

　　“还是谈谈狮子吧！”蒂娜说，“那个小伙子说，这里的狮子很容易猎杀。”

　　越野车又重重地颠簸了一下，“妈的！”希夫咒骂了一句，“这里的路——哦，不 ，这里根本没有路！”

　　“我好怀念自动驾驶。”汤姆逊说，他的脑袋在车顶棚上撞了一下，和多罗茜一样有了意见。

　　“没有路怎么自动驾驶？”希夫说，“要么你来开！”

　　“我才不开呢！”汤姆逊说。

　　“战争期间，谁会修路？”蒂娜说，“他们开放了旅游，赚到钱以后也许就会修路了。”

　　“说真的，”西奥多说，“我有点不好的预感，打猎的地方很多，也许我们不应该来这里。”

　　“可只有这里才能猎杀狮子！”汤姆逊说，“难道你要打兔子吗？”

　　“你父亲知道会杀了你的。”西奥多说。

　　“我才不管他。”汤姆逊说，“再说，他肯定也会来的，不过就落在我后面了，他会懊恼死的。”

　　“狮子！狮子！”多罗茜大喊，她已经重新站上了座位，把上身从天窗探了出去，她的视野更远，能够看到更多的东西。

　　越野车向狮子的方向开了过去。

　　路越来越颠簸，或者，更准确地说，越来越找不到路的痕迹，希夫只能随便乱开了，在不时出现的灌木丛和高大树木间穿过。

　　没有路是可以理解的。多年战争，根本没有游人来这里，原本有的一些土路早就长满了草，甚至长出了灌木。不过，也正是因为没有游人，这里的动物才又多了起来，包括狮子也多了起来。于是这里成了世界上唯一允许猎杀狮子的地方。

　　但是，不知道是多罗茜看错了还是狮子跑开了，第一次追逐没有成功，而其他人根本就没有看到狮子，不免又引起了一阵口角。

　　西奥多和汤姆逊还是开了几枪，冲着一小群路过的斑马。一边开枪，还一边兴奋地尖叫着。不过，他们没有射中，斑马群惊得飞奔起来，很快就跑远了。

　　又有两次，多罗茜报告说看到了狮子，而蒂娜和西奥多也各有一次认为自己看到了狮子，但没有一次能够追逐到什么。

　　按道理说，这里进入草原还不够深，即使有狮子也不会这么频繁见到，况且狮子应该也没有这么神出鬼没，大家为此争执不休。

　　当然，这群人在一起本来也没有多少时候是不争执的，只不过需要一个理由，而狮子成了现在的理由。

　　前面有一个豁口，两边都有树木，当中恰好留出了一辆越野车可以开过去的空隙。而希夫本人，恰好透过空隙看到了狮子的身影。要知道，他的视力很好，所以大家才让他开车。没错，狮子，肯定是狮子，在豁口外面露出了半个身影，然后匆匆地消失了。

　　路很平，越野车猛烈加速，冲向豁口。

　　就要冲过豁口了，大半个车身已经在豁口外面。

　　希夫全身贯注，盯着刚才出现狮子的方向。

　　但是，“轰隆”一声巨响，希夫的屁股离开了座位，脑袋顶上了顶棚。完了，这下子完了，希夫知道，这下子完了——不过，他其实挺高兴，这次来不就是追求个刺激吗？

　　越野车翻了。

　　不仅翻了，还翻滚了几圈，冲出去一段距离。

　　希夫能够感觉到，车的右前轮忽然掉到了一个大大的坑里，于是车就翻了。

　　自己刚刚看得很清楚，路很平，没有坑——不过，希夫没能接着想下去，他晕了过去。

　　希夫醒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两头狮子。

　　一头狮子静静的坐在边上，似乎在观察，而另一头狮子，正在把汤姆逊的一只胳膊咬下来，嘴角流着鲜血。

　　希夫差点又晕过去，也许那样就好了，可他没有真的晕过去，反而尖叫了一声，引起了两头狮子的注意。

　　那只还叼着汤姆逊胳膊的狮子没有动，只是扭头看了过来，但那只坐着的狮子却站了起来，走向了他，动作不快，很悠闲。

　　狙击步枪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希夫想要逃跑，但浑身僵硬，几乎做不出任何动作。

　　他有心理准备，是的，有心理准备，准备了好久。

　　可是事到临头，还是害怕。

　　那头狮子已经走到了他眼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吃饱了，只是看着他，并没有张开嘴。

　　希夫被恐惧所控制——他不应该恐惧，这一切都是预料中的，不是吗？为什么要恐惧？

　　希夫的手正好在狩猎服的口袋边上，他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个硬梆梆的长方形的盒子。

　　那是自救烟盒，会保证自己不会死，希夫心安了一些。

　　是的，都做好了准备，没什么可怕的。汤姆逊、西奥多、蒂娜和多罗茜不知道，但自己是知道的。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并没有什么意外，没什么可怕的。

　　刚才翻车的一瞬间，自己还担心，自救芯片和自救烟盒就此启动了。但是没有，自救芯片准确地判断出，那不是致命的危险。质量不错，不得不承认，质量不错。

　　那头狮子始终没有张嘴，希夫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希夫看到，翻倒的汽车在十来米开外，而多罗茜、蒂娜和西奥多的尸体——似乎是已经死了，但不能完全确定——就在自己身体边上不远，排成了一排。

　　只有汤姆逊的尸体距离远一些，在另外一个方向。那边那头狮子已经不再理会这边，正在专注地咀嚼汤姆逊的胳膊。

　　希夫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咀嚼的声音，这让他浑身颤栗，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也是这一排尸体中的一个，只不过自己还清醒着。

　　汽车翻倒了，所有人都被甩出来了。

　　如果是这样，落地怎么会这么整齐？

　　还是这两头狮子把人叼了过来摆摆好？

　　希夫从未听人提起过，狮子有这样的习性。来这里之前，希夫还专门阅读了一本书，关于在拉斯克斯草原上生活的狮子。那本书也从没有提起过，这里的狮子喜欢在吃掉猎物之前把猎物排成一排。

　　好吧，两头有怪癖的狮子。

　　其实很正常，他们告诉过自己，自己有心理准备，希夫想，自己有心理准备。别的狮子也许不会这么做，但这两头狮子会这么做，没什么奇怪，很正常。

　　眼前的狮子还在看着他，他无法分辨狮子的表情，不知道这头狮子在想什么，或者有什么情绪。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也许应该试着站起来。

　　他慢慢地爬了起来，站在那里。那头狮子略微抬头，看着他。他慢慢地倒退，离狮子越来越远，而狮子也没有什么动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倒退，似乎并不担心他跑掉。

　　也许真的是吃饱了，据说，不是饿极了的话，狮子不吃人。

　　但是，另外那头狮子为什么一直在吃呢？它好像已经在吃汤姆逊的另外一只胳膊了，在刚才看过这边一眼之后，头再也没有抬过，吃得很专心。

　　希夫决定转过身来。他听说过，背对着动物是很危险的，可如果不转过身来的话，倒退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况且，这头狮子似乎一点要吃他的意思都没有。

　　真的应该逃跑吗？好像不应该，但他还是转过了身。

　　映入眼帘是那个豁口，翻车的豁口。

　　地上有一个大坑。

　　这个大坑就是翻车的罪魁祸首。

　　希夫看到的不止如此，他看到大坑的底部有一层草，那层草附着在一个用树枝交织而成的盖子上。

　　大坑的盖子，人造的盖子。

　　这是个陷阱！

　　希夫不由自主又转过身，去看近处那头狮子。那头狮子的脑袋晃了晃，似乎热了一下身，然后忽地扑了上来。

　　真他妈刺激，希夫想，浑身颤抖着，汗毛直立着。 云球（第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