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夜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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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皎夜光
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南箕北有斗,牵牛不负轭。良无盘石固,虚名复何益。
这是一首吟咏星空,同时抒发朋友相交不终及世态炎凉的诗。诗人显然受着诗经《小雅·大东》的影响,那首雅诗本来是针砭时弊的,面对严酷的政治现实,《大东》的作者无以自解,于是转而对着群星闪烁的夜空,指桑骂槐地嘲笑起天上的星座之徒有虚名来:“歧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睕彼牵牛,不以服箱。”“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与此诗在写法上属同一机杼。不同的是,本篇从咏星空始,初似写景,而以指星责人结,意归讽刺,诗情发展更见自然,篇法更为严谨。
读此诗的难点在于,诗前四句明说“孟冬”,而后又写及秋季物候,令人读之不得其解。李善注《文选》说,此处的“孟冬”是用汉历,相当于夏历七月;以下复言“秋蝉”,又是用夏历。一诗而用两正,前人已斥其非。近人则多认为“孟冬”非指十月,而是代表星空中的亥宫,“玉衡”乃北斗第五星,代指斗柄。“玉衡指孟冬”是从星空的流转说明秋夜已深(金克木、马茂元等)。然而,参看另一首古诗开头为“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粟。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与此诗所写景极类,两诗“孟冬”当皆指十月无疑。
窃以为徐仁甫《古诗别解》所说最为通达。他说,首云“明月皎夜光”四句叙眼前实景也。下云“白露沾野草”四句,追忆过去也。此诗之向不得解,不在“玉衡指孟冬”一句,而在“白露沾野草”以下四句。而此四句之所以难解,又不在每句之字义,而在每句之为互文也。诗言“玉衡指孟冬”,则白露之时节已易矣,“白露沾野草”句意乃于下句见之。又“玉衡指孟冬”,则寒蝉不鸣,而玄鸟已逝矣。下句问昔日之“玄鸟逝安适”,则上句亦系问在昔鸣于树间之秋蝉今逝安适。盖诗句限于字数,非互文不足以达意。此三百篇之通例,亦古诗之通例也。要之,诗首写月夜,继而以“众星何历历”描绘星空。“白露沾野草”四句则以时过境迁之物候,兴起下文同门友之不念旧好,而高举弃“我”,以见世态炎凉与人情之反复。
盖人处社会,人际关系网络乃是一种无形资产。而在所有的人际关系中,同学关系相当重要。顾念故人者固有之,而一阔脸变者也不少。杜甫诗云“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裘马自轻肥”,那个“自”字就是大有深意的。本篇中“昔我同门友”四句即大发感喟,诗中人显然是一介失意之士,在需要同学故人援引的时候,却悲哀地发现彼此地位和关系都发生了变化,隔了一层厚厚的障壁——过去有过“磐石无转移”或“苟富贵勿相忘”之类的誓言以朋友相称的人,现在得了健忘症,自己是高攀不上了。
作者之意如果直说,就质木无文。该诗妙在忽蒙上文众星历历,借星座之名不符实来骂人间的虚伪,较之诗经《大东》在篇法上更为圆紧了。 鲁迅文学诗歌奖第一人:啸天说诗·诗经楚辞鉴赏(全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