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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 丽尼

　　我爱着这沉默的相对与无言的深思。

　　当我们同在那斗室，我是没有言语。我没有说话底要求，只微微地感到我是在一个梦寐之中，然而这却没有一个梦所能有的那样的真切。她底影子是朦胧的，在我底面前晃过，那如同一个幻影。我几乎是有一些惭愧，为什么我是落在这样的境界里面了。

　　她问着我为什么我没有言语。我应当怎样地回答呢？我说我没有那个要求，或者说我是有了一些疲倦，因为我是经过了许多的旅程。然而这样的回答是多么地不适宜于这个场合呢？我想我应当继续着沉默。我没有给予回答，只凝望了她一眼，用我底深思的眼睛。

　　“这是甚么意思？我不能不说你是使我如同落在梦里了。为什么要挽着我在你底梦里呢？唉，我不能不告诉你，我是不适宜于那个的。一个沉默就是一个窒息，一个梦就是一个欺骗，不明白吗？唉，我是不能忍受于这个的呀。”那声音充满着严厉，使我惭愧。然而，我岂不应当继续我底沉默？

　　我有了一些深思，我想着这个遇合是怎样地临到了我们，并且它所要带来的是什么。在我，一个被海波逐送着的人，这一切会要代表一些什么意思？对于她么，啊，我没有想，因为她是离开我底深思太远了。她也只能枯坐着，不愿意再说一句话来打破这沉默的场面。

　　我抬起了我底头，我想要看清楚她底脸面。她底脸面是憔悴了，身体也显得很单弱，支持着在那矮的椅子底背上。在她底脸上也浮现了深思，这是关于她自己的。我不愿意打扰她，并且，我也不敢。因为她底脸面上说着庄严。

　　“那么，你永远是沉默着的？永远你不会在我底面前表露你自己？永远你是在你自己底深思之中？你不会再想到别的人？”

　　我有一些战栗，因为已经是夜暗。斗室里面是充满着寒冷，似乎是有雪会降落下来了。我呼了一口气，全身感觉着使我沉坠的重量。她也转过了身体，望着窗外。雪片开始从窗外飞舞进来了。

　　“愿意有一个掩埋，把这一切。”

　　我立了起来，握住了她底手，感觉一些惭愧。

　　（选自《丽尼散文选集》，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3月版）

　　丽尼（1909—1968），原名郭安仁，湖北孝感人。1935年与友人创办文化生活出版社。抗战时期先后在福建、四川等地教书，曾担任重庆相辉大学中文系教授。1949年后，任中南人民出版社编辑部副主任、副社长兼总编辑，同时兼武汉大学中文系教授、广州暨南大学中文系教授。著有《黄昏之献》《鹰之歌》《白夜》等，译有《阴影》《田园交响乐》《天蓝的生活》《贵族之家》《前夜》《伊凡诺夫》《海鸥》《万尼亚舅舅》 《苏瓦洛夫元帅》等。 话亦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