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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列车
真的,没有任何预兆。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列车已经停在一座大桥上了。
是吗?
瞧你,不要用这种语气,我没撒谎。
好吧,继续说下去。
我没有改签另一趟车。老实说,我是这样想过来着,但最后还是没有。坐的就是我们之前说好的那趟车。谁知道会临时停车呢。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长时间?整整两个小时!你不来没关系,不愿意和我见面也没关系,可你给我说一声啊,这么冷的天儿。
我以为只是临时停车,马上就会走。后来,手机就没电了。
嗬,这理由多充分啊,高铁上好像是可以充电的。
她似乎无法向他解释清楚昨天发生的一切,时速三百公里的高铁居然半路停车,停在一座大桥上,还停了一个多小时,卡桑德拉大桥啊,怎么没有掉下去?这些诡异的情节连想象也无法自圆其说,她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做梦?
原本,她靠在舒适的座位上,反复听着那首《漂洋过海来看你》,想象着即将到来的与他的见面,嘴角上扬,心情如花般绽放。
“停车了?”坐在中间位置的年轻妈妈碰了她一下,她睁开眼,年轻妈妈示意她看窗外。
阳光有些刺眼。她看到远处寂寥的杨树静止不动,田野里混沌一片,车真的停了。“也许是临时让车吧。”她冲年轻妈妈笑了笑,又戴上耳机。这一切都和她无关,她的心中早已经繁花如海,芬芳四溢。
车厢里走动的人慢慢多起来,有去接开水的,有上洗手间的,还有坐累了起来活动活动的,骤停的高速列车并没有让大家感觉紧张。
过了一会儿,列车依然没有开动。她摘了耳机,想询问停车的原因,没有列车员经过,她不知道该问谁。
前排的中年女人在过道里来回走动,她兴奋地告诉同伴:“这车一边高一边低,你走一走,感觉可明显了。”另一个中年女人走了一个来回,给靠窗的男人说:“主任,你去试试,真不平。”被叫作主任的男人嘴里说着不信,但还是去走了几步。三个人在前排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他们的声音尖厉嘹亮,像一把大铲,搅动了车厢平静凝滞的空气,更多的人开始交谈,猜测临时停车的原因。
有人去另一个车厢打探消息,回来说:“线路故障,别着急。”他刚说完,车厢里原本亮着的灯突然全灭了。虽然是白天,那些灯作为照明可有可无,但灭掉,就意味着列车绝对不会马上走。
她站起来,装作去洗手间,也试了试过道的地板,还真的是左右不平。她暗自发笑,幼稚啊。
回到座位上,她想应该给他说一声,打开手机屏锁,才发现电量只剩了百分之一,刚按了几个字就彻底没电了。她掏出充电器,站在过道上的一个人提醒她:“灯都灭了,车上肯定没电。”她不死心,依然把充电器插上,结果真的是毫无反应。
如果说列车暂停她还可以忍受,手机没电就让她有些崩溃了。离开熟悉的城市,到一个陌生的城市,然后再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唯一熟悉的是他,手机没电,到哪里去找他呢?她慌乱起来,浑身燥热,手里、后背都是汗。
车厢里的空气有些浑浊了,弥漫着焦躁不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喊:“谁管啊,这车他妈的啥时候才走,我还赶飞机呢。”
去打探消息的另一个人回来了,告诉他:“停电了。着急也没用,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他更着急了:“他妈的高铁停什么电,还停在这几十米高的大桥上。”
他们的对话彻底点燃了整个车厢的空气,大家纷纷站起来开始毫无对象地指责。有人喊:“车窗打开透透气啊。”有人喊:“应该把车门打开,让大家走到下面的高速公路上。”有人喊:“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人报告?应该再来辆车把我们接走。”另一个人提醒他:“老弟,这是在大桥上。”
她看着那些吵吵嚷嚷的人群,心急如焚,想喊,但又不知道喊什么。
列车长来了。赶飞机的男人一把拉住列车长:“车啥时候能走,你给个准信。”
列车长说:“线路故障停电了,正在抢修。”
男人吼道:“我飞机票两千多块,误了谁负责?你给我说谁负责。”
列车长说:“抱歉。”
男人的脸憋得通红:“抱歉有个屁用。”
一个女人大喊:“我怀孕八个月了,我孩子要是缺氧出问题了找你们算账。”
人群哄然大笑。有人劝她:“小心,赶紧坐下,坐下。”
无法与他联系,无法预知列车何时开动,甚至连当下准确的时间都不知道,像是突然被风从泥土中拔起的一根草,飘摇在混沌的空中,她不停地站起来,坐下,坐下又站起来。
她头疼欲裂,耳朵里充满锐器撞击的鸣响,车厢里人群的嘈杂暴怒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灯突然亮了。
列车开动,似乎有风微微吹过。她长出一口气,飘在空中的五脏六腑重又回到了身体里。
我说了,电话里说不清楚。
你说得很清楚了。
你信吗?
你说我会信吗?高铁停电,这样的借口你也编得出来,写小说呢?
(原载《微型小说月报》2015年5期) 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