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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美起床没看到程情后，她才得知她妈被小舅舅火急火燎地带走了。

　　心里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她这才反应过来，前世曾经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因为日子过得顺，林美心里压根就没记起过，那浑浑噩噩的一周。

　　在曾经的这个时候，林美家里并没有现在的日子好过。为了养家，林子春孤身一人去了外地打工，程情则在家带着两个孩子，每天都在打麻将和不时地与公婆妯娌甚至邻居吵架中度过。

　　某一天，林美和林晨突然发现程情不见了，他们的妈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交代。

　　两姐弟什么都不知道，自给自足地过了好几天以后，程情才回来。随后她就心情不好了很多天，一碰就着，一点就炸的那种。

　　林美和林晨过了很久小心翼翼夹着尾巴的日子，他们甚至还在心里升起过，如果妈妈还没回来该多好的荒谬想法。

　　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的两姐弟，是到了后来才听说，他们的大姨去世了，流言传得最多的就是，大姨是自/杀死的。

　　林美和林晨年纪都还小，面对着时刻都会爆炸的妈，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天天只是防备着程情，希望她别又找他们俩的茬就好了。

　　对于大姨的去世，两姐弟自始自终都处在一无所知的状态。

　　而程情在以后的日子里，麻将打得更凶了，姐弟俩上学回来，经常看到的都是冷锅冷灶。

　　那年年底，林子春兴高采烈的将一年在外辛勤劳动所得的四千块，缝到了内裤内侧，才从贼多的长途大巴里带了回来。

　　结果，第二天就为程情还了三千多的赌债。

　　林子春在外辛苦了一年，天天都在想家想孩子，甚至有一次看到城里放学的一个小女孩，背影长得特别像林美，心里明知道这不是女儿，但还是忍不住想追上去多看两眼，被工友拉了回来。

　　可是，一年的辛苦与思念，换来的是什么都不剩。

　　至此，心灰意冷的林子春在接下来的好几年，都再也不肯出去了，家里的日子过得越发地鸡飞狗跳。

　　程情怒骂林子春挣不了钱，一个男人挑不起一家的生计。

　　林子春虽然不吭声，但内心对老婆心生绝望，后悔复婚。

　　林美和林晨则对这个家的争吵和打闹，做到了习以为常甚至麻木。

　　现在的幸福让林美几乎忘了，曾经的家是什么样的，更让她忘了她最初经历的那二十多年可谓是鸡犬不宁的日子中，大姨程花的这场悲剧。

　　虽然知道概率不大，但林美还是抱有一丝期望，万一不是呢？

　　她拉着林子春，非要她爸带着自己一起去外婆家找程情。

　　林子春被女儿吵得头昏脑涨，不明白一向懂事的她为什么突然这么任性了。

　　这时，村里隔着几户人家，远远有人扯着嗓子传话，让他去村委接程情打来的电话，非常着急。

　　林美的心瞬间冰冻到极点。

　　她还是坚持像条尾巴一样跟着林子春，只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子春接过电话听筒，里面传来程情的声音，证实林美猜的没错。

　　“大姐出事了，”程情在电话里的声音异样的冷静：“你快来。”

　　林子春慌了：“那人严重吗？那咱们两个孩子呢？”

　　“人没了，孩子放在老宅吧。”

　　听筒里程情的声音还带着丝丝的电流声，让林子春感觉听得有些不是很真切。

　　林美在一旁喊道：“我也要去！”不管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她还是想送大姨一程，弥补曾经的遗憾。

　　程情那边静了片刻后，原来似冰冻过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裂缝：“那，带着小美一起吧。大姐她，曾经，一直想要个女儿。”

　　挂完电话，林子春还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中缓不过来。

　　他喃喃道：“好好地一个人，怎么就没就没了呢？”

　　林美没有回答他，路边的树影从她眼前缓缓掠过，前方是林子春用力踩着脚蹬发出的急促喘息声。

　　她的思绪已经回到了和程花相处的为数不多的记忆里。

　　林美恍惚记得，曾经程花笑着递给她一碗水煮花生，告诉她这是收了花生后，自己亲手一个一个挑出来最饱满的，专门等她来的时候给她的。

　　两个表哥大金、小金在一旁挤眉弄眼，想从林美的碗里捞上几颗，随即就被程花赶走，最后她甚至找了苕帚，像个门神一样守在林美身边，笑着看她慢慢吃完。

　　林美这才意识到，她的大姨，曾经有多么地疼过她。

　　自己重活一世，却只顾着自己的小家，甚至没良心的忘了她。

　　可是，就算重新回来的林美记得，就可以再度避免这场悲剧吗？

　　她内心涌起深深的悲哀，为了程花，更为了和无数和程花的一样的女性。

　　仅仅因为性别，她们在出嫁前，被父母压榨所有劳力、婚姻价值，只为了给予能“传递香火”的亲兄弟；出嫁后，自甘自愿，奉献所有只为了丈夫儿子。

　　本应该是开得鲜艳无比的花儿，却从懵懂发芽到无奈凋谢，都是为了别人。

　　她们可怜吗？

　　可怜。

　　她们可恨吗？

　　可恨。

　　可真的是她们的错吗？

　　不是！

　　从出生起，所有人都告诉她们，你是最不重要的，你是赔钱货，你是泼出去的水，你要贤惠，你就应该围着男人团团转，还不能有任何怨言。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们，你要自尊，你要自爱，你活着不是为了别人。

　　这让生性柔弱的、活在他人口水之下的她们，如何能有自己？

　　啪嗒一下，有什么东西从眼前落了下去，林美才发现这是自己的眼泪。

　　她伸手抹了抹眼睛，却看见程情两眼通红，扑了过来。

　　“子春，我大姐她，”已经憋了许久的程情，看到了男人和孩子，突然就控制不住了，放声嚎啕大哭，“她怎么就那么没用！她明明比我和小妹个子都高、力气都大，她就躺在那儿，那么长地躺在那，冰冰凉地躺在那！她为什么就不知道还手，她怎么就不知道还手！他们还给她灌农药，她死了他们还给她硬往下灌，他们不是人！”

　　程花不是自杀！是她杀！

　　林美瞬间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盯着程情。

　　那为什么上一世没有听过？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伏法？

　　林子春扶住程情，不知道是太过震惊还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嘴唇开开合合就是说不出话来。

　　“我都让小妹小弟多看看她了，我明知道她有多没用，为什么不自己盯着她！为什么！都是我的错，我都梦到她了，她就属牛啊！她那么泪眼花花的看着我不肯走，我还是把她赶走了！如果我在梦里不把她赶走，让她跟着我，那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是我没把她放在心上，都是我！”程情心中泛起无边悔恨，终于忍不住抬手，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林美惊叫出声：“妈！”

　　程情看到女儿，泪眼朦胧地拥过林美：“妈忙到都没跟你说过，你大姨多羡慕我有你，她做梦都想有个女儿，她有多喜欢你啊！可是，她刚给你买了毛线，就连毛衣都来不及织就走了！”

　　“妈，不是你的错，不是小舅小姨的错，也不是大姨的错，”林美摸着程情红肿的脸，厉声道，“全是凶手的错，我们报警吧！”

　　程情抱着女儿，手里握住她衣服的一角，都握出了青筋。

　　“你大舅、二舅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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