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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又深又长又沉的一觉。
醒来后，他急于想要吻谁，或吻光，或吻枕头，好告诉全世界，他赢了。
时间是第60天，虽然破了戒，但他心底生出一种力量，一种底气，他知道自己已经可以摆脱酒精的魔爪了。
只可惜，睁眼后世界只是一片夜色，他一个人在病床上，四周没有谁。
等了一会儿，仍是万籁俱寂，索性独自起床，打开门，走到外头。
她就睡在外廊拐角的最左边，反披着外套，前面有一大排鹅掌藤作掩护，椅子身后是一片落地窗。
他猛然醒来，这才惊觉自己正站在一个了不得的地方。
这里是雨神医院的顶层，属于雨盛集团，专为顶级富豪所设，是普通人绝不可能踏足之地。凌一暗想，如果没有父亲的指示，就算他如今跻身顶流，怕也远不够资格住进这里来。
当他走近时，她醒了。
醒了，先看向他的脚，“你又没穿鞋？”
凌一很不自然地低了一下头，“有地毯。”
她摆正身子，顺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我刚才为什么会晕倒？”
“因为急性过敏了呀。”
“但我对酒精并不过敏。”
她那笑里满是欺诈，“所以仙丹里放的是其他过敏源。”
他一脸呆，诚未料到她竟然承认得如此爽快。
“你居然对我下毒！”
“还顺便救了你一命呢！不用谢。”
说完，她转过脸，望向落地窗外的风景。
哪怕真相与他内心的答案出入不大，他也不生气，坐到了她身边时，还故意靠得很近，脸上的皮肤虽然崩得紧紧的，表情大约不算和蔼，心情却是意外的舒坦。
从小，他就不爱吃鸡蛋，但母亲为了他的健康着想，仍逼着他每天必吃一个，越到后来，他越觉得厌烦，再大一些时，有一天他主动向母亲请求，以后只吃带壳的水煮蛋，当下，母亲曾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却没多说什么，每天都为他准备一个便于带离餐桌的带壳鸡蛋，如今想来，母亲大约早在一开始就猜到他会浪费掉那些鸡蛋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当初，为何还要依从他的恣意呢？为何从来都看破不说破呢？
“我从小就对螃蟹过敏，”既然已经忆起了自己苦命的母亲，他便有了一种不吐不快的压抑感，“可我十四岁生日那天，我父亲却没事人一样，给了我一支帝王蟹的蟹腿，我不知这是什么用意，在场的大人也没有一个肯为我说话，我猜一定又是我做了什么不争气的事情，惹他老人家不高兴了，他才特意在那一天惩罚我，于是我战战兢兢地吃了下去，接着晕倒在地，从那以后，我父亲再也没为我庆祝过生日。”
“当时为什么不主动问清楚呢？”她静了一会儿，问。
“我很怕他，他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人，对我的要求极其严格，尤其是在我母亲离……走了以后。”
她不再说什么，头靠着椅背，浑身散发出疲惫又忧愁的味道，但那双机灵的眼睛倒是一直光彩熠熠。
他也瘫了下去，叹了口气，“你接近我，到底是受谁之命，是想我死吗？”
她阖上了眼睛，呼吸放缓，五官因为油光反而扩大了不少，他这才发现，她的鼻型很好看。
“谁要你死了，”李之夏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嘟囔道：“没意义。”睡意已浓。
他不敢再叨扰，先是别过脸去，后又偷偷瞄了她几眼，接着自己也双手抱胸，闭上了眼睛，打算同她一起在这个暗处眯上一小觉。
可惜并没能如愿，只过了一会儿，便听见护士站传来一阵嘈杂。
“护士长！不好了，太子爷不见了！”
“肯定在天台上，快通知各幢楼的保安。”
“要不要打电话给王秘书？”
“快！这可不是小事。”
“太子爷一直疯疯颠颠的，这事要是传出去……”
“嘘！你不想呆啦！”
因为凌一和李之夏正好坐在拐角处，前边又有大大的植栽掩护，所以护士们很可能并没有觉察到他俩的存在。
老实说，关于雨盛集团的这些破事，他一点参与的兴趣都没有，自家的烂帐都顾不过来了，谁还有闲心留意别人，可听到了就是听到了，总还是在心里膈应了几个回合，最后，实在是没办法顺利的置之不理了，主要原因是他恰好认得那位太子爷。
基于同病相怜的处境，他拍了拍李之夏的手臂，“一会儿再睡。”
“少管闲事。”原来她压根就没有睡着。
“帮个忙……都是可怜人。”
不知是他恳求的口气感染了她，还是那句“可怜人”触动到了本来一心想要装睡的人。她把睁眼的过程都省了，直接站起身，边打着哈欠，边往电梯走去。
“你去哪？”
她抬高手臂，做了几下扩胸的动作，“一楼。”
“顶楼吧？”
她摇摇头，“去顶楼，就看不成好戏罗。”话说完，电梯正好来了，她径直走了进去。
他呆了一下，没弄懂这话的含义，转身又看了下窗外，一片夜色，几点灯光，昏暗像一张节点密集的蛛网，将天地间的一切丑陋遮掩，人在其中，越是抬头，越是透不过气来。
只能说李之夏的直觉真是出奇的准确，没过多久，大楼里便传开了雨盛太子爷跳楼的消息。
由食堂顶部，毫无犹豫的笔直坠落下去，万幸院方在最短的时间内已经做下准备，那人落在巨大的充气垫上，就只是半月板受了点伤，其他部位倒无大碍。
得知这个消息后，头一回，他开始正视，李之夏的头脑真是不简单。
天亮后，护士来为他续点滴，她为了方便监护，抱着一本医学杂志，守在了床边，他见机会终于来到，很忍不住地开口问：“你好像早就看穿了他昨夜会跳楼？”
她将目光稍稍从书上挪开了一会儿，快速地瞥了他一眼，整张脸又迅速埋进文字之间，“嗯，”一种类似呓语的、低于她日常音调的声音从她嗓子里面发出来，“听说他之前经常往顶楼跑，大概是去勘测地型吧？” 23块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