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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庆华的诗

　　写黄河

　　1

　　不能一撇一捺地写。不能把内心的墨汁

　　强拉到一张局促的宣纸上来抒情

　　也不能迈着正楷或仿宋的八字步

　　黄河之水天上来，落到地上

　　又是九十九道弯

　　日月的狼毫，可以写下

　　两岸的春草，如席的大雪，写下暴风骤雨

　　却无法写下黄河突出群山重围的豪迈

　　羊皮筏子只能写下一段顺流，拐弯处

　　需要船夫们齐心合力地呐喊

　　白帆不能写，它只是云朵的驿站

　　逆流的木船载渡着取经的僧人

　　他的身后，只留下一行行

　　折叠又拆散的锦书和纸帛

　　穿过小篆的迷宫，踏平狂草的波涛

　　需要在漩涡里找到伏羲的卦图

　　需要乘坐八卦从远方

　　接回填海的精卫和补天的女娲，然后

　　我们一起用强壮的腕力

　　饱蘸那段“逝者如斯夫”的流水

　　刻下深深的咏叹

　　2

　　不能用一种方言或俚语来写

　　不能用牧歌或八月的大潮来写

　　如果你不谙熟黄河的语言

　　如何写下河流的热望和苍茫

　　写下跌宕处绽放的奇葩

　　不能用小令来写

　　鹳雀楼上，王之涣写了盛唐的一角

　　李白把一杯《将进酒》泼洒其中

　　黄河，只是又多了一些波澜

　　在黄河的拐弯处，一篇《沁园春》

　　横空出世，从北国席卷江南

　　让黄河从此才凸出世界的版图

　　3

　　不仅要写飞渡的铁桥，告别的青山

　　还要写生长的楼群，高速的列车

　　不仅要写天上之河在大地上的奔腾，更要写

　　流水中火的燃烧，闪电的回眸

　　不仅要写黄河的忧郁和自信

　　也要写它的孤独和傲岸

　　不仅要写黄河的蜿蜒，更要写

　　黄河在高天之上的舞蹈

　　要写水中的泪，更要写泪中的酒

　　黄河有梦，才一直东流

　　黄河有志，才淬如利剑

　　当我们用黄河的咆哮来针灸麻木的神经

　　用黄河的冰凉为内心的狂躁降温

　　或许能渐渐靠近，渐渐有了黄河的腔调

　　4

　　如果要写好黄河，还要写好

　　两岸的高粱、玉米和小麦

　　写出河流进入桃花时鼓胀的春天

　　写好兰州女子的皓腕

　　写好西安兄弟扯面时发出的嘣嘣声音

　　写好郑州烩面馆里的腾腾热浪

　　写好大河一侧的花儿与少年，还要

　　写出高原腹腔里的刀光剑影

　　写出黄河湿地一只丹顶鹤眼中的细流

　　5

　　六千里大河潋滟的光芒和波澜

　　孕育了秦汉赋韵，魏晋风骨，唐诗宋词

　　写下巴颜喀拉的清澈是不够的

　　写下几字形的雄浑是不够的

　　写下花园口的伤疤也是不够的

　　要写出一朵浪花里善良的鸟鸣，也要写

　　波谷里埋葬的硝烟和恓惶

　　要写一条大河的美学，也要写出大河之上

　　轮回的麦子用黄金移动岁月的哲思

　　要写水车反复浇灌的高耸，也能写

　　划桨人啃食的波涛

　　能写下其中的暗伤、屈辱和死别生离

　　也能回到时光的深处，接受白雪的洗礼

　　6

　　要写比时间还快的水，也要写

　　比历史还沉的沙

　　要写霍去病的旌旗，也要写

　　驼队逶迤的丝绸

　　要写玄奘的西域，也要写

　　高适和岑参的大漠

　　要写掩埋忠骨的黄河，也要写

　　义勇军进行曲中抬起头的黄河

　　前赴后继的黄河。浴血奋战的黄河。翻江倒海的黄河

　　也要写热血沸腾的黄河，波澜不惊的黄河

　　7

　　一列染了色的复兴号超过了黄河的脚步

　　一艘飞船踏上了远行的征程

　　让高楼占据其中的一角，让岸柳卷起淡淡的花边

　　黄河就这样站立起来，成为一座水碑

　　滚烫的浪花啊，融入“仁义礼智信”的浓墨

　　让白云抓住不放，让蓝天抓住不放

　　我们融入之中成为坚强的笔画

　　让黄河写下属于中国也属于世界的诗篇

　　（选自《绿风》2019年第5期） 2019年河南文学作品选（六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