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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回家团圆

　　许保金

　　朱正远驾车在高速公路上奔跑了半夜，天亮时下了高速，驶上了开往县城的公路。

　　在后座上睡觉的妻子白梅醒了，说：“正远，你开了半夜了，休息一会儿吧，我来开。”

　　朱正远在服务区停了车，与妻子交换了位置。

　　白梅驾车向前驶去。

　　朱正远夫妻驾车从几百公里外的大城市来到这偏远小县城，他们是要接这里的大哥去大城市家中团圆的。今天是大年三十，每年的今天，他们都要回来接大哥，已经有十年了。大城市里有他们的家，家里有七十岁的老娘。

　　县城到了，但白梅没有把车驶进县城，而是驶上了县城外的一条乡村公路，这条公路通往乡下。

　　路越走越窄，越走越不好走，时不时有些大坑小坑出现在公路上。白梅躲过了大坑，却没躲过小坑。车子一会儿颠起，一会儿落下。白梅担心惊醒了丈夫，她扭头一看，丈夫睡意正浓。开了半夜车，看来是真的困了。

　　白梅开着开着觉得不对劲，车子一直向右边跑。她停了车，下车一看，右边的后轮瘪了，轮胎被扎破了。

　　白梅叫醒了丈夫。朱正远说：“换备胎。”

　　轮胎换好后，朱正远说：“我来开吧，前面就下公路了，都是土路。”

　　车子下了公路，上了一条土路，这条土路通往山里。大山深处是李家窑村，他们就是去李家窑村接大哥的。

　　乡下的土路更不好走，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车子如航行在海浪上的小船，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起伏不停，颠簸不止。

　　车子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村口。朱正远没有停车，没有进村，却把车驶向了村后的一条山道上，这条山道通到村后的山坡。

　　突然，车子陷进了一个泥坑里，任凭朱正远猛踩油门，排气筒突突狂叫，车子就是不动。

　　朱正远说：“车子就停在这儿吧，咱们走去。”

　　白梅说：“那车咋办？”

　　朱正远说：“请乡亲们帮忙推推。”

　　夫妻俩下了车向山坡走去，半路上碰上一个老头儿，朱正远忙给老头儿打招呼：“明阳叔，新年好！”

　　老头儿叫李明阳，也是李家窑村的。

　　李明阳说：“正远，又来接你卫星哥去大城市里过年了。你娘身体可好？”

　　朱正远说：“我娘身体好着呢。”

　　李明阳说：“难得你们有这片孝心。”

　　朱正远说：“这是应该的。”

　　李明阳说：“回去给我带句话，问你娘好。”

　　朱正远说：“谢谢明阳叔，我一定把话带到。叔，我们的车掉进泥坑里出不来了，能不能麻烦乡亲们帮忙推一下？”

　　李明阳说：“好办。你们先去接你卫星哥，我回村里叫人。”

　　朱正远和白梅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山坡上。山坡上有一座坟，正是他们大哥的。

　　白梅从包里拿出水果、糕点摆放在坟前，朱正远点着了三炷香，说：“大哥，今天是大年三十，我和白梅一起来接你回家过团圆年，咱娘在家等着你呢。”然后，夫妻俩对着坟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朱正远夫妻俩下了山坡，车旁已围了许多老乡。

　　李明阳说：“正远，你开车，我们推。”

　　朱正远发动了车，李明阳喊：“一、二、三！”众人跟着也一起喊：“一、二、三！”排气筒一阵突突狂叫，车子冲出了泥坑。

　　朱正远下了车，向乡亲们道谢：“谢谢乡亲们！”

　　李明阳说：“谢啥？你们替别人赡养老人，我们给你们推推车是应该的。”

　　十年前，李家窑村的李卫星在几百公里外的大城市里打工。一天，李卫星正在工地上干活儿，旁边不远处的一处民房突然着火。李卫星迈开大步就向着火民房跑去，抡起手中的铁镐砸开了已被烧得变形的房门。李卫星一进火场背出了被浓烟熏晕的白梅；李卫星二进火场背出了也被浓烟熏晕的朱正远；李卫星三进火场抱着朱正远六个月的孩子刚走到门口，房上的吊顶突然坍塌下来，正好砸中李卫星。李卫星倒下的瞬间，奋力将孩子扔出了房门。那年，李卫星二十八岁，还没成家，家里只有六十岁的老娘。

　　朱正远一路抱着李卫星的骨灰来到李家窑村。在李卫星的坟前，朱正远满含热泪地说：“大哥，你放心，从今以后，你娘就是我娘。”

　　（选自《焦作晚报》2019年2月15日） 2019年河南文学作品选（六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