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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实习结束的时候,我们部门又举办了一次聚会,打着为我送别的名号,让我无法拒绝这样一份邀请。
令我很惊讶的是,部门里的每一位前辈都在酒足饭饱之后十分真诚地送上了临别语。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为人处世能力低下,并不受人待见。但是又多亏那一份敏感的心思,使得我如今又无比地确信,此刻的众人的确在和我依依惜别。
在不受重视的时候会心生怨怼,当面对他人的热情与好意时,又自觉惭愧。我羞红了脸,比起应对陌生交际,更让我生疏的是接受一份亲切。
我可能在很多事情上都十分自傲,只有在与爱有关时卑微,又刻意讨好。
前辈们笑着说:“珍惜自己不多的大学时光吧,你也看到了,社畜的生活并不好过。”
只是这些笑意里都暗含羡慕与悔恨,让我在兴奋当头也凛然一惊,用力地点头回应,并下定决心,一定不要步入这么可怕的人生当中。
我不喜欢后悔,也不想要过那种重复繁重又无意义的人生。
不知饮下的到底是善意带来的惊喜,还是吸取教训之后的凝重,总之在我没发觉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晕晕乎乎了。这时才发现,以上的都不是,我竟不注意地,已经被人成功灌下了一小杯的白酒。
等我们散场的时候,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10点03分。
在饭店门口,男男女女都醉成一团,男人们首当其冲,喝得最多,醉得也不少。高中的同学聚会也是这样,男生们首次光明正大地饮酒,都醉得像个傻子,在分别的时候,一点该有的绅士风度都没有,还得女生们负责叫车把他们扔进KTV包厢醒酒。
这样一看,我便又发现了社会与校园的不同。在学校里,即便是社会风气很重的学生会,也很少逼着女生们喝酒。而从现在这幅情况来看,竟然没有一个女人躲开酒精的控制。
我作为唯一一个被灌得少的,目前虽然也有些发晕,但是意识还很清醒。帮这些大着舌头的哥哥姐姐们叫来了出租车,中间有还能文明道谢的,自然也有醉得很的,大叫着社会主义国家就应该贯彻绿色出行,选择公共交通,不能助长出租车这种腐败与堕落,直叫得司机面色发黑,说什么也不载了。
我这边还在确认几个女同事的清醒程度,直到她们说几人住得不远可以互相作陪才放心。
在我抬头的时候,那位思想先进的同事已经安静下来了。在聚餐上总是脱离群众的女领导,也在此时收起了钱包,低声又嘱咐了司机两句。
“这世上,恐怕真的没有钱不能解决的事。”旁边也看到这幅情景的一位同事这样感叹道。
其他同事似乎都是这样一个见解,我有些惊讶地说道:“从这一点来看,咱们领导人还是挺好的嘛。”
谁知那位同事摇摇头,他的脸颊还带着酒精催熟的红润,然而表情依旧很努力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屑:“那是她应该的好吧?我们天天像头驴一样被她使唤,鞭子和糖哪个都少不了。”
“对啊,”另一位前辈说,“这些小恩小惠比起我们为她挣来的业绩,毛都不算。”
“你呀,还是天真。”
最后以这样一句作为结尾。
我看着满脸疲惫的前辈们,想到他们年龄最大的也不过27、8岁,还未奔三就要被繁重的工作耗尽了生活的热情,曾经被这位领导骂的情景又浮在眼前,顿时也对这周扒皮毫无同情之心,只觉得比起那些压榨,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义务之内,甚至还是最微末的义务。
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了,而且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
这是我单方面做出的决定,上天自然不将它收录在册。在将所有人都送走之后,我尴尬地陪着领导等了好久,最后两个人只好一起到下一个更加繁华的路段去等车。
在穿过其中一个街道时,四周昏暗,所有店铺都已关了门。城市的夏夜,一向是热闹又繁华,蓦然走进这样一个区域,就像是从酷暑紧接着步入寒冬,带着格格不入下的怪异与恐慌。
太安静了,虽然围绕着整个城市的灯光依然点亮着正上方的夜空,但是寂静是最浓厚的黑,越过五官蒙上心。
“你怕吗?”领导突然开口问我。
我猜可能领导也对这片寂静感到不适,于是尽量轻松地说:“我怕鬼,不怕黑。领导你呢?”
“我不怕鬼。人比鬼可怕,黑暗中真正隐藏的危险恰恰不是鬼怪这些离奇的玄谈,而是突然冲上来的暴力犯罪。”
我摸摸头,倒真的不怕这些,“我觉得我不会遇上这些事。”
“会的。”领导很坚定地说道:“会的,我就遇到过。也是这样一个小街,有人突然从我身后冲出来,抢过我的包就跑。我拉着不放,他就直接一拳打过来,就在我的左脸上,之后肿了一周才消。”
她比划着半张脸大小的伤,这样淡漠地说出自己曾经的被抢经历,让我有些愕然。
我这时反应过来,可能刚刚的话太绝对,让她误会自己是个过于天真纯洁的小丫头了。于是便向她解释:“我太平凡了。”
这样的开端让她有些惊讶,终于变换了神色看向我。
于是我接着说道:“太平凡了,和大部分人一样地出生长大,求学就业,最后很可能和大部分人一样到了年龄,随便找个人结婚生子,就这样过完了和大部分人一样的人生。”
说到这里,我有些讲不下去,这样的人生,实在让我有些恶心。
“无风无浪,平凡得没有一丝特色。就是太平凡了,我觉得连危险都不会找上我。一点刺激与波折都不会有。”
这样狂妄的话我从未对别人讲过。身边都是一些按部就班的人,我这样的说辞就显得过于疯狂与古怪了。
果然,就听见领导问:“你向往危险?”
我摇摇头,“我怕危险。但是我更怕泯然众生。平凡是个高级的东西,越朴实越至真,历经波折的人才会欣赏它的美。只可惜我还没有这样的境界。”
领导没有再评价我有些扭曲的心态,反而又提起了之前的抢劫,“其实我不仅被打了脸,我还被踹断了两根肋骨。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终于看着我说话,像是我才有资格成为她那些隐秘的听众,“我死不松手,在被打懵之后还一口咬上了那个男人的手腕。那也是这样一个夏天,他只穿了短袖,我把他的胳膊咬得鲜血淋漓。他一边骂我,一边踹我,我第一次知道受伤还能这么疼,但是我亢奋极了,觉得把命豁在这里也无所谓。我就是不能再让任何人欺负我了!”
她的目光灼灼,像是一个兴奋过头的瘾君子,“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那又怎么样?从那天过后,我脱胎换骨了。我不再迎合讨好所有人,我敢拼敢骂,痛快淋漓!我喜欢你刚刚的那番话,你有我这一份疯子一般的狠劲儿!”
领导的话让我目瞪口呆,我突然有些欣赏她的洒脱与疯狂,只不过联想到自身,却不敢贪领导的夸赞,“如果真的遇到这种事,我可能远不如领导你坚强。我还是,想在这种时候有个人能依靠。”
这句话之后,我们之间沉默了好久。
我十分担心这样会伤害到了领导,她这样一位女强人,一定很看不惯我这种想要男朋友陪伴的“懦弱”吧。
就在我们走出这片黑暗时,领导再度开口,这次她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酒精冲洗大脑带来的过度兴奋,她的声音很沉,像是被疲惫压垮了声带,“谁他妈想要坚强,还不能没人帮你扛只能自己上。”
灯牌的光与路灯的光一同照了进来,在临近街口的地方,我看清了领导的脸——通红的两腮证明的确醉意颇重,流过那团红云的雨水,又滑进她的嘴角,看她抿得如此苦涩,想必也是复杂滋味。
那泪水好像流干了她剩余的力气,她再也不像平日里站得那样笔直僵硬,像个时刻准备战斗的机器。
她看着前方,突然问我:“你有暗恋的人吗?”
季潜文这三个字超越我的反应极限,填满了我的脑海。
我承认,她便继续说道:“那你就已经不平凡了。遭遇危险、事业有成、性格强势……我没日没夜地,花了近十年的时间,被人辱骂,被人排挤,终于到达了今天这个地步。我现在快乐吗?当然。虽然依旧干着最累的工作,顶着最重的责任,扛着最多的非议,我依然为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和进步感到开心。我以为我摆脱了原来那种平庸的状态就算成功,但是唯有一点,我至今仍然一无所获。”
“爱情。”
“没有人不渴望爱与陪伴。强势是性格特征,强悍却是命运所迫。”
“谁不想要万千宠爱……”
我不理解,便问她:“如果你想要恋爱的话,应该不会到现在还单身的吧。领导你身材长相都不差,工作又好,怎么可能没有人追?”
领导的回答打破了我一直以来对爱情的印象——我总以为,恋爱会是一件简单的事,只要你愿意,总能给自己来上那么一段美好的恋情。但是领导却告诉我:“如果不是那个最好的人,我宁愿一辈子都不参与这场游戏。”
她看着我,眼神竟也带着羡慕,“我遇不到那个能值得我暗恋的人,所以,你已经十分幸运,也不再平凡。因为那个人,将改变你的一生。”
哭过之后,领导也醒了酒。她毫不留恋地和我挥了挥手,连句“再见”都没有,便绝尘而去。她的背后一定还有许许多多的故事与不易,但是她的故事将和我再无交集。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宿舍,林织梦竟然还没回来。
和领导的交谈给我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无论是她的人生经历,还是她的爱情观,都是我从未接触过的与众不同。
尤其是关于季潜文的那一段,我越想越害怕。
我之前难过,其实也只把他当做自己花痴的对象而隐隐妄想,并不觉得这个人实在地不可替代。
这份暗恋到底有多重?
“因为那个人,将改变你的一生。”
我不敢想象这样求而不得的一生。 尝试脱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