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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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自己是不是该过去帮那只差不多快要蠢哭她的屠戮玄武翻个身,正动了手脚想要起身,聂晓忽觉腕间一阵灼烫难忍,低头看过去时,她便看见那图纹上诡谲又危险的气息便再次弥漫了出来。
无奈抽了唇角,聂晓转眸朝方才的位置望过去,果然,哪里还有那只翻不过身的笨兮兮屠戮玄武的影子?
所以,她的身体,合着是那只被强行契约妖兽的容器么?
怪不得之前它会那么好心的撑开防御结界保护她和魏无羡免受侵袭,原来,也不过是为了保护她这‘容器’不被破坏而已。
屠戮玄武再次回到她臂间封印图纹之中,聂晓无奈四望再不见那条狰狞阴冷的玄蛇后,这才抬了魏无羡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背上,又一步一挪的将之带回了比之前更加破败的山洞里。
这一出惊心动魄开始又莫名其妙收场的动乱后,本就迷迷糊糊的魏无羡终究还是因为伤口感染开始发热,无奈此处无水无药更是没有医师在侧,乾坤袋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可用之物的聂晓不由开始焦头烂额。
此刻魏无羡亦是半分不好过,自从掉下乱葬岗以来他便被此间阴煞戾气所困扰。被束缚在这山岗中不知多少岁月的怨灵邪祟无时不刻的缠着他,它们一遍遍的提醒着魏无羡心中深埋的仇恨,他的怨,他的痛,他失去的和错过的一切。
滚烫的泪水重重砸在魏无羡的手背上,江澄拼命地想要挣脱他的手,“魏无羡,你给我放开,我爹娘的尸骨还在莲花坞里,我不回去我能去哪?”
“死就死!你要是怕可以滚,别挡我的路!”
“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逞英雄!你看现在逞英雄,替别人出头,现在莲花坞是什么下场?”
“现在云梦被灭,我爹娘也没了,你开心了是吗?”
“我要我的爹娘,还有我的师兄弟,现在什么都没了,莲花坞也没了,呜呜……”
黑云压顶的暗夜下,江澄躺在杂乱的草丛中嚎啕大哭,魏无羡的泪水也止不住地流出,两个半大的孩子趴伏在杂草堆中崩溃流泪,仿佛是要哭完这辈子所有的眼泪。
阴冷的黑雾中,有无数不怀好意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魏无羡,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要不是你在屠戮玄武洞中逞英雄,温氏怎么会找到机会给莲花坞安罪?”
“你这个灾星祸害,你身边的人都是因为你才倒霉,你的的存在对旁人就是一种灾难……”
嘈杂的尖啸声化作极为熟悉的男音,在他的耳边低声地说着最为残忍的字眼,每一句话都化为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扎入他的心脏,扎得他鲜血淋漓。
这道声线,魏无羡再熟悉不过,分明,就是他自己!
“不,不是的!不是的——”
“是,就是你,魏无羡你就不该活着,留下来吧,留下来和我们一起……”
那些扰乱他神智声音诱惑着魏无羡,企图让他放弃自我与妖鬼魔邪共同沉沦,引诱着少年留在这人神皆不愿靠近的乱葬岗与魔鬼做交易,一场,注定要放逐自我迷失人性,且是必输无疑的不平等交易。
“魏无羡——”
低哑却轻柔的嗓音在耳中炸响,断断续续的,带着难以反驳的坚持与温柔。
“无羡哥不哭,别睡了,江姐姐在等你,晚吟哥在等你,莲花坞也在等着你回去重建,别睡了——”
绝望的少年仿佛是在大海浮沉中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板,他看到温和善良的江叔叔,他语重心长地教导少年要保持初心不要弄丢了自己。
忽而又是强势冷厉的虞夫人言辞犀利,她字字诛心、句句泣血戳人心脏,“魏婴!一定要保护好他,死也要护着听到没有——”
紫电光芒刺目,却并未打到他的身上便被温柔的江厌离挡下了,有谁紧紧的将他抱在怀中坚定又勇敢!
“阿娘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他——”
“魏无羡,臭小子你死哪儿去了?说好的要辅佐我一辈子,你想说话不算话吗?”
紫衣少年白他一眼,杏目之中却满是傲娇又不自知的别扭笑意。
云纹白袍翻卷,一身正气的少年微微侧目斜看过来,掌心那只小巧的纸人在他淡淡的怒火中灰飞烟灭,他嗓音冷淡,语气之中却带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欢悦,他说,“无聊至极!”
“魏兄——魏兄来捉鱼啊,快来,快来!”
聂怀桑站在云深不知处的后山小溪中冲他招手,玄裳少年身侧,一袭天青浅笑盈盈的谁家姑娘怀抱戴着抹额的小白兔,正眉眼弯弯冲他笑的清甜。
梦中狼狈的少年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往前一步便是曾经的阳光灿烂,可当他真的踏出那一步时,眼前的画面却变成了火光冲天、横尸遍野的莲花坞。
他和江澄来不及回到莲花坞去目睹那一幕惨状便被温家人半道堵截在了城外,可此刻,魏无羡却似是身临其境般,他看着曾经熟悉的师兄弟们一个个倒在自己眼前却无计可施。
伸出去想要救六师弟的手倏然穿透了他稚嫩的身板,魏无羡只能嘶吼着,看着王灵娇手中的长剑自身后毫不留情的洞穿了他的心窝。
他看见江枫眠被温逐流一掌化了金丹,看见素来要强又凶悍的虞紫鸢艰难的爬到江枫眠身边握了已然气绝的夫君的手,一柄匕首,却是毫不犹豫的狠狠戳进自己的心脏满目决绝……
魏无羡你恨吗,想报仇吗?
魏无羡……
幽幽的声音再次响彻耳际,一如当日在屠戮玄武甲壳之中,他碰到那柄怨念森森的玄铁剑时那般似幻似真叫他听不分明,凄厉的尖啸和哭喊声夹杂间,有人一遍遍的唤着他的名字,让他留下来,同它们一起留在这无边黑暗之中彻底沉沦放纵……
魏无羡,想报仇吗?
想……
他无力的张了张嘴,空洞的双眸定定的望着黑暗之中,少年看见一抹纤弱高挑的天青色身影淹没于满目的炎阳烈焰之中,听着那少女凄厉无助的哭叫,魏无羡本就毫无神采的眸子倏然就一片血红……
他要报仇,他要保护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的家人他的家,朋友、知己,还有他最在乎的姑娘!
他要温家烈焰熄灭、红日陨落,要温晁、温逐流不得好死,要王灵娇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烈的代价!
魏无羡还在梦魇循环中苦苦挣扎时聂晓已经进进出出好几回,手中捧着从山洞外不远的坑洼里找到的头盖骨做碗,彼时她已经七七八八搜集了不少水沉淀在洞里,转身,又从魏无羡额头上取下替他降温的布条浸润其中。
聂晓原本是为了水的问题焦头烂额,一时不察,却一脚踩进了那个因着两只妖兽相争砸出的土坑里。
正懊丧间,聂晓却便发现此处的泥土和别处相比似是有异,这里泥土的含水量比起地表的土壤高出许多,想起古语‘水往低处流’,聂晓便抱着侥幸的心理徒手往地下深挖了片刻,果然发现了虽说不算清澈但绝对可饮用的水源。
此处本是数百年前的古战场,虽说尸横满山岗,却也因为战乱并未有人对此处的尸骸进行深埋,加之后来或许出现了太多先前她所看到的那种赤眸怪鸟抢食腐肉,留下的白骨也有不少在经年累月的风沙洗礼下随风飞散,于是乎,此间地脉身处事实上根本未曾深埋太多的尸骨。
如此当真留存在乱葬岗中的邪物,除了能缓慢行动不能造成水源污染的凶尸之外,也就只剩土壤浅层中的累累白骨。
换言之,这乱葬岗之所以凶险异常,不过是因为久聚不散的怨灵阴煞和凶尸等作祟,生存环境其实并未到传说中穷山恶水的地步。
有可以食用的饮水,还有她之前看到过的蛇鼠之流,便当真要茹毛饮血,他们也至少可以撑过十天半月,届时等魏无羡身上的伤情减缓,他二人再一起商量出去的办法想来定是事半功倍。
望了眼面前一字排开大大小小十来只‘头骨碗’,聂晓轻舒了口气,她又回到魏无羡身边绞了方湿布替他擦脸。
柴火是聂晓在洞外坑洼边儿捡回来的,经过天雷的加工烘烤,原本大块儿的枯木变成了足以让她以一人之力带回山洞的小柴枝和焦炭,‘哔哔啵啵’的爆裂声中火光跳跃,将整个山洞都映射的透亮清明。
洞外那种红眼怪鸟发出粗嘎古怪的鸣叫声,偶尔的,还夹杂着些许凶尸桀桀粗喘,与穿过山石的阴风呼啸声交相呼应倒显得莫名和谐。
少年腰腹间的伤口被她重新擦洗过,因为没药怕感染加重,聂晓只能等着魏无羡的伤口处干涸后再用自己的外袍将他盖好。可是没过多久便听他嘟嘟囔囔的喊热,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将衣服又挪开,片刻后,却又见魏无羡浑身颤抖的蜷成一团抱着自己牙齿打颤……
忽冷忽热的魏无羡呼吸不稳面色潮红,紧闭的眼皮或是因着难受的感觉不停的抖动,聂晓自小也没怎么照顾过发烧的病人,便是长兄夜猎受伤回来都是有族中长老施诊开药,她顶多就在病床前陪兄长说说话,为他吹吹滚烫的汤药。
所以看着难受至极已经烧到开始惊厥的魏无羡,除了会用湿布替他擦汗退热之外,聂晓根本就是手足无措。看他梦中落泪哭喊着江家人的名字,聂晓也只能陪着一起哭,甚至的,这从小就被家人捧在掌心没吃过苦的小姑娘比魏无羡哭的更加惨兮兮。
“无羡哥,无羡哥……你醒醒啊,晓晓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告诉我好不好……”
听着他胡言乱语忽而满面通红浑身发烫,忽而又手脸冰凉寒气逼人,聂晓摇着眉目紧蹙面露痛苦的魏无羡,接连摇了好几次魏无羡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当下也只能吸了吸鼻子将所有的担忧与害怕悉数吞进了肚子里。
自小受尽宠爱的聂晓不得不放弃了大小姐的矜持,她捧着已经沉淀到看得见自己倒影的水,又小心翼翼的解开了少年血水和泥水粘连的衣服,一遍遍的用凉水替他擦身体上各处大穴降温。
额头、手脚心甚至是双腿的腘窝聂晓都一遍遍的小心擦洗过,更是找了短柴枝清洗过后,沾了最为澄澈的水在魏无羡干裂血红的唇瓣上浸润。
她又尝试调动体内的玄武真气替魏无羡维持体力,如此反复下来,他竟当真是退了烧不再忽冷忽热,紧拧的眉头也在聂晓无意识哼唱的歌声中缓缓舒展开来。
待到下半夜时,魏无羡终于不再哼哼唧唧,只是依旧抱着自己蜷缩成团眉峰微蹙,似是体内寒凉让他难以忍受。
聂晓抚了少年本滚烫的额头轻轻舒了口气,又将篝火往魏无羡躺着的地方挪了挪,见他似乎并未好受几分,她当下便也躺倒魏无羡身边伸手将他紧紧抱住,还未抱稳,却被少年微微颤抖的身体上传来的冷意冻了个哆嗦。
自小习惯了阴气侵体的聂晓终是明白过来,魏无羡之所以一直醒不过来缠绵噩梦,大抵是被此间浓郁的戾气侵蚀导致,当下更是毫不犹豫的将他抱的更紧。
丹府间玄武真气窜动,仿佛是见到了美食的饕餮般,在跳跃的火光中拼命吞噬着自那股阴冷的怨煞之气。
少年苍白的脸上痛楚渐敛,魏无羡只觉自己似是回到了温暖的莲花坞,一如当年被江叔叔从街头找到抱回江家那般。
他将自己整个浸润在暖和的洗澡水里,而后又美美的喝上一大碗师姐亲手煮的莲藕排骨汤,只是入口过后,那本该清甜甘美的莲藕汤似是变得齁咸齁咸,少年在梦中微微蹙眉,可泛着异样艳红的唇角却是不自已的上扬了抹灿烂的弧度。
如果可以,那样独特的莲藕排骨汤他想喝一辈子!
或是因为照顾病人精疲力竭,亦或是渐渐习惯了地做床榻天为庐的环境,一夜无梦的聂晓醒来后魏无羡依旧沉沉的睡着。
分明是比她高出一头,此刻却偏生像个贪怀的孩子般躲在聂晓的臂弯中一动不动,睁眼看着蜷缩成婴儿般依偎在自己面前的魏无羡,聂晓不由无声的笑弯了眉眼。
确定他终是不再发烧,虽说依旧憔悴,却明显平静安稳脸色也正常许多,聂晓这才起身将剩下的包子凑到符篆加持了一夜都未灭的火堆边烤了烤。
自己胡乱吞了一只,剩下两只则悉数被她小心翼翼的喂进了魏无羡嘴里。
或是因为前一夜被聂晓吸走了些许的阴气,虽然未曾转醒,魏无羡却也能就着本能独自吃点儿东西,迷迷瞪瞪的喝了些许的清水后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日山岗之中莫名的平静,聂晓在洞外溜达了一圈儿后也没有发现昨日那条大蛇,想着它或许被屠戮玄武伤的严重短时间不会再出现,聂晓便也越加的大胆起来。
此间空气潮湿恶臭,呼吸之间似乎都要凝出水汽来,空气更是沉闷得让她感觉窒息。
一阵阵的风浪卷起脚下褐色枯叶打在脸上,让聂晓很是不舒服的揉了揉眼角,目光所及之处,便又似是有苍白的鬼影悄然掠过……
按惯例的心弦一紧,继而又无奈的舒了一口气。
她总归还是个活人,在这种地方怕是永远都学不会习惯二字,毕竟入乡随俗这种话的大前提也是入‘乡’,而非乱葬岗这种阴森可怖是个正常人都不肯来的地方。
聂晓还是想找到进入那神秘大殿的阵法,毕竟当初她坠落于此便是掉到了那方天地中,若反其道而行之去寻出口,她和魏无羡便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安全离开乱葬岗。
只是仿佛被鬼打墙了般,无论聂晓在当初被传送出来的地方怎么仔细翻找,便是掘地三尺也再未发现半丝那六芒星阵法的踪迹。 因果[陈情令魔道乙女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