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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母打牌向来就那几个地方，林遇之径直往过去，忽而见路边有树枝摇晃，他愣了愣往过走，树枝摇晃越来越剧烈，他加快脚步，近而听见喘气声，他往下一看，惊叫出声，“娘！”

　　一声娘出口眼眶就热起来，林母露出点笑手上树枝脱手掉在胸口。

　　林母躺在沟里，她到底不甘心，叫不出声爬不起来她就伸手摩挲，摸了一手脏泥污水总算摸起一截树枝，估计掉进沟里好久，还有些树叶挂在上面，她举起树枝，潮湿的叶子扑簌簌掉在胸前，一股子霉味，但她不在意，她卖力摇晃树枝，无声喊叫。

　　直到手酸了摇不动了也没听见一个人路过，四周寂静的只有她自己声音，她其实知道这很少有人过身，但她不想就这样算了啊，她歇一下又接着摇，摇不动了歇一下。

　　她再次垂下手时本打算放弃，但她实在舍不得，她苦了半辈子，好容易享福了，儿子媳妇孝顺，孙女刚会叫奶奶，她日子这么好过，她还没过够，她还没抱上孙子，她怎么舍得就这样无声无息死了。

　　她奋力再举起树枝，刚摇两下居然听见脚步声，她用尽全力摇晃树枝，拼命张嘴呐喊，发出一声声焦急喘息，终于，人来了，是她儿媳妇。

　　她露出个笑，她放心了，她不会就这么死在烂水沟里了。

　　林遇之一见是他娘，就立马跳下水沟，他一边喊一边把林母往起拉，“娘！娘……”

　　林母听着儿媳妇一声声喊叫总算舒口气，她得救了，她想回应却咳起来，她儿媳妇慌忙喊着推起她，给她拍背，她咳几声终于能说话了，儿媳妇满面焦急泪水直流，她缓了缓安慰一句，“别急，娘没事。”她心里出奇的平静。

　　她听见儿媳妇胡乱答应，还带着抽噎声，她轻轻笑起来，儿媳妇能这样担心她，她还有什么求的呢，她想：即使生不了孙子，即使林家绝后，她也认了。

　　沟太窄了，林遇之使不上力，他抬手擦一把被热气模糊了的眼睛，手伸进林母腋下，他吸一口气，“娘，我抱你出去。”

　　林遇之高估了这具身体力气，林母早骨头都软了，也一点帮不上忙，林遇之大喘着气也没能把林母抱起来。

　　林母爱吃甜食，但她其实是个干瘦的老太太，只是骨架高大，相较来说秦叶子就太纤细小巧了，林遇之没办法，他跪下去用自己托着林母立起来，林母身后腐叶淤泥蹭了他一身，连脸都是，他全不在意。

　　他只想快点拉他娘出去，他再三使劲，林母终于站起来靠在沟边，他爬上去，却没办法把林母拉上去，他又跳下去一点点把林母往上推，眼泪再一次模糊视线，林母静静看着，没出声却一直在配合。

　　总算，林遇之把林母拉到路上，他半蹲着让林母趴他背上，“娘，我背你回去。”他说着眼里热气凝结一滴滴往下掉。

　　林母搂上他脖颈，“别哭，娘没事。”她像安慰她幺郎小时候一样安慰她儿媳妇。

　　林遇之背着林母也艰难，他拖着沉重步子想尽快往回走，没走多远腿就往下流，他咬着牙往前。

　　速度没只身一小半，好在不是很远，终于到门口，他推开门，秦叶子看见一愣立马跑过来，秦叶子张了张口，林遇之道：“娘摔了，请大夫来。”

　　林遇之灰头灰脸背着林母摇摇欲坠，秦叶子想伸手帮他一把，林遇之眼眶绯红，急声道：“先去请大夫！”

　　邹娘跑了出来，秦叶子便牵了驴出去。

　　邹娘和林遇之抬林母回屋，林母躺床上迷迷糊糊睁开眼，林遇之守在床前眼泪婆娑，林母淡笑了下，拉住他垂在床畔的手，“看你脏的，去洗洗，娘没大事，只是被吓了一跳。”

　　林遇之捂着她娘手一个劲摇头，林母笑了笑，“那你打水给我擦擦啊，脏得难受得很。”林遇之犹豫下去了，邹娘抱着笑娘守林母旁边。

　　秦叶子去请了余老大夫来，听说是给林母看，余大夫笑吟吟提了药箱子跟秦叶子来。

　　秦叶子不由想到上回领邹娘来时，余大夫问林母是不是摔了……这真摔了看样子余大夫很满意……

　　离得不算远，小青灰脚程挺快，余大夫到后一看林母样子，他惯来显得严肃的脸满是笑容，“大姐这是摔了啊？怎么摔的？摔哪了啊？”

　　林母一看是余大夫脸色就不太好，她哼一声没说话。

　　林遇之起身让开道：“麻烦余大夫给我娘看看。”

　　余大夫看他满眼担忧倒是愣了愣，“放心，你婆母还能给我脸色看，看样子是没有大碍的。”他说着过去把脉。

　　秦叶子从邹娘怀里抱过笑娘，“你炒菜去吧。”毕竟冬至，请大夫出诊肯定要好吃好喝伺候着。

　　秦叶子转而又把笑娘塞林遇之怀里，有外人，秦叶子不好说什么，她拍了拍林遇之汗湿的背，“别担心。”

　　余大夫忙一通，天黑时秦叶子送人回去连带取药。

　　林母摔折了小腿，她又不年轻了，余大夫让她三个月别下地，半年别多走动，少吃甜食多喝骨头汤，一年之后看情况再确定能否和以往般健步如飞。

　　林母算是历经生死，至此也唯有一叹，活着就好。

　　林遇之很是心疼，秦叶子倒没多大想法，只不过装了个担心模样，林母拉着她说，“我差点以为我就死在烂水沟里了，多亏了叶子，你往后要好好待她。”

　　秦叶子点头应了。

　　林母躺了两天烦了，她想起朱樱娘在她家哭的事，想起来便骂朱樱娘给她招晦气，做什么不好跑她屋来哭，自此，她一想起来便把朱樱娘拎出来骂，各种骂法层出不穷。

　　到年后朱樱娘被父母和卖了似的远嫁，林母才住口，他们也是这才知晓，原来朱樱娘一个劲倒贴并非只是看中林遇之相貌，而是家里欠了钱，父母要将她抵债，出于无奈把林遇之做肥羊盯上了。

　　这事不提，当下林母取了两角碎银给林遇之，她道：“叶子帮我走一趟，前几日手气不顺，输了李婆子两角钱，身上没了欠着的，她最小气不过，你帮我把钱还她，不然她非得找屋里来不可。”

　　林母这样说，林遇之自然得走一趟。

　　李婆子家是个大院，屋前屋后好几户人，林母打牌通常是来他们那，林遇之一过去就有人和他打招呼，隔得不算远都是认识的，只人家媳妇林遇之不算熟。

　　一鼻尖有颗小痣的桃色衣裳小娘子看见林遇之便笑，“我真是好久都没看见过叶子了，你这是来干嘛了？林郎出息你向来不乐意和我们玩。”

　　林遇之抿了抿唇，“没有的事。”

　　那小娘子大家都叫她何娘子，她笑嘻嘻走过来要挽林遇之胳膊，林遇之两步让开，“我来找李婶子还钱。”他想赶紧找了人给了钱就回去。

　　何娘子拉着调子哦一声，“你家还少李婆子钱？真是听了个稀罕事儿。”

　　林遇之不欲与她多说，他径直往李家走去，前面又是一个碧色衣裳女子冒出来，“呀，这是林家娘子啊，真稀罕，我们这破地方林娘子难得来一回，这是干嘛来了？”她摆明听见何娘子的话，故意再问一遍。

　　这是刘家媳妇，正是对林母说秦叶子和云如争不清不楚的刘婆子媳妇，林遇之再重复一回，“给李婶子还钱。”便不想再同她说话。

　　林遇之往前走，他当不知道身后一道道视线，径直去敲响李婆子家门，李婆子儿媳妇给开的门，“哟，这是叶子呀，小半年不见你了，快进来。”

　　林遇之想把钱给李婆子手上，他便往进走，李婆子儿媳妇笑起来，“咦，你怎么还真进来呀，我还以为来我家会脏你的鞋呢，原来你不嫌呀？”

　　林遇之错愕看她，这女子拿一方帕子捂嘴嘻嘻笑起来，林遇之怔愣着，李婆子见有人来了她也出来了，林遇之赶忙将钱递过去，“我娘说这是欠婶子的钱。”

　　李婆子点头，“对，就是这么多。”

　　林遇之立马道：“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李婆子一把拉住他，“叶子好容易来一回，这么早回去做什么，陪婶子说说话呗。”

　　林遇之甩了甩没甩开，他只好说，“家里还有事，我得先回去了，改日陪婶子好好说话。”

　　何娘子和刘家媳妇还带着另一个女子结伴进来，李婆子道：“瞧瞧，叶子多会说话的，她是大忙人呐，把看不上我家停留说得这么好听，你们都学学。”

　　林遇之愣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真有事情……”

　　刘家媳妇嘻嘻笑起来，“我们都知道林家娘子忙着呢。”

　　李家媳妇也道：“就是呀，娘快松手吧，叶子忙得很呢，毕竟是要……”她说着拿帕子捂了嘴，嘻嘻笑起来。

　　…

　　几个年轻媳妇笑成一团，林遇之心跳砰砰，不明所以，他只想快点从这刺耳笑声中逃离。

　　李婆子一松手，林遇之转身就往门外走，何娘子和刘家媳妇往门口一挡，“林娘子果然是看不上我们呢，这就呆不住了，也不知是急着找谁去。”

　　林遇之推开两人跑出去，路边好几个妇人看着他，有的抱着小孩子有的磕着南瓜子，他故作平静往回走，余光里能看见周边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他听见人说，“人家忙，毕竟是要伺候两个大男人。”

　　他还听见，“好端端林家娘子当着不好，外面勾三搭四的难怪不和我们一起。”

　　“林郎是好，但云家郎君爷爷可是县丞呢～”

　　“那也不能啊，林郎和云郎关系好，她怎么做这样事。”

　　“那还能有假？刘婆子亲眼看见的，你是不知道有的人表面看着……”

　　林遇之脑子要炸了，他回头看他们一眼，那些人当时住了口，他一回过头，声音更大起来，摆明了就是说给他听。

　　林遇之晕晕乎乎往回走，他不明白，分明是没影的事，为什么一个个和亲眼看见一样，出口就是冷嘲热讽，他哪里得罪过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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