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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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酸又怨的话语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软软泄了下去。
顾长於抱着她,果然就是睡觉。
她白日里睡了一整天,晚上倒是一点也睡不着。
只任由他抱着自己,他的身上有伤,和她闹了那么一会,便有些疲惫,埋在她颈窝里很快就睡的沉沉。
她想翻身又不敢,怕碰着他的伤口,只能一动不动,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百无聊赖,数他鸦羽似的眼睫根数。
顾长於的睡相倒是很好,安安静静,只有和缓的呼吸声。
这不是第一次他们相拥而眠,上一次还是在三溪村的小竹屋里,那时候打着地铺,周围堆满了药材架子,空间狭小,他们前胸贴后背挤在一起。
明明现在御床宽敞得很,顾长於还是要将她禁锢在怀里不肯撒手。
夜半时,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
顾时宁下腹一阵湿热,传来明显的坠痛感。
她这几年因为牵机毒的缘故身体很不好,即便是解了毒,也还是虚着,葵水向来不准,就是来了也要痛的翻来覆去。
见旁边的人睡的安稳,她小心翼翼挪了挪姿势,拎起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想要挣脱。
不想以为早就睡熟的男人手臂蓦地收紧,复又箍住她,眯着困倦的眸子,附在她耳边低哑呢喃,“闹什么呢?”
顾时宁背后一僵,有些羞赧,闷闷地说:“我来葵水了...”
她的声音带着丝隐忍,顾长於睡得浑噩,身体极沉,条件反射地问:“要不要叫太医?”
融融的暖意顺着他的掌心传来,好像缓解了疼痛,“不用,我想去浴房。”
顾长於在她唇上轻点一下,才放开手,拍拍她的背,“去吧,别打赤脚。”
好不容易得了松,她乖乖‘哦’脸一声,解脱似的蹭着塌边摸黑爬起,感觉到血顺着大腿往下蜿蜒地流。
小心翼翼地打开内室的门,还是发出了咯吱声,外头不算暗的光线泄进来。
她下意识瞥了眼床榻上睡着的人,他阖着眸,皱了一下眉。
守夜的宫女替她寻来白布条,换下来的衣裙果然湿红大片。
大晚上的她不好麻烦宫女烧水,便就着冷水清洗,水温冰凉刺骨。
腹部的疼痛愈烈,她折腾了许久才收拾干净,从浴房出来时,脸色已经煞白。
顾时宁不想再进内室扰他休息,又怕万一弄出血来弄脏御床,于是弓着背缩在外头的小榻上,咬着牙,痛得浑身打颤。
停了没一会的雨又下了起来,有如倾盆之势。
小榻紧挨着窗,氤氲的湿气顺着雕花窗檐的缝隙渗透进来,让本就极为不适的腹痛雪上加霜。
她早已习惯了每月的这一遭,忍一忍便过了,只是长夜漫漫,显得格外难熬。
顾长於闭目等了许久,也没见人回来,倒是越来越清醒,生出不安的情绪,怕她一声不响又走了。
他撑起身,扯到了伤口,动作一顿,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每走一步,伤口都扯得生疼,他行路缓慢地走出内室,外头大部分的灯烛都已经吹熄,只余小榻旁的矮桌上点着一盏灯。
小姑娘捂着肚子缩成一团。
灯火明灭,朦朦胧胧罩住她的小脸,鬓边的碎发被汗浸湿,紧闭着双眸,唇色苍白。
顾时宁痛的迷蒙间,被拽进一人的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雅浅香,紧绷的神经也舒缓下来。
原本还很宽敞的小榻在增加了一个手长脚长的男人后显得有些拥挤。
耳畔传来他低沉有磁的声音,“怎么不回来睡?”
顾时宁又累又困,嗫嚅了两声,“我怕吵醒你。”身边像是多了个火炉,温暖舒适,她扭着腰身主动朝热源处贴上去,毫无知觉自己蹭到不该蹭的地方。
顾长於倒吸一口凉气,掐着她的腰不许她再乱动。
怀里的小人儿似不满的哼唧,“我冷。”
知道她难受,顾长於忍着燥热没闹她,将她往怀里又带了一些,低声哄道:“睡吧。”
他的手掌覆在她冰凉的小腹,传来融融暖意,疼痛不知不觉亦缓解了许多。
两人就这么在小榻上睡了一宿。
阳光从雕花檀木窗照射进来,洒在她的脸上,将她唤醒,腰间沉沉压着一人的手臂。
背后的人身体烫的惊人,她撑坐起来,锦衾从身上滑落,才注意到顾长於将榻上唯一的薄被给她裹了个严实,他自己倒是一点被子没沾上。
她的动静不小,也没有吵醒他,他的眉心紧蹙似在梦魇,脸上浮着两抹不正常的红晕。
顾时宁探过身,手背覆在他的额头,温度滚烫。
冰凉柔软的触感传来,他蓦地抬起手,压住贴在他额上的小手,攥住收紧。
睡梦中他的声音低低沉沉,不太真切,但还是能听出他说的是什么。
他说:“宁宁,不要走。”
虚弱低喃的话语似哀求,像是一把锉刀使她心中没来由一阵钝痛。
他的脸隐匿在阴影里,阳光触不及的地方,显得格外孤独落寞,若不是他身上明黄的蟒袍提醒,她差点忘了,他还是那个统九州,控六合的帝王。
·
顾钰衡一大早就听闻皇帝已经醒了的消息,再也受不了朝臣们的吵闹不休,一定要把这烂摊子甩手还给顾长於。
怀里捂着被他藏得严严实实,从未见光的遗诏,不及宫人禀报,就冲进了天子寝宫。
所过之处,没人敢拦这位混世的大将军。
顾钰衡推门进殿,入目就是他的阿姐鬓发披散,只着一件中衣半坐在小榻上,她的衣襟领口松散歪斜,一脸震惊望向他。
来不及抽回的手被同样躺在榻上的男人紧紧压着。
顾钰衡脸上的震惊不逊于他姐,磕磕绊绊地问:“你、你们——”
顾时宁没想到顾钰衡会突然冲进来,下意识想要抽回手解释,不想却被他禁锢的更紧。
他拉着她的手贴向唇畔轻吻,迷迷糊糊地说:“别闹,折腾了一晚上,让我睡会。”
殿内一片寂静尴尬之中,这一声暧昧的低喃轻语显得格外清晰。
顾钰衡惊得下巴落在了地上。
他都看见了什么!
他都听见了什么!?
虽然他还是个单纯的男孩子,但不代表看不出来发什么了什么。
他不同意!
就算顾长於救过他的命,也不同意!
这个阴险诡谲,心机深沉的男人,怎么配得上他阿姐。
顾时宁被他拉着十指相扣,挣脱不开,只能扯了扯嘴角,十分没有说服力的解释,“我们什么事也没发生,真的!”
反倒像是欲盖弥彰。
顾钰衡大脑自动屏蔽小榻上姿势暧昧的两人,点点头,“好的好的。”
阿姐说没有就没有,一定是顾长於这逼耍的流氓!
顾时宁的手贴在他的脸上,难以忽视他滚烫的体温,转头对顾钰衡说:“他发烧了,你替我去内室取一床被子出来吧。”
顾钰衡机械地应声,迈着僵硬的步子去了内室。
内室里光线通透敞亮,明黄的御床上,锦衾凌乱满是褶皱。
床单上沾染一小滩已经干涸的血迹醒目刺眼...
哐当一声。
内室里桌椅撞翻倒地的声音。
顾时宁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只见好半天,顾钰衡才从里屋出来,怀里抱着一床锦被,脸上五颜六色,抿着唇欲言又止。
“你刚在里面折腾什么呢?”
“没、没什么。”顾钰衡躲开了阿姐的视线,扯出一抹笑意,比哭还难看。
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顾钰横抱着被子忿忿地看了一眼烧得神志不清,面色潮红的人。
活该!
真是气死他了,要是他爹还在,看不打断顾长於的三条腿!
他手里捏着遗诏,思绪不知道想飘到了哪里,忍不住盘算现在当皇帝还来得及吗?
阿姐是想要当长公主,还是当皇后?
顾时宁盯着他变幻的神情,觉得莫名其妙,默默给顾长於掖好被子,抬头问他,“你有事吗?”
顾钰衡愣了愣,这才想起他的正事。
他心虚地摇了摇头,“没有。”
还是等狗皇帝醒了再说吧,顾钰衡逃似的出了寝殿,心情极为复杂,转头去了他爹坟前哭。
临走之前不忘塞给顾时宁一封信,“苏邈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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