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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如下。”她环顾四周,被硝烟熏黑的脸上,唯有眼眸闪闪发亮:
“照顾好自己,让死去的弟兄安心。搭把手,天兵节下,帮我把弟兄们都喊——准备战斗!”
女性大副毫无预兆地变了脸色,一直没用过的短剑,“嗖”地出现在手上。索仲武咕囔着各种芬芳词语,从地上捡起一杆长枪,默默地递给哈里阿塔。闯进视野的那个东西,让形势再度变得危急,“明威显信”号上的众人谁也别想安心,都得站起来继续打仗。
事情是这样的:“狱门”号的确炸碎了幽灵巨舰,打乱了黑疫的如意算盘。但“龙尊”号实在太过庞大,就连那种规模的大爆炸,也没让整个舰体分崩离析,最前面一段仍旧得以幸存。
放眼望去,海上可谓浊浪滚滚,碎片就像饼干屑一样撒的到处都是。“龙尊号”下沉之处,仍能见到汹涌漩涡,但幽灵巨舰剩下的那一大坨,还是老顽固似的浮在水面,继续楔而不舍地逼向“明威显信”号。
贴在“龙尊”号舰底的头足类妖邪,已经被冲击波毁的七七八八,仅存的几只也受了重创,从肌肉管里喷出的不是水流,而是大股大股的血液,在黑夜中泛起莹蓝亮光。它浮在海面的舰艏部分,状况同样恶劣到极点,挂在木壳上的海藻大半干枯,海水顺着各种孔洞刷刷猛灌,每向前挪动一尺,舰体就会下沉一寸。
照这种情况看,“龙尊号”的渣滓最多也就能撑上两链,可问题在于,之前的大爆炸把它狠狠推了一把,与“明威显信”号的距离只剩不到一链。在沉没之前,这东西有十成十的把握撞上水师旗舰。
甲板上的每个人,都看到了这个迫在眉睫的威胁。水手、陆军官兵都没有多说什么,哪怕是咳咳吐血的伤员,也挣扎着站了起来。活着的人们纷纷为自己找到位置,该去炮位的去炮位,该拿火枪的拿火枪,在无数尸骸包围下默默站直。躺在艉楼的伤员,传出压抑不住的呻吟,海风吹过各种缝隙,发出令人不安的呜咽——
“为使相!为父老!!”
不知是谁振臂高呼,用嘶哑的嗓子吼出口号。呐喊声迅速传遍甲板,驾驶室的灯光,也因此变得闪烁不定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索仲武转身面对舰桥,为那位“伏波之主”,为这个看不到尽头的残酷战局,绝望咆哮。
“龙尊”号的残骸,不甘示弱地做出了回应,船首像张开变形的嘴巴,用金属喉咙发出凄厉尖叫;刚从震撼中回复的僚舰,有的鸣响号炮、有的打出灯光信号,从四面八方匆匆前来增援,但她们离得太远,决计是赶不上了。
一分钟后,幽灵舰艏带着近四十度的横倾,重重撞上“明威显信”号左舷舷台。它的干舷仅剩四分之一,舰底触手怪死的只余一头,但残骸蕴藏的强大动能,还是把明轮护罩当场撞瘪,几只蹼板打着回旋飞上天空。
卡隆炮、十斤长炮与掣电快炮,用七星刃弹给它狠狠来了一轮。许多尸傀被打得粉碎,当中还有一位身着水师礼服、与双髻鲨融为一体的高大活尸;它被利刃切成两半,下半截不知所踪,上半截“啪”地落在卡隆炮架,烂剩一半的脸上现出诡异笑容。
一秒钟后,索仲武与在场的所有凡人,同时知道了尸傀为何发笑。各种海怪跳出硝烟,把沉没中的巢穴抛诸脑后,一心一意扑向面前的温暖血肉:
王剑射鱼张开血盆大口,见人就咬;蛇颈龙探出颀长硬脖,左右横扫;浮葵喷着青蓝火焰,把周围的一切卷入高温。这批妖邪很多都不能呼吸空气,纯粹是想在死前以命换命,最脆弱的深海盲鳗,干脆一面抽搐一面把自己涨成气球,然后稀里哗啦炸人一脸。
索仲武一手拿刀一手持枪,在怪物群中劈、砍、砸、射,很快就弄得满身腥臭,身边的战友也是一个德行,浑身粘糊糊,脚下直打滑。混战当中,他与哈里阿塔再次分离,而且短时间内无法会和:大副去了战斗最激烈的烟囱基座,不仅要指挥战斗,还要代替不露面的索魁,不停地振臂高呼鼓舞士气。索仲武见帮不上忙,索性变回原来的老角色,继续在整个甲板游走,做他的独行侠兼救火队员——
“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钻进那只完好的耳朵,随即像被掐断似的戛然而止。索仲武的心脏猛地一沉,连忙朝那边转过身去。他认识这个声音,是后楼兵队正,总是对他毕恭毕敬的后楼兵队正,/狗吊,到底怎个回事?!/
他看到一个影子一闪而过,眨眼就离开了光亮区域。紧接着,黑暗中再次响起哀嚎,一名帆缆部水手跌跌撞撞跑进航行灯光圈,左边脸全被啃掉,嘴里咕嘟咕嘟冒着血泡。他见到索仲武后,立刻乞求似地伸出右手,但后背旋即遭到重击,整个人硬邦邦地摔倒在地。
仍然还是认识的人。索仲武刚开始“参观学习”的时候,就是这位水手教他怎么给滑轮上油,鲸脂与猪油六比四混合,熬得时候再加一点鸭腿肥油。“顶你老母!”索仲武破口大骂,气得整张脸都在抽搐,他不顾肌肉一阵接一阵的剧痛,在怒火刺激下拔足狂奔,追着那个黑影直到右舷舷台。
卡隆炮组点亮火把,照出了妖邪的清晰轮廓。那是一条船蛆,一条足有七尺长的巨型船蛆,半年也不定现身一次的罕见海怪。它灵活地摆弄身体,就像鞭子一样接连抽倒四名炮手,然后耍杂技似地跳上明轮外罩,“邦嘟”一声高高弹起。
至少三个人开枪射击,但是都没打中。船蛆在空中调整身形,打着旋再次飞上甲板,一名水手反应很快,挺着船矛就冲了上去,但他的奋力一刺却扑了空,被长条形怪物轻易躲开。“呲!”只见船蛆喷出一股绿汁,上半身无比灵活地挺起,两瓣利齿忽地咬向水手腰眼。
一口下去,那可怜人就被啃掉了肚腹,连脊椎骨都是当场碎裂。他直接断成两截,喷着红红黑黑的血浆扑倒在地,船矛撞上黄铜传声管,“当嘟”一声脆响。 时空调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