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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宝九年, 十月壬午夜,赵匡胤缠绵病榻,数日之后,渐渐不省人事, 皇后宋绿英和宦官王继恩随侍在侧。太医把过脉后,跪倒在床榻前,“娘娘, 早作准备。”
宋绿英看着床榻上日薄西山的赵匡胤,不由得泣涕涟涟,原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岂料会酿成如今这般。她不过二十四岁, 纵然成熟稳重, 到底还是慌了手脚,一边伏在床前哭泣不止,一边吩咐王继恩道:“快去, 唤德芳来。”
太/祖一共育有四子, 其中,老大和老三早夭,宋皇后无所出, 次子赵德昭年二十五,四子赵德芳年十七。因此, 于礼法而言, 次子赵德昭是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子。但宋后由于与德昭年纪相近, 平日里多有避嫌, 故而偏疼德芳多些。
岂料王继恩刚走出帐外,便见晋王赵光义带着十余人踏入殿来。他只得折回,向宋皇后禀道:“晋王殿下来了。”
宋皇后起身看去,晋王身后的精兵皆着铠甲戎服,心中顿时失了势,只得委曲求全道:“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
赵光义带着哭腔回道:“必保皇嫂富贵无虞。”
九年前,赵文化执意要娶江家葇兮为妻,赵匡胤苦劝几番无果,只得同意下来,并封了葇兮为楚国夫人。
朝中大臣和各宗室随后赶到。是夜,赵光义于赵匡胤床榻前继位,改元太平兴国,并将自己的名字改成赵炅。
赵文化回到幽簧,已是次日凌晨。
葇兮见文化面色有虞,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二哥登基了。”
当年杜太后曾在临终前嘱咐他们兄弟几人,勿要重蹈前朝覆辙,若皇子年幼,则传弟不传子,日后再传回赵匡胤一脉。这本是口头之语,既无书信为证,又无他人在旁。如今,大侄子德昭已经年满二十五,早已及冠,他文德兼备,按理并不需要履行当日旧约,不料二哥还是抢先了一步。大哥身子一向极好,自是还没来得及想到后事,平常自己对朝中之事甚少插手,故而大哥和二哥走得更近,因此自己根本不知道大哥的心思。眼下二哥抢先登基,也不知是否会引起轩然大波。
葇兮柔声道:“愿与君共患难。”
“许是我多心了。”
眼下天色还早,赵文化脱去外衣上了床。
听得耳畔传来轻微的翻身之声,呼吸声也从未均匀过。文化道:“我是个富贵闲人,想来二哥不会忌讳我,倒是德昭和德芳,我有些放心不下。”
“让他们二人韬光隐晦,放弃这帝位之争。至于晋王百年后作何打算,早已无关紧要,一辈子那么长,谁也会有变了主意的时候。”
“我也是这么想的,谁当皇帝不是当,眼下只求他们二人平安。”
四下静寂了许久,文化道:“也许我也会有被排挤的那一天,从此我们也要吃苦了,你怕吗?”
“我还是吵着你了?”葇兮虽睡不着,却强忍着不动弹,不曾想还是被文化发现了。
“当然不怕,如果真要怕,我就怕到时候晋王传位于你。”
文化莞尔一笑。
“我这么愚钝,根本不是当皇后的料。再说,我在这汴京城坐井观天已久,早就想去游历天下。”
“那便如你所愿,等我安顿好京中之事,我们就去看尽这赵家的锦绣河山。”
次日上朝,赵光义改任太/祖长子赵德昭为京兆尹,兼任侍中,封武功郡王,授任太/祖次子赵德芳为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加任赵文化为中书令、开封尹,封齐王。
文德殿。
宋绿英身着丧服朝赵炅盈盈一拜。
“皇嫂免礼。”
“文德殿乃议事重地,我本不该来,只是,太/祖去得急,我想过来收拾几样太/祖的遗物,请官家允准。”
“皇嫂客气了,请自便。”赵光义说罢,从正座上起身。
宋绿英看着赵炅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心中又气又怕,气的是,太/祖生前分明从未说过传位之事,父传子才是天下正统,他却罔顾人伦捷足先登,怕的是,这位新皇看似兄友弟恭,之前对太/祖毕恭毕敬,她却分明看得出包藏在恭敬里的那份勃勃野心。之前,她不敢在太/祖面前说起赵光义的坏话,唯恐自己在太/祖心目中贤良的形象受损,如今却悔之晚矣。怪只怪,德昭和德芳不仅没被封王,且手里毫无实权,若真要硬碰,简直是以卵击石。
宋绿英小心翼翼地收拾赵匡胤生前用的文房四宝,眼泪不争气地留下来,赵炅上前温和地笑道:“我来帮皇嫂。”
“不用!”宋绿英一时紧张地脱口而出,眼神里充满了哀怨,随即又掩藏好,“妾身失礼了。”
“无妨。”赵炅宽慰道:“皇嫂节哀顺变,爱惜身子。”
宋绿英向赵炅苦笑道:“多谢官家!”
赵炅似笑非笑地道:“皇嫂,西宫那边幽静,地方敞亮,我已遣人收拾好,你不日便可搬过去。”
“一切听从官家安排!”宋绿英收好太/祖旧物,福身匆匆离去。
如今的皇后,是当年晋王府重华殿的李侧妃,也就是东秦县主的姨母。
葇兮来到皇后宫中,她屈膝一跪,双手抚地磕头,“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上前扶起葇兮,“说来,大家都是妯娌,不必如此多礼。”
“臣妾愧不敢当,多谢皇后娘娘抬爱!”葇兮架子摆得极低。
“四婶婶,多谢你当年治好蕙兰之疾。”东秦县主语笑嫣然地上前打招呼。
“给县主请安。”葇兮屈膝一拜。
皇后与葇兮寒暄了几句,蕙兰打断道:“姨母,我许久未见四婶婶了,最近我身上又有些毛病,我能否单独请教四婶婶?”
李皇后欣然应允。
二人来到一处幽静的园子。
蕙兰道:“蕙兰作为晚辈,实在不好评价长辈什么。但有些事,蕙兰打心底里却也是不认同的。”
葇兮回道:“长辈做的事情,自有长辈的道理,你还小,不理解也是有的。对了——你说的是什么事?或许我可以帮忙评评理。”
“明人不说暗话。”
眼前的蕙兰天真无邪的面庞,一副诚恳的样子,让葇兮瞬间回想起年少时遇到的第一位贵人,当时,她也是这般真诚。可如今,葇兮再不敢轻信旁人。这个东秦县主说来与她交情并不深,况且,她是赵光义的养女。
葇兮面露难色道:“蕙兰,你说的事,我……确实不敢乱猜,你是在说……”
“是的,我说的就是新皇登基之事。”
“自古以来,能者居之,再说,太/祖未有遗言,且从未着意培养过郡王殿下。当今官家曾跟随太/祖出生入死,战功赫赫,而郡王殿下尚还年轻,未曾有过磨炼。如今天下未稳,官家登基为帝,乃是顺应天意。”
蕙兰苦笑道:“看来,你不信我。”
“蕙兰,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一定会觉得我这番话有道理。这天下,不仅是赵家的天下,更是我汉家的天下。社稷之事,自然是交给能者打理,方能长久!”
蕙兰嘴角向左扬起,“楚国夫人年长我几岁,自然看得更长远,是我年轻不知轻重。”
葇兮轻蹙双眉,一脸无奈,“哎,蕙兰,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双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