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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房东侧间内。
大夫来给她诊过脉,开了一些驱寒的药,让赵泠煎了,一日喂三次,注意不能受凉。还说从脉象来看,她近来饮食不进,伤到了脾胃,这几日饮食清淡些,熬些青虾白粥,让她好好吃下。
赵泠一一记着,亲自煎了药端到西厢房里。
屋内,竹笼罩着的炭盆温热,一点一点侵夺周围的寒意。
吴之筱小小的身子就这么蜷缩着,凑近炭盆取暖。湿透的头发贴着她的侧脸,脸红成炭盆里的炭。她身上罩着赵泠给她的不合身的崭新深绯官服,而她湿透的衣裳堆在竹笼一旁,湿哒哒的。
赵泠给她盖上的被褥被她踢开在一边,堪堪盖住了一只脚而已,真是个不省心的。
她察觉到有人走近,眼皮微动,憔悴无光的眼张开一点点,光入了眼,见是赵泠,安心一般,复又阖眼睡下。
赵泠将煎好的汤药放在矮桌上晾凉,走到衣桁处,扯下一块干净的白绒巾,在她身侧坐下来,手轻轻托起她后颈,用手上的白绒巾包裹住她湿透了的头发。
“你这样湿着头发就睡下去,还不盖被褥,没冷死就是老天偏心你。”
赵泠一面用白绒巾揉着她湿透的头发,一面低声道:“可你自己也知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天从来就没有偏心过任何人,包括你。”
外面下着的大雨渐熄,他的声音轻轻的入耳。
吴之筱挪了挪身子,包裹着白绒巾的脑袋就这么枕在他膝上,自然得好像这膝盖是她专属的一般,翻了两下身,最后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枕下。
赵泠没有挪动。
她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湿了个透彻,全脱了下来。她现在身上只穿着他的官服,一件雪白里衣内衬,一件宽大袍服外罩,仅此而已,里边连亵衣亵裤都没穿。
赵泠自己也没想到,竟有一日沦落到嫉妒自己袍服的时候,嫉妒它能这么贴身拥着他的筱儿,还被她这么毫无顾忌地依赖着。
袍服宽大,领口处也是松松垮垮的,而她却偏生爱动,就刚刚那么一挪身子,便轻易地泄了春光。肩上如玉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红,锁骨纤细得我见犹怜,若隐若现的雪肤似有似无的在他眼前晃过。
赵泠的目光没刻意避开,就这么垂眸看着她惨白兮兮的脸,温温柔柔,没有掺杂任何的情/欲,还生怕她着凉,想要扯过被褥再给她盖上。
她却撒起娇来,喉间发出软糯的轻嗔,“不要……”
她不喜欢厚实的被褥压着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喜欢什么呢?她喜欢眼前这个待她温柔的赵泠。
“赵子寒,我喜欢你。”
吴之筱微微睁开被雨水润湿的眼,杏眸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凝着朦朦胧胧的湿意望着他。说的话却直白得不需要解释,没有任何拐弯抹角,就这么直直接接的与他说道。
她小脸苍白,唇色也是淡淡的,披散的长发凌乱,可那眼睛啊勾着人的七魂六魄,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她,即使要了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
正给她揉头发的赵泠听到她这话,手一顿,没一会儿,不知怎的像生了气一般,柔和的眼眸一凛,手上忽的加大力道,使劲揉起她的脑袋起来。
“疼。”她小脑袋躲着,埋到他小腹间,委屈道:“我不过就说一句我喜欢你,你就待我这样凶!是我的喜欢玷污了你,还是我这人玷污了你?”
“不清醒时不要说话,没人会当真。”赵泠伸出手背,拨开她湿发,覆在她前额,还是很烫,怪不得敢胡言乱语。
“我没说胡话。”吴之筱看向他,坚持道:“我就是喜欢你。”
“嗯,知道了。”
赵泠的回应很敷衍,低着头继续给她揉着长发,一缕一缕青丝纠缠着他匀长的手指,湿湿凉凉,又柔柔顺顺的。
即使她曾经和自己说过很多很多次这句话,可再听她说一次,赵泠心中还是毫无预兆地颤了颤,方寸大乱,干干咽下喉间涌上的冲动。那冲动会让他做出错事——比如说俯身吻她,比如说开口回应她,再更放肆一点,便是紧紧拥住她,轻声哄她骗她诱她,让她彻彻底底成为他的。
“我真的……喜欢你。”
吴之筱在浑身无力之下,艰难地咬牙,执着而固执地把“真的”二字咬得郑重其事,怕他不信,小手还扯了扯他衣角,巴巴望着他,望他相信,望他回应。
他其实很想信她,可终究是不能的,有前车之鉴,他断然不敢重蹈覆辙。
她第一次对他说这句话是在贞和八年上元节,说完第二天,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别的男子一起捶丸、打马球、投壶……桩桩件件他都看在眼里,连同她那灿烂到耀眼的笑容。
最后一次她对自己说这句话是在贞和十年十一月十一日,前脚才说完,后脚她就失忆了,然后就要和别人订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连同她对他的情意。
赵泠没被她活活气死,是赵泠自己命大。
这一次,切不可再轻信了她的话。
赵泠手中没停,隔着白绒巾轻轻揉她湿发,低声问她:“你……很难过吗?”
难过到神志不清。
“你说的是我的身份吗?”吴之筱淡淡血色的唇一抿,苦笑一声,道:“我其实不难过的,只是有一些失望。”
“我小时候总觉得我的身份不一般,可能是什么九天玄女神仙转世,在人间历劫后我就回去了,也可能是个身世凄惨的弃儿,长大后亲生父母来寻我,要我出钱要给弟弟娶媳妇儿,可能是身负血海深仇的江湖儿女,某一天有个人来找我说我是他们的堂主,要我回去重振帮派……”
“可我没想到我竟是皇帝的女儿,着实有些不合我意,还不如是我父亲的女儿呢!”
“至少还能有个家。”
吴之筱身子又蜷缩起来,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委屈。
她没有家了。
作为吴之筱,她却不是吴国公的亲生女儿,作为永宁长公主,她却早已在史官笔下夭折了。
吴府是她阿姊的家,皇室是安阳公主的家,而她自己没有家。
她不怪阿姊和安阳公主,她们也只是孩子,替大人隐瞒这事的孩子而已,何错之有呢?只是苦了她们,与自己朝夕相处这么久,却要把这样重的秘密压在心底不告诉她。
赵泠问她:“你是不是怕他们都不要你了?”
吴之筱瞬间红了眼眶,倔强地转一个身,道:“不是。”食指在他膝上磨搓着他下裳的锦布料子,修剪整齐的指甲刮得他衣料子嚓嚓嚓直响,“我这么好,只有你会不要我。”
赵泠无视她这些小动作,问她:“既然不怕,那你为何冒着雨来找我?还妄言喜欢我,想让我可怜你,收留你。”
吴之筱抬头,急恼道:“不是妄言,是真的,你别不信啊!”
“说不说在你,信不信在我,你勉强不来。”
赵泠冷声道。
收拾起白绒巾,把她脑袋从自己膝上挪到软枕上,不管她乐不乐意,都把被褥给她盖上,起身至矮桌处,将那一碗汤药端过来。
被褥压着心口不舒服,吴之筱坐直起来靠着软枕,半干的长发披落在身后。她别了别碎发,看了看窗外的落雨。
每一滴雨水落地,或者入河或者入海,最后它们都会回到天上去。
每一滴雨都有归处,她却没有。
她双脚收拢,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埋在里面。
太惨了,她一直觉得上天待她还不算薄,哪曾想过今天?
她没哭,只觉得脑袋难受得涨疼。
冒着大雨来他府上之前,她想过一见着他就扑他身上痛哭一场的,好发泄发泄自己这些日子的委屈。可她见到也冒着雨向她跑来的赵泠时,心口的委屈莫名消散了,路上的慌张、狼狈、悲痛,也全都被他隐去了,只想与他撒娇。
她当时想:自己是喜欢他的。
既喜欢,自然是要说出口,所以她才说出口,奈何他不信。
头更疼了。
赵泠端着药碗坐到她身侧后边一点,她便顺势往他肩上靠去,把他当舒服的靠枕用。
他手里拿着小瓷勺子,搅弄小碗里的苦涩汤药。
吴之筱皱眉,抬眼盯着他的眼睛看,眼眶红了,道:“我说我喜欢你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他信过,不止一次地信过,但没有得到结果。
赵泠舀了一勺抿了一口,温度正正好,递到她唇边,低声道:“喝药。”
他想过的,这次她来说这些话,或许是真的喜欢。
但她的喜欢像是小孩子一样的喜欢,喜欢亲近他,同他撒娇,同他拗气,闹别扭,或者像是今天这样直直扑上来说她的可怜和委屈。
真挚热忱,干净无暇,没心没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克制和隐忍。
可是,小孩子是没有办法对一个人实现承诺和负责的。
她也是如此。
以前的她如此,现在的她也是如此。 本官怕是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