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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欧阳家起火,欧阳君被刺杀的事情快速席卷了整个临州城。
仅一顿饭的功夫,百姓的谈资便从白染变成了欧阳家、凶手。
近几年,整个临州都没有发生过如此胆大妄为的贼人。
那可是皇帝亲封的临阳伯,据传,原本临州是赐给欧阳家的封地,是欧阳家祖上拒绝,这才作罢。
在有心人的发酵下,慢慢的,此事上升到了针对皇家的层面,然后从大周开国开始,欧阳家的祖祖辈辈被扒了一个干干净净,那些令人敬佩的、唾弃的,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供人谈乐。
慌乱了半夜的欧阳府在天刚亮时方才彻底安静下来。
着火的是不常用的偏方,有惊无险,更为要紧的反而是欧阳君的伤势。
那只箭擦破了一点皮,原本谁都不在意,可就在一个时辰前,他突然开始发热,身上起的都是小红点,瘙痒难耐,一碰便跟针扎一样疼。
请了很多大夫对此都束手无策。
欧阳夫人急的团团转转,看着难受却隐忍的欧阳君险些哭出来。
“方大夫还没到吗?”她急的大吼。
“回夫人,方大夫的医馆关门了,我们,我们找不到他。”
“那就去他家里去找!”欧阳夫人怒吼。
“母亲。”泡在浴桶里的欧阳君睁开眼睛,他捏紧了拳头,极力隐忍着那股难耐的痒,“方先生的规矩,谁都不可踏入他家门一步。”
“屁的规矩,白染那个贱……”欧阳夫人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分明进了方知行的院子。”
“不一样。”欧阳君摇头,“我了解方先生,母亲,别忘记父亲的交代,不可越界。”
“可是你……”
“无妨,只是难受罢了,若要我的命,昨夜我就已经死了。”欧阳君声音颤抖,那双眼睛一片猩红却极为冷静,“万不可再找白染麻烦,撤案,将小七放回去。”
“此事你不必理会。”欧阳夫人道。
“母亲忘记昨夜的纸条上写什么了吗?”欧阳君咬了咬牙,双眸紧闭,“一个小小的丫鬟,不值得用大哥去做赌注。这口气,母亲便忍了。”
“就这样放过她?昨日……说的也不见得是此事。”欧阳夫人十分不甘心。
“方先生已经插手了。莫冤无辜人。除此之外,还有何事能与我欧阳家扯上干系?”欧阳君重重的喘息几声,唇间溢出几声痛苦的呻吟,“我与白染之事已经过去,她既然未死,那是她命大,母亲莫要再与她牵扯。”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她毕竟是白家女。”
欧阳夫人不以为然,但她却没有反驳,交代了一声好生照看少爷后,便匆匆离开了。
“少爷,看夫人的样子,不会善罢甘休。”小厮将一件干净的薄衫披在了欧阳君身上,“要不要……”
“由她去。”欧阳君紧咬着牙关,忍着那份疼与痒,吐出的气一片炙热,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要被烧化般,难受的恨不得一死了之,“方先生的医馆是何情况?”
“昨日突然关门,直到现在都未开。方先生的家我们不敢靠近,所以不知他如今是否在。”
“马车可备好了?”
“已经备好。”
“昨日他去了何处?”欧阳君垂眸系好了带子,声音颤抖。
“是……林家。”
欧阳君的动作一滞,“白染?”
“是。”
小厮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方知行为何会跟那位白姑娘扯上关系。
欧阳君眸色转深,看来是他小看这位从长宁来的白家女了。
“可曾见到合一?”
“没有。”小厮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满,“少爷平日里白对他那么好,还帮过他一次,那个白眼狼倒好,少爷的伤如此严重,他竟然连方……”
“闭嘴。”欧阳君低斥一声。
小厮连忙跪下告罪,瞬间起了一身冷汗。
欧阳君乘着马车出了府,欧阳夫人得到消息后,唤人上前交代了几句,阴沉的面容上这才多出一抹笑容。
林家。
陆燕然软软的靠在凭几上,腿上摊了两本展开的书,她执着笔,懒洋洋的在两个小丫头拉起的纸上胡乱涂着什么。
“主子你没亲耳听到实在太可惜了。听说那欧阳夫人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还不如那市井的婆子哩。”小丫头眉飞色舞,说的十分痛快,不仅是因为看着主子的仇家倒霉,更是因为她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主子说,在五人之中,自己是最大的,要担起长者的责任,所以唤她小一。
主子请了裁缝过来,给他们量身,做新衣,还给了他们银钱,还让他们说了未了的心愿,亲口承诺了待她离开之日,便还他们自由身。
尽管早已听过小七讲,但真真切切的从主人的口中说出来,他们一颗悬着的心方才彻底的落了下去。
“都是添油加醋,胡编乱造,听听就好,不必因此自得。”陆燕然懒洋洋的回道。
“嘿嘿,当然知道,但听着还是痛快的很。”在小七的言传身教之下,他们都对欧阳家深痛恶觉,认准了是欧阳君是负心汉,欧阳家还逼的他们主子自尽。
陆燕然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要改。”
小一吐吐舌头,双手捧起面前的碟子递到她面前,“主子,剥好的瓜子仁。”
“我不爱吃这些,你们分着吃了吧。”陆燕然将笔放下,看着纸上自己写出的鬼画符般的东西十分满意的点点头,“二三,四五,好好收起来,改日替我裱好。”
两个丫头点点头,十分仔细的将之收好。
陆燕然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二人,十二三岁的年纪,不大不小,如即将绽放的花苞,恰到好处。
“主子。”
她正走神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嗓音唤回了她的神智。
少年快步跑了进来,脸颊绯红,额头上挂着一层薄汗,“欧阳家的人去了府衙。”
“好快啊。”陆燕然感叹了一句,在听到欧阳家出事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未曾想到欧阳夫人竟然如她猜测的那般,如此快的动了手。
“一会儿别害怕,跟着嬷嬷便好,她见多识广,学一学。”陆燕然看着他们紧张的模样出口安慰,“小七难道没有跟你们说白家是多么厉害的存在吗?”
“说,说了。”少年抿了抿唇,“可小七姐姐也说,主子……不受宠。”
陆燕然抬手将毛笔扔了出去,“滚。”
少年笑嘻嘻的躲过,捡起毛笔放好,对于自己被墨染脏的衣服看都没有看一眼,他的目光落在了矮几的瓷瓶上,小脸儿紧绷着,“方先生说,很疼。”
“姐姐不怕疼。”陆燕然眯起了眼,她抬眸看去,院子的少年手持木棍,舞的有模有样,“张明学的真快。”
“他,他父亲以前从军,死在了战场上,母亲改嫁没有带着他,他就被亲戚卖了,底子好,学什么都快。”少年神色自豪,笑的眼睛眯了起来,“张明哥哥很厉害,都是他保护我,谁都不敢惹他,也不敢惹我。”
“所以你便跟了他姓?”陆燕然笑着打趣。
少年张宁面皮微红,“我又不知父母是谁,哥哥的姓自然也是我的姓,总比小杂种好听多了。”
“魏家三位叔叔人都很好,你们想学就让他们教,学费我会再出。都出去吧。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必说什么,林嬷嬷怎么说,便如何做,懂吗?”
四人应了一声是,哪怕刚刚气氛轻松,如今再提起来,心里也跟装了一块石头一样,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
官府,在他们眼中那便是天,天要临近,降下天罚,几人能泰然自若?
陆燕然拿起瓷瓶,缓缓摩挲着,她说谎了,她怕疼,十分怕。
只是以前,由不得她怕,她必须将一切恐惧都隐藏在冷静的外表之下,因为除了她自己,她无人可以依靠,哪怕后来她那么爱朱秦,爱到因他葬了自己的一切,都无法将自己的脆弱与恐惧全然袒露出来。
她解下了脖子上缠着的白布,一步一步的往内室去。
掀开遮掩的纱帘,床前凌乱的散着的带血的白布映入眼帘,她涣散的眸光渐渐凝实,解开的纱布从指尖垂落。
陆燕然躺在床上,凭着感觉将瓷瓶里的粉末洒在伤口上,瞬间,如火般灼烧,又如刀临身,一块块的将带血的肉给剃掉,疼的她满身冷汗,面色煞白如纸。
她强忍着,将粉末一点点的覆在伤口上,苍白的唇张开着,急促的呼吸着,宛若濒死的鱼,好似下一秒,那口吐出来的气就会吸不回去。
“朱秦,我定会杀了你,定会杀了你!”
陆燕然低吼着,因为极致的疼,神识一阵阵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疼开始减弱的时候,她听到了从外面传进来的骚乱。
“放肆!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们想抓就抓?我家主子还未说欧阳家包庇凶手,怎他们就反咬一口?”
林花娘负手而站,厉声呵斥。
“是欧阳夫人报案状告白染故意伤人。你家主子受伤,乃是她自尽,与旁人无关,此事有众多人证物证,容不得你们抵赖。赶紧让开,再阻拦,全部抓进牢房。”
“简直可笑,我家主子至今昏迷不醒,一切均是欧阳君那小人始乱终弃造成的,你们与欧阳家狼狈为奸,蛇鼠一窝,当谁不知道吗?”
林花娘这话,说的已然过分,就连魏家三兄弟都蹙起了眉头,可她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依然咄咄逼人,“若我家小姐在此处出了什么事,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几个脑袋赔!”
“一切自有律法决断。”为首的衙役不耐烦的推了林花娘一把,“再不让开,别怪我们不客气。”
他身后的人将佩刀拔出了些许,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能如何不客气?”林花娘站稳身体,冷笑一声,她朝前迈出几步,手握着衙役的手腕,目光冷冽,“小七已经被你们冤入狱,如今还想杀了我不成?我人就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临州的衙役,能猖狂到何种地步!”
“我家主子在欧阳家重伤而归,你们仅靠外面流言就断言她有罪。临州官府,便是如此办案的?”
“是欧阳家报案,我们也是按律法办事。”那衙役有些胆怯,长宁白家,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官差能比的?“进去,将白染带走。”
“我看谁敢!”林花娘厉喝一声,“谁敢再往前一步,将之打出去,天塌下来,自然有白家顶着!”
魏家三兄弟人高马大,往那儿一站,就是威慑。
五个小家伙也像极了凶猛的小兽,目露杀气,像是随时都会扑上来毫不犹豫的咬断他们的喉咙。
衙役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再动一步。
“简直放肆!”苏盛锦带着人快步走了过来,她瞪了林花娘一眼,“你们想干什么?”
“大夫人想干什么?”林花娘怒声斥责,“吃里扒外的东西。”
“放肆!”苏盛锦大步上前,抬手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白染手持凶器伤了欧阳君,扰了欧阳夫人的寿宴,此事人尽皆知。本来欧阳夫人宽容大量,不欲与你们计较,可你们却下毒暗害欧阳君,如此残戾恶毒之人,五马分尸,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林花娘,你如此阻拦,莫不是做贼心虚吗?”
“你血口喷人!”林花娘面色大变。
苏盛锦十分畅快,“是否血口喷人,自有官府裁断。白染既有嫌疑,她的伤势已经痊愈,哪有不伏诛的道理?赶紧让开,不然就将你们赶出林家。”
“你敢!”
“我为何不敢?”苏盛锦,冷笑道,“别忘记,我才是林家当家主母。林家堂堂正正,从不包庇罪犯,你话里话外,都拿白家施压,位高权重便能枉顾律法?你将国丈与皇后娘娘置于何地!”
“我不是……”林花娘面色一白,匆忙反驳,得到的却是苏盛锦的又一个耳光。
“那就滚开!你想让白家因你一个下人蒙羞吗?”
林花娘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能软声道,“可是,主子昏迷不醒,方先生说过,她需要静养,若是有什么差错,很可能再也救不回来。这是他写在方子里特意嘱咐过的。”
“你说什么笑话?”苏盛锦对于她说的字自然一个都不信,“白染已经痊愈,健康的很,我林家素来公正,她若是无辜,也断然不许官府冤枉她半分,你们可听明白了?”
“夫人放心。”为首的衙役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抬手,示意手下进去。
小一等人看了林花娘一眼,见她微微摇头这才侧身让开,不再阻拦。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他们鱼贯而入。
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林花娘瞬间像是狩猎的豹子,拔腿跑进屋里,看着地上的血放声痛哭,“主子,来人,快来人,还不快去请方知行,让方知行过来!”
她吼的撕心裂肺,一双眼满是猩红。
张宁最先反应了过来,拔腿就往外跑。
苏盛锦闻声进屋,也被里面的情形惊呆了,“这……”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骑虎难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他们要抓的苏盛锦口中已经痊愈的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隐隐泛着青,脖子上缠着的白布已经被血浸透,呼吸微弱,枕头与床边也都是血,地上散落的白布上也都是血,若不是她的脉搏还在跳动,看到的定会以为这是一个死人。
“官爷还要抓人吗?”林花娘握着陆燕然的手,抬眸看向他们,嘶声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告罪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苏盛锦也被吓住了,她不明白为何昨日还好好的人,今日就成了这副模样。
“还不滚出去!”小一尖叫的推了她一把。
苏盛锦被推的一个踉跄,若不是身边的丫鬟将她扶住,定要跌倒在地,“放……”
“滚出去,若不是你,我家主子怎会如此!”二三跟四五也厉声吼道,布满泪水的双眸里盛着彻骨的恨意。
苏盛锦心头一跳,顾不得呵斥,一言不发,匆匆离开。
待一切归于平静,林花娘这才脱力的瘫软在了地上,“主,主子。”她颤声唤着,泪水吧嗒吧嗒的落下。
“只是疼。”陆燕然睁开眼,气息微弱,“让我休息。”旋即她重新闭上眼,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方知行像是早就料到了陆燕然的选择,过来的时候带着补元气的药,他交代了二三要怎么熬后,便进了房间。
他解开了只被血浸湿一层的白布,小心的用刀子将陆燕然脖颈间的药沫刮了下来,然后涂了一层药膏将伤口包好,探了探脉象,发现还算平稳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点些安神香。”
“主子吩咐过,不能点。”林花娘知晓是在演戏,但还是害怕。
方知行瞪了她一眼,“你是听你主子的还是听我这个大夫的!”
林花娘应了一声是,将安神香点上,按照方知行的吩咐,在床前放了一个矮凳,将香炉放在上面,那扇子将飘出的烟往陆燕然那里扇。
而欧阳夫人听到方知行去林府的消息后,气的砸碎了一套价值不菲的茶具,此事也像被风裹着很快便席卷了临州的大街小巷,人们谈论起来都道:临阳伯的夫人小心眼,白染只是刺伤了欧阳君,她却恨不得人家姑娘去死。
不知不觉间,一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良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