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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耀哉放下茶杯：“原来如此，小安先生就是里安桑的家族里的式神么？”

　　里安点点头：“嘛，也可以这么理解。”

　　产屋敷耀哉暗暗压下心中的震惊。真没想到，里安桑家的神秘力量竟如此强大，可以将非人的存在契约成式神化为己用。

　　一定要通过月柱与他的家族打好关系！

　　一切为了斩除鬼王！

　　“主公大人，可以让小安先生离开这里了么？”继国里安认真地看向产屋敷耀哉。

　　耀哉：“自然是可以的——十分抱歉，误会您了，小安先生。”

　　安哥拉曼纽很是无所谓道：“嘛，没关系——反正我交代给少爷的事都已经说清楚了。”

　　还有小安先生这个名字，听起来太可爱了吧……

　　里安和产屋敷的当主在和室里面继续谈话，安哥拉曼纽和蝴蝶忍则在外面等候。

　　对于继国里安和产屋敷耀哉二人身处一室的事，蝴蝶忍是相当反对的——可惜反对也没用。

　　产屋敷耀哉铁了心不带侍卫，以示对里安的信任。

　　所以蝴蝶忍决定如果屋内一有异动，她就会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不过现在她需要做的事，就是监视安哥拉曼纽的一举一动。

　　青年全身布满了恶魔样式的刺青，使得他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诡谲的意味。

　　浑身刺青的青年友好的对蝴蝶忍笑了笑，得到对方不领情的警戒眼神。

　　“其实蝴蝶桑没理由这么戒备我，”安哥拉曼纽略带快乐语气的说道：“我可是很弱的。”

　　鲜艳的布系在他的腰上，与头巾的颜色相得益彰。红色一直都是一种颓靡而又绚丽的色彩。

　　意外的很适合他。

　　“呐，只要比普通人强一点点就可以杀掉我的，”安哥拉曼纽继续劝说道：“刚刚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比我强多了呢。”

　　“谁都可以杀死我，谁都可以憎恨我，”他笑了，有些病态地说道：“无论是谁都可以哟。”

　　蝴蝶忍自然是不信的，对于任何一个非人的存在，她都有理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对待。

　　她娇笑着，虚虚地抚摸着沁毒的日轮刀。

　　“真可惜，我也是弱的很呢，”蝴蝶忍垂下眼帘：“不知道小安先生能不能允许我，斩断你的头颅呢？”

　　嘴上虽是这么说的，可蝴蝶忍并没有行动的意思。当主的话，她还是要听的。

　　安哥拉曼纽并没有怎么生气，反而好奇的反问：“只需要斩断头颅么？”

　　青年的面目在蝴蝶忍的眼中仿佛模糊了，此世的全部恶意从他的身体中缓缓溢出。

　　“仅仅只是斩断头颅什么的，那也真是……轻松的令人羡慕啊。”

　　“知道吗，我是人类喔，曾经。”

　　青年半点也不在意蝴蝶忍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后来，我被大家选择了。”

　　“被选择成为世界上所有的邪恶。”

　　“他们说——”

　　青年对坐在台阶上的少女剑士微微弯下腰，满是刺青的双手背后。

　　“战争是因为我，饥荒是因为我，瘟疫是因为我，死亡也是因为我。”

　　安哥拉曼纽，即为此世之恶。

　　青年仰头看向被叶片遮掩的天空，他能看见叶片没有遮住的一点点蔚蓝。

　　“【他们有正确的理由和道德根据，谁都不觉得这样做事很羞耻，他们憎恨着山顶被幽禁的我。】”

　　蝴蝶忍随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

　　蝴蝶忍不自然地勾起嘴角：“小安先生……就没有想过自己犯下的错误吗？”

　　“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被大家讨厌的可能吗？”

　　一定，一定做了罪大恶极的事情才会被这样对待吧。

　　青年平静地回答道：“【选择祭品不需要什么理由，这样的东西……选谁都好。】”

　　“【一直做坏事被人憎恨的人是不存在的；一直做好事被人疏远的人也是不存在的。】”

　　青年注视着纯白的云翳流荡在天际。

　　“【成为恶魔不需要什么理由喔。】”青年竖起一根食指，似乎在介绍什么轻松的不得了的工作。

　　青年缓缓道：“【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特征，无论和谁都一样的人，我，被选中了。】”

　　纯洁的笑容讽刺似的浮现在他的嘴角。

　　青年轻轻揽住枝条，嗅了嗅枝头的花：“【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直这样蹲着。】”

　　停下来，救救我，请不要这样。

　　“【像这样一点□□声都发不出。】”纯白的蝴蝶被花粉吸引落在青年的指尖又飞走。

　　“【喉咙中被插满了树枝，舌头早已被拔出。】”

　　青年指了指自己喉咙的位置，一如既往地带着轻快的神情。

　　“【发声器官，因为一夜反复的惨叫患上炎症。】”

　　“嘛，明明我没做错什么啊。”青年歪歪头，鲜艳的头巾也随之摇摆。

　　蝴蝶忍手中的日轮刀微微一颤。

　　青年无神的双眼配合着无辜的表情，他继续叙述道：“【认识的人和不认识的人都在痛骂我。】”

　　青年伸出食指挠了挠脸颊，好似被别人发现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

　　“他们说，”诡谲的青年唇齿张合，一字一顿道：“【如果你不存在就好了。】”

　　“【明知道杀掉我什么也得不到，也依然笑了。】”青年小孩子气的向少女剑士抱怨道：“真是讨厌的家伙们啊，是吧？”

　　蝴蝶忍低下了头，嘴死死地抿起。

　　“【最后剩下的左脚大拇指，是被父亲亲自剪短其他几根后剩下来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同样布满刺青的脚背——那是现在已经变得完整的肢体：“【唯一还剩下的一个。】”

　　“【没有因疼痛而挣扎的手足】，”青年靠着围栏上，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在谈论明天的早饭：“【神经传导的末端被完全切断了。】”

　　青年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满脸回忆的表情。

　　“【活着的只剩心脏。】”

　　金棕色的眼瞳一如既往的毫无高光，但蝴蝶忍知道他在看着自己。

　　“可即使这样他们依然用锁链和刑具把我锁住，明明不这样做我也无法逃跑啊。”

　　他有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再后来，”青年继续满不在意的样子诉说着自己的过往：“【我变成了石头。】”

　　风吹拂过腰间的红色布料，树的阴影覆盖之下，那仅剩的单薄的衣料仿佛鲜血凝固的颜色。不怎么刺眼，却让人不禁心寒。

　　“【留下的左眼眼皮被固定，连闭眼这种事都不被允许。】”青年伸出手，触摸树荫下细碎的阳光，刺眼的紫外线从指缝露出。

　　昏黄的眼瞳能轻易看到站在台阶上的少女剑士，阴影覆盖了她的面部。

　　青年继续说完后半句更为残忍的话：“【只能用干裂的眼球凝视着外界。】”

　　“【一步都不能动，一个月，一年，几十年……】”

　　他随意抓了抓头发，以一种极为随便的口吻叙述着：“【虚度时光，自己的生命急剧地消耗着。没有孩子，没有财富，一无所有地迎来终结。】”

　　青年放下手，转手撑着栏杆：“这就是我曾为人类的的过往。”

　　青年立在台阶旁边，看向少女剑士的方向。

　　有一种莫名的孤寂的味道油然而生。

　　她的瞳孔似是有所触动地微微收缩。

　　“并非英雄，并非豪杰，”青年用满是刺青的手盖住同样遍布刺青的面孔：“只不过是因为被全人类讨厌这种奇怪的理由，才被迫成为一个复仇者。”

　　“最后连我原本的名字都失去了呢，”青年笑眯眯地感慨总结道：“真是——无趣得令人打哈欠的人生啊。”

　　恶魔对着少女剑士露出了纯洁笑容。

　　蝴蝶忍低垂的头看不出表情。

　　青年眯了眯昏黄的眸子，浑浊的双眼没有映进去任何一点细碎的光：“让你听了一些无聊的话，真是抱歉了。”

　　刚刚出来的里安远远的唤一声小安先生，青年转头，嬉皮笑脸的回应：“嗯，少爷，我们走吧。”

　　“等等！”

　　体态娇小的少女剑士拉住了青年模样的恶魔，她低下头：“……是真的吗？”

　　刘海遮住她的眼睛，她几乎是低吼出来：“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喔，”青年回头，平静地应声：“我所说的都是我真实经历过的。”

　　“很无聊吧，我的人生。”

　　作为伪装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卸了下来，蝴蝶忍突然在沉默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复杂的情感在她脸上表现出来：“那么，你一定憎恨着我们吧！”

　　阳光透过树叶撒下斑驳的光影，青年似是有些疑惑的点点下巴。

　　“别装傻了，”梦幻的紫色在蝴蝶忍的眼中跃动：“你现在一定一定，憎恨着世界上所有人类吧！”

　　作为被迫进行一辈子刑罚，当成人类所有的恶的普通人，也一定怀着对人类恶意伺机复仇吧！

　　一定是这样吧，一定是这样的！

　　她无意间攥紧了拳头。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我怎么能忍心……杀死这种非人的存在呢。

　　少女剑士紧紧的盯着青年的眸子，想要从中寻找想象中的仇恨。

　　非人的智慧生物，都是该死的——这是姐姐用生命验证的事实。

　　青年回望少女，昏黄的眼瞳一片虚无，他又笑了。

　　“怎么说呢，一开始确实会憎恨……【除了憎恨以外没有别的想法】。”

　　“【渐渐的，村庄毁灭了人也毁灭了，自己的□□也死亡之后，我依然在此处徘徊。】”

　　恶魔的刺青随着他脸上肌肉的动作微微扭曲了。

　　“现在的我想，我已经，不知道去憎恨谁了。”

　　她分明看见，恶魔金色的眼瞳中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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