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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时迟那时快，黑死牟还在心里吐槽里安的时候，莉莉丝的攻击从天而降。

　　急速旋转的魔剑之種卷起小型旋风，以山崩地裂的气势砸直冲而下，崩开的土石碎屑万花筒一般散落开来。

　　“啊，莉莉丝！”仿佛没有看见来者不善的气场，里安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这点细小的声音很快就被风暴淹没了。

　　里安倒也自信，任凭风旋被自己刘海外套吹的翻飞，硬是没走开一步。而莉莉丝落脚的地面出现了不小的圆形坑洞，圆洞的边缘很巧妙地卡在里安脚边。

　　抻着黑死牟的衣角，缘一抽刀打飞迸溅的碎石，他退后勉强地错过这一击。等等……缘一两只手都拉着黑死牟的衣角，哪还有功夫挡石头？

　　看着神之子背后舒展开来的四条手臂，黑死牟一时无语凝噎。

　　里安兴致勃勃地在稍远的地方充当解说员：“因为火神化身的容器是战斗人偶，所以外貌造型方面与常人稍微有些不同。”

　　“稍微”有点不同？黑死牟凝视着缘一双眼正中缀着的两颗恒星，又撇了一眼试图掩饰起来的四条手臂。

　　缘一转过身去，裸露的皮肤内部血肉的纹理逐渐替代成木头的纹路，人偶的关节暴露出来。这些……黑死牟都看在通透的眼里。

　　与人类，与鬼都不同的身体，零式的内部陈列着属于植物的纤维与纹路。

　　缘一，你……

　　黑死牟欲言又止。

　　那是比血肉更邪异的身躯，真搞不懂……到底谁才是鬼了。

　　黑死牟被缘一半强迫性地带出二人的战场之外。

　　火神的化身与复合的女神缠斗起来，掺杂着蓝色魔力的剑種风暴和夹带着太阳气息的六手剑术互相撞击。

　　在那滔天的光污染中两人的身形显得渺小而伟大。

　　半边天空被熏染成两种截然不同的色彩，暴虐的能量冲击着脆弱的视网膜。

　　黑死牟定定地看着远方，分辨着两人被实质的能量淹没的身形，心中只余下了惊叹。

　　那是几乎可以称得上神明之间的战斗。

　　虽然梦中的经历已经让他对火神的战力有了初步了解，但梦中的事情总是蒙上一层虚幻的意味的，黑死牟没有产生太多实感。

　　望洋兴叹？望尘莫及？几百年的努力，不惜堕落为鬼也赶不上神之子？

　　以往背负的东西都成了可怜的笑话。

　　黑死牟愣在原地，六只鬼眸中深沉地看不见底。

　　战场之外，里安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刺耳，而且还是想忽视都忽视不掉的那种：“师父，过来坐啊。”

　　黑死牟：“……”

　　想想在战斗正激烈，你正要陷入无可自拔的嫉恨的时候，突然有人用这么慵懒的语气过来搭话……就好像你发现高塔尽头不是长发公主的头发而是邓布利多的胡子一样坑爹。

　　反正黑死牟这时候不是很想搭理里安。

　　只见里安从背后掏出两个小板凳，悠哉悠哉地坐在战场的角落，甚至还有闲心招手让黑死牟也一起过来坐。

　　在别人战斗时随随便便坐在这么粗糙低矮的板凳上。这是不符合礼仪，亦是不符合地位的事。

　　可那恶鬼沉默一会儿，还是就着小板凳坐了下来。高大的身形蹲坐成矮小的姿势，与里安相平的月影映在地上相得益彰。

　　反正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为什么……会打架？”

　　里安：“这谁知道呢——兴许莉莉丝只是看见旗鼓相当的对手，于是见猎心喜。”

　　莉莉丝还在想办法阻止憧憬的终焉吧，不过现在已经太晚了。在缘一与师父在现实中见面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黑死牟很明显不接受这个解释，可看样子他也不打算追究下去了。他看着里安兴致盎然的样子，不禁心生疑惑：“不会担心……她么……”

　　明明是那么溺爱妹妹的人。

　　“不会，因为我相信莉莉丝——”看着自家师父欲言又止的表情，里安摇摇头：“才不是因为这样，无论莉莉丝多么强大，我都是会担心她啊。”

　　因为溺爱么……

　　“我担心她，可我什么也做不到，所以我才会想办法变强，踏上修行的道路。”我身为她的兄长，什么也无法做到。

　　嫉妒他，所以才会想办法变强，最后堕落为恶鬼。

　　“无论如何她始终都是我的妹妹啊，”里安托着腮眺望远方的战场，两小片不断释放的鲜艳色块占据了他朱红的眼瞳最中间的位置：“刚出生的时候，她其实算是我们六兄妹中的刺头了。”

　　莉莉丝是最厌恶母亲大人的Alter Ego，可即使是她也不得不听从母亲大人的命令。

　　“莉莉丝因为自身远超于我的性能而挑衅我，说各种各样的话打击我，”里安用平平淡淡的语气陈述着事实：“可我还是喜爱着她，担忧着她。”

　　因为BB分给里安的心灵是“憧憬”，对美好事物的憧憬。妹控是里安刻着DNA里的本能，这句话说起来也是不错的。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发现她——”里安想起了有趣的事，眼睛眯成两条缝：“莉莉丝她，是个傲娇啊！”

　　黑死牟：“……？”

　　这跟你说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我想说的是，莉莉丝还是喜爱着我的，就如同我爱着她一般，”弯起来的眉眼好看得像水池里倒映的月牙，里安朱红的眸子里充满了暖意：“只是许多事，莉莉丝不会表达出来而已。”

　　“就好比，师父你会表达你对缘一的嫉妒吗？”

　　黑死牟：“！”

　　要是其他人怎么说都好，可要是被孩子发现这般龌龊的想法……黑死牟的脸上禁不住地发烫。

　　“……我只是……”黑死牟支吾着试图掩饰，平时断断续续的说话方式这时倒也起到唯一的作用。

　　唯独不想让你知道我如此丑陋的事实。

　　“师父你那么惊讶干什么，你的嫉妒都已经写到脸上了啊，”里安以平和的心态接纳了恶鬼的心思，他摸了摸自己紫色的后脑勺：“嫉妒才是人之常情吧，是很正常的事呀。”

　　人类会嫉妒是很正常的事情。或者说，就是因为会嫉妒，那才是人类啊。

　　里安：“有些显而易见的事情，有些人是看不出来的；有些需要表达的情感，有些人是无法表达的。”

　　里安张开手掌额头遮挡住银月的光华，笑嘻嘻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莉莉丝之间早点坦诚一些就好了。”

　　坦诚？坦诚有用么……可即使再怎么坦诚黑死牟依然嫉妒着缘一与生俱来的天赋，嫉妒着神之子天生就会的东西。

　　天资的落差和对缘一的嫉妒不是交流和沟通就能消失的东西。

　　里安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缘一他表面这么强大，实际上说不定还是个胸无大志的小孩子呢。”

　　黑死牟皱了皱眉，一是因为里安对继国缘一的称呼，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里安对缘一是直呼名字的；二是因为里安说缘一是胸无大志的小孩。

　　笑话，缘一是天赋神通的神之子，他怎么可能……

　　黑死牟恍惚想起那个刚刚抓着自己衣角不放的缘一。

　　那是愿意亲近自己依赖自己的缘一，就好像自己当初的背叛没有发生一样。

　　好吧，就算缘一现在是孩童，那他心中也一定是怀有远大抱负内心坚不可摧的人！

　　——“但是，一想到兄长大人不在身边的时候，就感觉到所谓的孤独了。”火神化身的青年一脸满足的笑脸浮现在黑死牟的脑海。

　　孤独么……缘一也会拥有孤独这么脆弱的感情吗？不，这只是……谎言吧，为了安慰我的谎言。

　　正当黑死牟沉思之际，里安从背后挑挑捡捡，择出一捧瓜子，眼神示意自家师父接着。

　　黑死牟：“……”

　　这也……太居家了吧。

　　暂且不提他糟心的心路历程，总之黑死牟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接住了那捧瓜子。

　　远方的战场，冰火两重天还在继续。

　　尖锐的鬼爪拢过扁长小巧的颗粒，黑死牟盯着那捧瓜子出神。

　　许久，他又开口问道：“这些年……他都在哪……”

　　这里的“他”指代的是谁不言而喻。

　　“被关押在石室里，”刘海下的晦暗覆盖了里安的眼部，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那是如同名为文明的太阳升起来之前黑暗的状态，任何事物都无从诞生的未明领域。”

　　“一直，一直，这一万四千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在名为“继国缘一”的梦境诞生之前，火神就存在于石室之中已久了。

　　“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也没有觉得无聊，”里安歪头看向黑死牟：“不过，只有最近几百年做的梦破碎之后，他才说自己感觉到了孤独。”

　　那是继国缘一死亡之后的时间。

　　之前一直呆在很黑很冷的地方睡觉……吗？

　　恶鬼的心脏好像突然抽搐了一下。

　　被囚禁的……太阳。

　　里安坐在小板凳上，拍拍手上瓜子的渣滓：“呐，我说，师父会想让缘一早点出来吗？”

　　他一定会提前出来的，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毕竟缘一已经看见师父了。

　　黑死牟没有回话。

　　六只红底金瞳下，里安的瓜子一直被黑死牟捧在手心里，泌出的一层汗水引得一股奶油的味道。

　　跟六目的恶鬼，一点也不配。

　　许久，恶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