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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一九一四年夏天(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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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德国正在做的……好好看一看新闻吧……如果法国不想战争,现在它又是为什么会支持俄国的政策呢?普安卡雷在彼得堡的演讲很有深意。正是因为法国掌握着和平还是战争这张牌。只要俄国今后不再依靠法军支援,就不得不和平谈判,并且一石双鸟,任何战争的危险都能避免!”

  牧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老头儿也觉得对;他曾经在斯特拉斯堡当过几年法律教授,很讨厌阿尔萨斯人。

  雅克动作优雅地摆了摆手,不要香烟,也顾虑着不去参与讨论了,摆出一副认真读报的姿态。

  教授开口说话了。对于俾斯麦在一八七〇年以后的政策,他的看法太表象与偏执了;他也许不清楚,又或许假装不清楚,老首相的意图再一次用军事力量打败法国;他似乎只愿回想帝国接近共和国的行动。因为他的引导,他们讨论到了历史方面。他们三人的看法一样,表达的也都是大部分德国人的思想。

  他们觉得,一直到最近几年,德国很明显地不断向法兰西民族做出大度的接近。俾斯麦自己就将和解意愿展现出来了:他不谨慎地允许战败国快速复兴,但原本他是可以制止的,只要他把法国人战败后沾上的征服殖民地的狂热遏制掉就可以了。三国同盟呢?它不会胁迫谁。这以前不是一个军事同盟,反而是三国统治者都惧怕蔓延在整个欧洲的革命风潮,而后缔结的相互保护与支持的盟约。一八九四年到一九〇九之间,持续了十五年,甚至在法俄同盟之后,德国依然寻求法国的合作,解决政治问题,尤其是关于非洲的问题。一九〇四年和一九〇五年,威廉二世政府很有诚意地多次明确表示要和睦。法国一直不接受凯塞尔政府伸出的援助之手!它总是用蔑视的口气拒绝,或者用胁迫来回复很有吸引力的建议!假若三国同盟的性质变化了,应该归罪于法国,从沙皇政权不能理解的军事联盟,从部长们、特别是德尔卡塞的行动,很明确地说明了它在对外政策上还是反对德国的;它的意图是将日耳曼民族包围起来。三国同盟不得不变成自卫的武器,反抗协约三国的进展——在人们眼里,三国协约就好像是征服者的密谋。征服者啊!这个词语并不言过其实,在实际中的证明:因为三国协约,法国最终还是将摩洛哥领土[70]给占据了,因为三国协约,俄国最终组织了巴尔干联盟,令它终有一天能够无虞地进入君士坦丁堡;因为三国协约,英国终于让自己在海域的霸权巩固起来!对于这样放肆的帝国主义政策,仅有的阻碍是日耳曼集团。为了能让三国协约的霸权确立起来,就只能把这个集团瓦解掉。就会有机会了。法俄立刻抓住机遇:它们利用巴尔干人的动乱与维也纳不谨慎的运动,如今用尽力量唆使德国反对奥地利,期望柏林和它仅有的盟国闹翻,让十年的付出获得个好结果,将德国孤立起来,处于欧洲对立国家之间。

  这是牧师与犹太教授的看法。大块头德国人觉得,三国协约的意图更加有侵略性:彼得堡想把德国打败,彼得堡支持战争。

  他说:“只要是聪明的德国人,都会慢慢地失去和平的信心。我们已经见到俄国在波兰不停地修建作战公路,法国增加兵力和武器,英国和俄国打算缔结海上协定。这一切的准备是什么目的,还不是协约三国意图取得军事胜利,保住能够抵抗三国同盟的力量?……我们躲避不了它们的战争……就算不是如今,也会在一九一六年,最晚在一九一七年……”他笑了,“不过,协约三国是在做梦!德军早已做好准备了!……和德国军事较量不得不承受处罚!”

  老教授也笑嘻嘻的。牧师很严肃地点头赞同。关于最后的一点,他们三个满意地完全赞同。

  雅克住在柏林很多天。

  “我得在动物园站下,”他想,“在西城,我会遇到很多以前认识的人。”

  在去波茨坦广场赴秘密约会之前,雅克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可以用。他打算去卡尔·丰劳特家藏一下,丰劳特正好住在乌兰特大街。那是李卜克内西的朋友,是一个经历过很久考验,可托付的同志。他是一位牙科医生,雅克运气好,这个时候在他家找到了他。

  丰劳特把他请到客厅,里面等了两个人:那是一个老太太与一个年轻的大学生。丰劳特把门打开了一些喊女大学生的时候,他匆忙地看了一眼雅克,什么都没说。

  过了二十分钟,丰劳特又现身了,把大学生喊走了。他立即又一个人返回了:

  “是你?”

  尽管他还年轻,一绺就快要变白的额发将栗色头发隔开。他那褐色眼睛散发出亮晶晶的光芒,深深地陷了进去,眼睛里常常燃烧着始终如一的热情。

  “有任务。”雅克轻声说,“我才下火车。我在这里等了一个小时。在此期间不能见其他人。”

  “我要去告诉玛尔塔一声,”丰劳特说,一点也不感到惊讶。“过来。”

  他将雅克带去一间房里,房里有一个三十多的女人靠着窗口背向着光缝着衣服。屋子很凉快。有两张并排在一起的床,其中一张摆满了书,一个土篓,里面放了一对雌雄暹罗猫。雅克突然想象着一个一样的房间,宁静,让人深思,里面是他与贞妮……

  丰劳特太太不急不躁地将针插在活计上,起身站起来。她盘着金黄的发辫,有种坚毅与沉静的特别表情在她那张扁平的脸上流露着。雅克总是会在柏林的社会党人会议上遇见她,她经常陪伴着丈夫。

  “你乐意待多久就待多久,”丰劳特说,“我先回去工作了。”

  “您要不要来杯咖啡?”少妇问道。

  她端过来一只托盘,摆在雅克面前:

  “您请便……您是从日内瓦来的?”

  “从巴黎来的。”

  “啊!”她好奇地说,“李卜克内西觉得,如今,很多事情都是由法国决定的。他说,你们大部分无产阶级者都真的反对战争的,你们现在内阁还有一个社会党人,真是运气好。”

  “维维亚尼?他曾经是社会党人……”

  “只要法国愿意,他可以给欧洲做出巨大的榜样!”

  雅克跟她叙述大街上的那次游行。没费多大的劲就明白了她说的话,不过用德语叙述得有点缓慢。

  她说:“我们这里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昨日,大街上就打了起来。受伤的有五百多人,还有五六百人被逮捕了。今天晚上还会再来一次……今天已经宣布会有五十多个反战的公众聚集……在每个区……九点,在勃兰登煲门[71]会有大规模的集会。”

  雅克说:“在法国,我们还得抗议中等阶级不能想象的冷漠……”

  丰劳特才走进来,就微笑着说:

  “德国也这样……无处不在的漠然……你相信,就算危机就在眼前,国会里真会有人提出召开外交事务委员会吗?……民族主义者明明知道是被政府庇护的,他们的笔仗激烈不能想象!他们每天都要求将柏林戒严,全部的反对党领袖都要逮捕,不准建立和平集会!……没关系!他们根本不可能是最有力量的人……整个德国,无产阶级者出没在各个城市,到处是骚动、抗议,甚至危险……场面很壮观……这里又重现了一九一二年十月那样的时光,那时候,莱德布尔[72],还有其他的人,我们号召群众一起大喊着‘向战争开战!……’那时候,政府知道,资本主义国家所有的大动乱,欧洲都会马上发生革命运动。政府有所惧怕,改变了一些政策。这次,我们依然会成功!”雅克起身准备离开,“你就要离开了吗?”

  雅克点了点头,和少妇告别。

  “向战争开战!”少妇面对着雅克说道,两眼散发着光芒。

  “这一次我们还是要拯救和平,”丰劳特说,跟随着他走向前厅去。“可是,又能维持多久呢?最后,我也觉得,大战是无法避免的,我们不经过这一步,革命就不会成功……”

  雅克没有问过丰劳特,对于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的看法,是不愿意离开他的。

  他插话说:

  “在你们国家,人们对于维也纳与柏林之间的融洽关系,有没有什么确切的意见?它们在欧洲要表演什么戏码?后台是什么呢?在你看来,它们有什么合谋?”

  丰劳特狡猾地笑了:

  “法国人哪!”

  “法国人怎么了?”

  “由于你说:‘有还是没有……这个,那个……’打算把所有的变成简单明了地说,这真是你们的奇怪的习惯!似乎懂得的想法原本就是正确的想法!……”

  雅克呆住了,也笑了起来,他心想着:“这样的评论是依据什么?又是为什么用到我的身上?”

  丰劳特又严肃起来了:“合谋?这要看情况……公众厚脸皮般地合谋,这还不确定。我要说的是:‘有和没有’……发出最后通牒那一天,我们的领导人满脸惊讶的表情,绝对大部分是伪装的。不过只是一部分而已。据说,我们的首相被奥地利的首相欺骗了,就像他骗欧洲各国政府那样,我们的贝特曼·霍尔韦格做事草率得不能原谅。还据说,威廉大街只收到了一份贝尔希托德语气温和的最后通牒的概要;为了能让德国对各国政府宣布其实已经支持奥地利的政策,他说了最后通牒会节制些。贝特曼相信了。德国毫无顾虑地行动了;也是莽撞行事……等贝特曼、雅戈夫和凯塞尔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内容,得到这个真实消息,他们震惊了。”

  “他们什么时候清楚的?”

  “二十二日或二十三日。”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假如是在二十二日,就和我在巴黎的时候有人预测过的一样,威廉大街还有机会在送交最后通牒以前,给维也纳实施影响!但威廉大街却没有这么做!”

  “确实没有,真的,蒂博,”丰劳特说,“我相信柏林没有足够的时间。就算在二十二日晚上,也来不及了;赶不上让维也纳将文本改变;赶不上向其他政府表示反对奥地利。就算德国愿意调解,仅有一个方法可以将尊严挽回:摆出强势的态度,恫吓欧洲,而且通过恐吓,让这场风险很大的外交获得胜利,那是会身不由己地卷入进去的……至少,这也是人们所见所说的……得到很确切的消息,一直到昨天早晨之前,凯塞尔自以为出了个绝妙的招数:他本以为,俄国会中立。”

  “不可能是这样!柏林对彼得堡的侵略目的,不会一无所知!”

  “有人绝对地说,才从昨天开始,政府刚发觉这是一个危险的死胡同……所以,”他接着说,脸上的笑容泛着活力,“今天晚上的示威游行是有着特别的意义的:对于一个没有主意的政府,人民的示威警告起着决定性作用!……你到‘菩提树下’大街[73]了吗?”

  雅克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就和丰劳特告别了。

  他边下楼梯边想着:“法国人有怪癖?清楚的想法,对的想法……不,这不适合我……不……于我来说——无论是清楚还是模糊——唉,想法一直都只会是短暂的,这也正好是我的缺点……”

  49

  六点整,雅克去了波茨坦广场的“阿辛格尔饭店”——这种廉价饭店最重要的一间,在柏林各区都会有分店。

  雅克看到特劳坦巴赫一个人坐在一张小桌旁边,面前摆了一份菜单。他好像在低头看着一份折了四下的报纸,那张报纸靠着水杯,不过他那雪亮的眼睛一直在偷看着大门口。他没有表现出一丁点惊讶。他们两个年轻人自然地握手,就好像是昨天才告别一样。雅克也坐在了桌前,点了一碗汤。

  特劳坦巴赫来自犹太,体格非常健壮,一头黄得像红棕色的卷发,不过很短,像小公羊似的额角露出来了;一张白皙的脸上很多的雀斑;很厚的嘴唇翻卷着,有些许血色。

  他轻声地用德语说:“我还生怕是安排了其他人来呢,我对瑞士人做事很不放心……还好是你来了。如果是明天的话就会晚了。”他故意笑得很是疲倦,摆弄着芥末瓶,如同在说一些不重要的事。“这是一项需要谨慎小心的行动——至少对我们来说是这样的,”他神秘地补充了一句,“你呢,你不用做什么。”

  “不用做什么?”他觉得很落寞。

  “就是我告诉你的那些事需要你做。”

  特劳坦巴赫又轻声地一边说着一边嘿嘿地笑着,万一被人发现了,就可以掩饰一下不被听到,所以他就如此简单地把事情解释了下。

  或许他与生俱来就适合领导某项国际情报这样的革命工作。几天之前,他得到消息,奥地利的一个军官斯托尔巴赫上校到了柏林,大家都觉得他一定是要来做一件秘密的任务,来找战争大臣;大家很有理由这样认为,他这次的来访,肯定是为了将德奥参谋部的合作确定好,已经确定好了偷取该军官的私密文件的冒险计划;因此,有两个内行的通知给予了他帮助——“两个熟谙这种任务的人,”他很有深意地笑了一下,“我就像相信自己一样信任的人”,雅克并没有惊讶于这最后一个细节。雅克了解特劳坦巴赫在柏林的贼窝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并且仍然和这个不法集团维持着联系,还利用过它为党的事业做过事。

  斯托尔巴赫应该在天黑之前和大臣进行了最后一次洽谈。在他落脚的那家饭店,他说今天夜里就要出发去维也纳。所以,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了,只能在上校告别大臣之后登上火车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将文件取得。雅克当然不用参与这次的窃取行动。(他没有讳言,他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雅克的任务就是接到文件后,马上带着离开德国,以最快速度把它交给梅奈斯特雷尔。特劳坦巴赫与梅奈斯特雷尔有着多年的交情。飞行员会依据文件的重要性大小,确定要不要通知明天在布鲁塞尔聚会的国际工人协会的领导人。他得先去买好去比利时的火车票,今天晚上十点半,到弗里德利希大街火车站的三等车候车室,睡在软垫子长凳上,像睡熟了那般。会放一个用报纸包好的包裹在他的脑袋边,那个放东西的人不会和他说什么,就马上走掉。这个动作会做两次。 蒂博一家(全4册)(诺贝尔文学奖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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