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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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的上午十点,太阳已经升在半空,墨绿的树朵上覆盖白雪,结冰的湖面反射一轮带着暖黄光辉的太阳。
天地间一片雪白,也覆盖在利恩庄园的穹顶上。几个箭塔的顶端冒出暗色的装饰,灰砖墙面中点缀的窗户里透出通透轻盈的光泽。
虽然外面冰天雪地,起居室里的壁炉烧的火热,凯迪站在一面屏风的后面,她穿着一件墨绿的厚丝绒衣裙,背后打着一个金色的巨大蝴蝶结,臂弯里躺着一个清醒的婴儿,孩子的头顶依稀可见几缕栗色的绒毛。
凯迪盯着他,襁褓里的baby喃喃学语,“aba,aba,妈,妈……”凯迪笑了起来,黑色发帘中间那张白色小脸暖洋洋的。
接着,一双结实美丽的手伸了过来,从她怀里抱走了baby,抱怨道:“啊啊,你又叫凯迪阿姨妈妈!洛基,你快看看你的孩子,他为什么不肯叫我妈妈!”
希娜好看的脸愁成一团,看着自己的孩子,质问道:“谁喂你喝奶的,谁抱着你睡觉的?”
她的丈夫没有理会她尖利的叫声,他正在和他的女儿玩,两个人翻进圣诞树的围栏里,只露出他毛绒绒的棕色发顶,和女儿精灵一样的笑声。
凯迪看着这一切,布置一新的起居室,闪闪发亮的圣诞树,红色金色的挂灯,沙发上铺着新的编织有红线的毛毯,两只柯基犬趴在沙发边上打盹。木色和玻交相辉映,树木的香味掺着淡奶油味,一切都美好而完美。
隔壁一间更加高敞的房间铺着与这里相同的灰色地毯,那里是画室,四周挂着巨大的油画,人们平视的高度只能到达画作下部,整体装修馥郁贵气极具风格。
如果从外面进来,需要先穿过画室,好似经过熏陶与洗礼。整个庄园已经经历过完整的修缮和重新装修让它更加适应现代的生活。
就像凯迪曾经跟利威尔约定的一样,他们果真还是没有另外选择住址,而是修了一下房子。
隔壁开始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干净利落,如若不是亲眼看见很容易把他走路的声音分辨成小跑,可是他确实是很从容地走来的,迈着轻快的步伐。
利威尔姗姗来迟,最近他起的没那么早了,但还是坚持在早上完成他的例行训练。目的是保持身体素质,虽然战争已去,可老兵不肯懈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一个十足的呆子。
不过是个一如既往眼神阴鸷的呆子。
希娜曾经怀疑为何凯迪能对着这样一张已经不够完美的脸爱的死去活来,现在她似乎稍微领略了其中的秘密。
因为利威尔一看到凯迪的时候,脸上的凶狠就会全然不见,只剩下平静而委婉的温情。
利威尔一过来就在凯迪的注视下自然地揽住她腰,吻在了她的嘴唇上。凯迪的手放在他的胸前,亲吻过后,顺势温婉地帮他整理了领巾,别提有多腻歪。
“啧。”希娜口啧一声,着实腻歪到她了。
利威尔斜过眼看向抱着孩子的希娜,眼神中不能说全部都是友善,仿佛在质问她你在我家干嘛。
希娜不理会这种敌意,反正他们两相互看不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希娜坚信他就是曾经伤害过凯迪,利威尔坚信希娜围绕在凯迪身边就是为了吸她的血。
一个女仆接过希娜的baby,希娜解放了双手便靠着沙发扶手搔首弄姿,大言不惭地说:“大英雄生日快乐!凯迪呀,你给利威尔准备什么礼物了?今年。”
凯迪低了低头,说:“茶杯。”她跟利威尔并排站着手牵着手,好像两个幼儿园等待发糖的小朋友。
利威尔看了看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摸了摸她的脑袋。
希娜马上翻了个白眼,“无聊,没有一点新意。”
接着他收到了利威尔的一记眼刀。
凯迪就又低声而又低调地说:“我还准备为他建造一个系列的酒店,名字叫做,AMAN……有他名字的寓意。”
原来大头在后边呢,希娜立刻换上尊敬且讨好的表情,“哇(∩_∩)……”
“第一间已经落成了,以后将会遍布世界各地。”凯迪看着利威尔认真地说,“接下来的地方,我们会一起去选址,去那些美丽有历史特色,迷人的地方建造酒店。”
希娜表示认同,拖起长长的调,“嗯~那第一间在哪里?”
“开罗。”凯迪轻声说。
而后他们相视而望,陷入了属于他们的回忆。
·
广袤无垠的沙漠之上,青蓝得能滴出水波的天空挂在上面,像是一面镜子。
白云丝缕绕着远处矗立的金字塔尖,一行驼队黑点般挪动向前,渺小而缓慢。
凯迪坐在沙子边的台阶上举目向前,她不是第一次来埃及,这次她是有备而来的。带了一个团队十几个得力能干的父亲的下属,来在这里投资建造。
经过一个月的勘察和跟当地政府的沟通,最终拿下了距离胡夫金字塔5公里的一块宝地,她想在这里建造一座国际酒店。
对于这个项目,凯迪向政府游说的理由很充分,“作为国际上备受瞩目的历史城市,您不得不承认开罗在住宿条件上的欠缺,我指的不仅是硬件条件的完善更重要的是城市风貌的极致化表现。”
“您不想外国首领来到埃及,清晨醒来拉开窗帘的第一个瞬间就被宏伟壮观的金字塔所震撼吗?”
在跟当地官员跳了三支舞之后,凯迪终于说服了市长大人。而政府提出的条件很简单,同时为他们建造三座中学。
凯迪欣然同意,这趟旅程顺利而且收获丰富,是她事业生涯中值得一提的成就。接下来她只要回国去向父亲汇报,再组织设计和施工工作,属于利恩家族的金字塔酒店就会在埃及的开罗开门营业。
她手下的年轻小伙子扛着测量器械和文件,从台阶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凯迪低下头整理她的背包,风裹黄沙吹过,几粒沙子吹进她的眼睛,刺痛传来,她伸手去揉,碰到了蒙在脸上的柔软面纱。
入乡随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凯迪穿着当地女人素常披戴,由于宗教的关系她们全都身着大袍头纱,头发肌肤面容不露一寸,那是她们被告知的“禁忌”。
她所带领的队伍里除了她以外均是年轻男人,所以这种装扮非常必要,她不愿意引起麻烦。
凯迪揉完眼睛,觉得眼皮凉凉的,搓了搓手指才发觉不知道哪来的水沾在了眼皮上。真奇怪,她在心里嘀咕。全然不记得这与很多年前丘比特恶作剧的时候如出一辙。
人们至今无法解释奇迹的发生,文明的产生,气候的形成,星辰转动,太阳发光。地中海的北部炎热的一天里发生过数不清的事情,尼罗河的一支缓流汇入大地浇溉了多少农田,麦穗随风摆动拨散出种子,它翻山越野来到这里,浮沉不定彾落飘零。它还记得自己的家乡,还记得它未做完的梦。
就这样,几声脚步碾着沙砾,一个不期而遇的身形向她靠近。在他还未开口的瞬间凯迪就回过头,狮身人面石像的背景下,他的容貌浮现于古法老的肖像前,然后背景无限模糊,只剩下她久违的心跳和呼吸。
“能借点水喝吗?”
利威尔问的是凯迪身边的一位小伙子,那男孩应了一声扭头走开给他去找水。
凯迪的手握住背包迟疑了一秒,便掀开帆布包从里面拿出了自己的水杯,她拧开保温杯的手有点发颤,可笑的是她无法抑制这种激动,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手把保温杯里的茶水倒进杯盖。
然后她怯怯地想递过去,握着杯盖的手必须十分用力才不至于看起来不稳,她的心止不住地砰砰跳动,就好像这辈子都没跳过的那样拼命,就好像这是最后一次跳动的机会那样绝望地跳。
利威尔注意到了她伸过来的手,一般情况下一个洁癖是不可能用别人的杯子喝水的,二般情况就是他略微抬头对上了坐在高台阶上的这个女人的眼。
他觉得自己魔怔了。
接下那个保温杯盖子不管什么将红色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将动作凝聚成生理的极限之短,就为了喝完立刻再去注视她的眼睛。
而后奇怪的事发生了。如果说眼眶充满泪水的程度是100,那么他觉得自己此刻达到了1的程度,如此微妙但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这是从无到有的突破所以格外清晰。接下来的瞬间他才反应过来口中的那种香气……是他许久未碰的红茶。
红茶,红茶,红茶,带有特殊记忆的味道,没有错不仅是红茶还是一种非常像产自家乡的红茶。
他马上把杯盖还了回去,“还有吗?”
凯迪不敢看他,低下头又给他倒了一杯。
依旧是一饮而尽。
再来。再饮尽。
再来。再饮尽。
他就像饮牛一样把凯迪一保温杯给自己准备的红茶都喝完了,所以等他再要的时候,凯迪只好小声说:“没了……”
没茶喝了,利威尔就盯着她。
他在开罗看见的所有女人都这样,蒙着一切不得窥视,可是她伸出的手臂微微弯曲抬起,长袍卷起露出小臂,她明显没有那种信仰,她是个外族女人。再者,她周围的男人都是相对这里的外国人,跟他一样的白人,所以他才自然而然来要口水喝,混迹外面,他们彼此之间是友善的。
她的眼睛……利威尔不敢去想,他的心疼了一下。时隔那么多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他还是能清楚地记得,她有一双那么像她的眼睛。
她死了,他被迫记住她那时的模样,所以永不磨灭,永不磨灭。
“请问……”利威尔开口了,蒙面的凯迪惊鹿一般闪动双眸。
“给你水。”利威尔被打断了,小伙子递给他一瓶瓶装水,并且见他盯着凯迪很是不满,哪有这样子盯着的,眼神都不带挪一下太不礼貌了。
利威尔接过水道了谢,又抬起头对凯迪说:“谢谢。”
他拧开瓶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又喝完了,好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灌水机器。实际上他现在脑子确实很木,感觉不到太多东西。
而后他带着空瓶转过了身,没再停留,一步步走开了。他的冲动和勇气不足以支持他相信灵异事件,已经没有必要再徘徊了。
看着他离开,凯迪的杯子滑落在细软的沙中,没发出一点响动,像是她的心绪,她从台阶上跳下来差一点没控制住去追他。
可是她终究还是没去,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判断,她的信心和伤痛不足以支持她再主动一次,已经没有勇气再相信了。
他真的在她的目光中越走越远没回过头,凯迪的心沉入海底,逐渐失去跳动。
自从她走出小岛,来到更加广阔的天地,才渐渐疗慰心里的伤痛,直到与身上的弹孔和解,觉得曾经发生的一切比起生命都无足轻重。除了轻易放弃生命,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也就不再自我惩罚。
这些年来,她做过很多事让自己忙起来,跳高,骑马,开小飞机,没命地奔跑,奋力去抗争孤独和脆弱。也去过很多地方,她在西伯利亚的平原脚踏泥泞的宁静,让好望角的海浪冲涮眼泪,饮下圣地亚哥古朴壁画前的石泉,于基里巴斯的世界尽头许下心愿。她同山峦舞蹈,以极光之名祈祷,与神明共进午餐,在天使的身畔安眠,在最洁白无暇的云朵中达到了内心的平静。
经历了这一切,她本不会再被任何影响,她是无坚不摧的心灵战士为自己建造出了城堡。可这会儿,她还是傻傻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庇护地站在烈日之下,剥光自己所有的盔甲。好在她还能控制自己不再向前。
如果说眼眶充满泪水的程度是100,那么她觉得自己此刻达到了99的程度,唯独剩下在漫长岁月中无尽缺失的那1点。所以凯迪眨了眨眼睛,没有哭泣。
就在凯迪放弃希望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利威尔停在了她的视线范围之内,没再走远。
然后他就那么站住了,再也没往远走。
那一天,本来准备启程回国的一切已经准备停当,凯迪却告诉大家,要多待一天。
那一天,原本毫无关联的利威尔一直盯着这个女人,远远的,一直眼巴巴望着她。
像连了线的风筝一样,他围绕在她周围一百步的范围内,他们没再有过甚至一次的对视,可他们总是在寻找对方的身影。
凯迪在这个当地向导搭的帐篷里,利威尔就在旁边一个里,凯迪在一棵树荫底下烧水,利威尔就在另一棵那爬树。
对她来说,这无疑是令人感激的距离,不至于过近让她无所适从又不过远让她心如刀割,这一切完美悸动,像极了爱情。
等到傍晚时分,利威尔内心恐怖的疑云达到顶峰,因为他终于打听清楚了,这伙人来自帕拉迪亚岛,来这儿的目的是盖房子。也观察清楚了,这个女人的身高和举止……世间不能有这样的巧合。
天色渐暗,他们两边的帐篷都在沙地里升起篝火,动物趋火,一些狐狸就蹲在人的周围不敢靠近。
夜晚的气氛热烈一些,两边的人都在把酒言欢,围坐跳舞,可有两个人却完全心不在焉……凯迪饭都没吃几口,一心瞅着利威尔,想着天色黑了待会该看不见他在哪儿了,这可怎么办。
利威尔像是故意一样总是处在火光最甚的地方,他让她看见他,让她知道他在,就是不肯过来。
心急,心动,心悸,心恸……凯迪越发感到沉不住气,一整天了,他们都在互相遥望,明知道就在那里,可谁也不敢向前一步。
因为利威尔根本就没认出她,直到现在他还在心里保有充分的理智,他觉得自己是移情别恋了,即便看不见那个女人的脸,他也愿意多看她几眼。
可是,如果,有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有不可言说的缘由,灵异事件就这么发生了,毕竟这是埃及,身处这片土地,让人不禁开始相信或许几千年的生死亦可跨越,她是死了,却也活着。
这些雄伟的神庙,巨大的坟墓,都在不断加强这种引导,让人不禁开始做梦,生死又如何,那些法老不会死,她也可能不会死。
神秘的力量召唤着他,利威尔站了起来,转身融入苍茫黑夜。
如果你看着我,你一定能找到我。
凯迪就像一条上钩的鱼儿,被风筝拉住跑的人,探寻隐秘的喵咪,一刻不停地,她跟上了他的脚步。他就消失在那边的黑夜里,她怎么能不去寻他,她要看见他,再不能有一刻失去他的踪迹,毕竟——毕竟我花了这么多的生命来寻你,不,我绝不会承认是在寻你。
在哪里,黑夜里的亮光,皎洁的指引,如果你存在,请让我看见你。
“呀!”
黑暗中,凯迪的手腕被人握住,她顿觉心惊。她知道是谁,那种危险的气息,纯粹的迷恋在刹那间分辨出靠近的主体,她已经没有了心绪,只有一丝呼吸。
利威尔那么近,超出了她现阶段能平静接受的范围。他从她的背后出现,握着她的手腕,绕到她面前,她的肌肤在他手中轻轻滑动,旋转。
利威尔已经顾不上考虑如果她是一个陌生女人接下来该如何收场。
“你为何跟着我?”他面对她,主宰这场游戏的赢家是他,凯迪上钩了。
凯迪能够感受到自己的颤抖,不知为何面对这一刻她如临大敌,虽然她什么都没做错。
月光从金字塔的背后缓缓出现,云雾拨开,凯迪得以直面明亮平静的光辉,她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利威尔背对月亮在暗面里闪烁他阴鸷的目光。
凯迪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来到自己的耳旁,滑向额前一把扯掉了自己的头巾和面纱,丝绸发出细小轻微的簌簌声,她的容貌暴露在光中。
现在她可以坦然面对这一切了,不论好的还是坏的未来。
世上曾有七大神迹,仅有金字塔得以保存至今。
除此之外,还有你,你就是我的神迹。
“你好啊,利威尔。”凯迪说。
故事从这里结束,也从这里开始。
利威尔看着她,愣在原地。
霎时间,沙漠好似空无一人只有他们,还有明月当空。他看着她坦然的面容,一切侥幸和逃避都没有作用,她就在他的面前,他从没有这么震惊过。
他愣愣地放开了她的手腕,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利威尔还是被吓到了,他退后几步,想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
她就那样站在月光下,存在着,素面朝天望着他,存在着,就像一直就存在那样平静坦然。
局势瞬间反转,是利威尔败了。
利威尔的失败第一条就体现在无法控制自己得天独厚的力量,等到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在凯迪的肩上用了力,足以一下就把她掀翻在地的力度。
凯迪毫无防备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被利威尔推倒,并且对方接着就举起拳头砸了下来,凯迪默默抬起手臂去挡,闭上眼睛心里狂跳。
哦,要挨打了。她好像知道就会这样,真是,这男人一猜一个准。
可是她挡了个空,利威尔的拳头还是没砸下来,虽然他真的很想打她,但他顿住了。
接着,利威尔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头,盯着地面的沙子,呈现放弃一切的姿态。
凯迪坐着,双手都插在沙子里,剜出厚厚的沙子来给自己降温,悄悄的揉搓,揉搓,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她的身边传来利威尔嗡嗡的声音,“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肆意妄为,原谅你不辞而别,原谅你离我而去。”
之所以嗡嗡的,是因为他这话说的着实没有底气,纯属强撑人设。
先下手为强啊,凯迪心里想,挺精明,她侧过头看着抱头自闭的利威尔,思考对策怎么才能让自己不落下风。
利威尔慢慢抬起了头,转过来对上她的眼睛,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带着自嘲和孤独论绝的气息,“原来你没死……”
凯迪的目光沉进水底。
“只是抛弃了我而已。”利威尔轻轻说。
“不是。”凯迪一下急了,想伸手去拉他的胳膊。
利威尔刷地一下呈现防守动态,他的反应无人能及,十分防备地拒绝了任何肢体接触。凯迪伸出的手停落下来,她没能碰到他,利威尔拒绝了。
“所有人都知道你活着,只有我不知道,我真蠢。”利威尔补充道。
接着,是无端寂静的一刻钟,他们各自都不说话,任凭空气在他们之间流淌,各色空气来来去去,直到靠近对方的那一侧开始感到冰霜寒冷。
凯迪开口道:“可能,你一时间接受不了我还活着,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也有各自的生活,不如不要相互干涉对方,或许你会比较适应。”
“你是说遇见你以后,我就当作是没有遇见过,是吗?”利威尔责问道。
“是的。”凯迪回答。
“可以。”利威尔没好气地说。
凯迪又低下头扭回自己那边寻找安全。
利威尔同意了凯迪的提议,可是他的心中燃烧着怒火,他只是顺着应下来而已,如果凯迪想要的真是这样,就不会显得自己特别自作多情,特别蠢。
可是他越想越无奈,索性抓起一把沙子用双手团成一团狠狠朝凯迪砸了过去,不敢用拳头打你,还不敢用沙子吗?傻了吧,女人。
沙子碰到凯迪散成漫天星,扬了她一头一脸,“噗。”她一脸你他妈是认真的吗扭过来看着这个神经病患者。
不服输的凯迪站了起来,朝利威尔的方向弯下腰,双手用力去推他的肩膀,她想把坐着纹丝不动的利威尔推倒,可是任凭她用多大力,利威尔都是一副看菜鸡的轻蔑表情。不仅如此,几个来回后,他稍微动了动手指把凯迪又一次掀翻在地了。
他继续用沙球攻击她,他觉得泄愤,不管用多大力沙子总会在空中散开,凯迪绝对不会疼。
凯迪被按在地上摩擦,怒从心生,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有怨气吗!她一个跳高蹦起来,骂道:“狗日的!”梆一声踢在他的小腿骨上,而后用全力握紧拳头捶在他身上,她不知道都锤在了哪,她只管用力,发泄,而后再被利威尔推倒埋进沙子里。
他们两在月光下的沙漠里纠缠不清,打作一团,凯迪并不叫出声,谁也不想引别人来劝架,他们太需要打一架了。既然他们都没做错却各自受了伤,那他们只好让对方再添点伤来化解。谁会在乎疼痛呢,没人在乎。
利威尔最重的拳都打在沙地上,凯迪的任何攻击都落在他的身上,他们相互压住对方的腿,胳膊,锁住喉咙再用身体的重量做为筹码发动下一次攻击,抱在一起,交织缠绕,他们不顾一切地发泄打闹,利威尔也免不了伤到凯迪几次。可是她却笑的开心,精疲力尽,酣畅淋漓。
最终,凯迪扯住利威尔的本体——领巾,使劲一拽,然后迎头而上,用自己的额头重重的攻击他的额头,利威尔从不示弱,用更快的速度把他自己的额头也奉上。
咣!世界都清净了,只剩下脑内回响,疯狂交响乐。他们两都被这一记头槌干得不轻,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利威尔从前打架哪让人碰过额头啊,简直就是耻辱。但是他现在眼冒金星算是新鲜的体验,他用尽了力气朝地下倒去,顺便不忘拖上凯迪,他最擅长这个了,怎么能独自倒下,敌人也给我死。
凯迪被拖得面朝下扑进沙子里,她迅速翻过身仰面朝天,气喘吁吁。她的袍子早就扯到一边,现在穿着单衣和裤子,身上所有地方铺满黄沙,头发里揉进十斤左右。
他们两趟在沙地里,看着天喘气,发泄过后心情和情绪都稳定下来,是平日里安安静静,高贵冷艳的两人了。
“天上有好多月亮呢。”凯迪头昏眼花,眼冒金星胡言乱语。
“还有好多星星陪着它。”利威尔说。
听见凯迪笑了起来,天地间的另一个人就感到身上的疼痛尽数消散,陈年旧伤一并剔除,他又可以再战了,他的伤痛都好了。
凯迪突然叫了起来,匆忙坐直,用手背擦去鼻子下面流出的一道血。她流鼻血了,在这个当口。
利威尔也坐起来,扯掉自己已经松开的领巾给她擦鼻血。凯迪也没有客气,一边擦一边说:“你好狠啊,都把我打出鼻血了,太欺负人了。”
利威尔杵的很近,坏笑着说:“你怕不是见了我太激动,都流鼻血了。”
凯迪一下子就脸红了,这个男人,几年不见脸皮渐厚。她像拍兄弟一样拍了几下他的背,哈哈笑起来。她的手里握着利威尔给她的领巾,上面沾满血污,好不容易止住了喷涌的鼻血。而后她把手擦干净,开始翻找自己的口袋。
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扯出一方叠好的丝巾,交给利威尔,“还给你,你要是不收下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从凯迪贴身口袋里拿出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当年她送给利威尔的那条黑金竹的领巾,一角绣着L.A,是他的旧物。
“你要是再丢到别处,以后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凯迪嗔道。
“你一直贴身带着吗?”利威尔有点恍惚。
“带着擦鼻涕的。”凯迪故意说。
“那个,明天我们能再见面吗?”利威尔问道,男人是时候该主动了。
“为什么?”凯迪仰脸问。
“可以吗?”利威尔说。
“可以。”凯迪低下了头。
成年人不能对自己说过的话视而不见,所以他们抱着方才那句“不要互相干涉对方的生活”各自回到了大本营。
两个灰头土脸的人,其中还有一个是重度洁癖,很难让人猜测他们两干了什么。甚至衣衫不整,满身伤痕。
现在,利威尔升级成为凯迪手下所有男孩的敌人。他们对这两个人跑到沙漠里做了什么想入非非,最终拟定他们是去打了一架。
真是一群,天才少年。
今夜,世界上至少有两个多情的人儿不能安眠,他们不约而同,心知肚明,一同回避了那个问题。他们之间最深的矛盾在彼此心里苏醒,带着重逢的喜悦忧愁,在各自的床上辗转反侧。
凯迪感激他没有提这件事,可不代表这事可以永远不提,她久违地伸手碰了下背后的伤疤,他们两都不想面对这件事,这是他们心里的坎,任何一方曾经付出过生命的代价,爱情无法承受这样的重量。
第二天,好不容易能多待一天的凯迪的男孩们提议去海边。他们都来自一个岛国,都想念海的气息。
亚历山大是一座毗邻红海的海滨城市,离开罗不远,这个拥有海洋和沙漠的美丽国度能给他们的惊喜不止于此,凯迪当即决定再多逗留几天。毕竟她现在有了留在这里的理由,不管将来怎样,她还不想那么快就与他分开。
海滩上自然都是清凉的装扮,比基尼,三块肌,凯迪带着遮阳帽穿着连体泳衣坐在一顶遮阳伞下。
远处的椰子树随着海风摇曳,她的泳衣是天蓝色的,除了胳膊脖子和整条腿都露在外面,上身和背后被包的严严实实。她米色的大遮阳帽上缠着红色的丝带,也在随风飘扬。
浪花和白帆相称,黄沙和天空相融,一番清亮美丽的海滨盛景。
她今天刚到亚历山大就又遇见了利威尔,不知怎的他也来了,她知道这不是巧合因为他都说了今天会来见她。
凯迪坐在太阳伞下喝可乐,看着她的男孩们在水里玩,他们年轻气盛充满活力。不时有几个人会过来跟她说话,坐在她脚下的沙滩上。
利威尔站在岸上更高的台阶上,海风吹着他的头发,鼓起他穿的衬衣。他居高临下看向不远处的凯迪,她始终没有参与小伙子们的游戏,可是她看着他们,一直都笑的很开心。
这让利威尔不禁怀疑,是不是,也太开心了点。
她每天都过的这么开心吗?利威尔虽然也为她感到高兴可是也不免心生孤寂,而且当他想到或许是因为跟这群男的在一块她才这么开心的,他便感觉酸得能挤出水来。
在一个男孩们散去的时机,凯迪站了起来朝水面走去。走了几步又炸开手臂折了回来,把帽子放下用石头压好,拿上了团起的泳帽。海滩上穿着像她这么保守的女的不多,但是她身上好像并没有很深的岁月痕迹,至少从远看,利威尔觉得她的身材跟当年一样。
她走到能踩到水的位置就戴上了泳帽,她是要下去游泳无疑了。
她试探过后缓缓沉入水里,这时候的海浪很小,海面平静,是个游泳的好时机。凯迪游到足够的深度后开始沿着与岸线平行的方向游,并没有继续去往大海的深处。
利威尔跟了上去,开始沿着海岸线行走。他几乎与凯迪保持平行,距离不变,他倏然想起凯迪曾经那一件件好看的红裙子,那些为了他所穿的红色,是他最喜欢在凯迪身上看见的色彩。
可是她现在怎么打扮都与他无关了,利威尔如是想。她现在似乎过的很好,平静自由,什么都不缺也一定有了新的朋友和寄托,能见到她很好,只是她仿佛不再需要他了。
他一直跟着水里的凯迪,注视她的行动,凯迪游的很慢不时露出一只胳膊,一个脚丫,她在水里破浪前进,他在岸上默默地注视。
直到他走到了沙滩的结尾,踏上卵石砌筑的坚硬岸边,他的衬衣半敞,袖子卷到手肘,双手放在口袋里,平视海面的一切。
这么多年来,凯迪早已经走远,她必须走远,因为她活着,就没法停在曾经的瞬间。只有他认为她还在那里而已,他只是狂妄自大地认为而已。
或许她该拥有属于自己的自由而不是再受制于谁,再不会为了谁伤害自己,也再也不用受到一点伤害。
利威尔气馁地低下头,心里想,或许这一切是该结束了,这才是她想要的未来。
他看着脚下的石头,石头边缘之下是水波荡漾的海面,阳光在上面散满金屑由深至浅越发明亮。而后水波忽然被打薄,最后变成透明的白,那里出现一张模糊的脸,缓缓脱出水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凯迪已经游到了岸边,从他脚下的位置冒出头来。
哗啦的水声过后,她从海里捧出一尾红色的小鱼,放在利威尔的脚下。
“给,给你一条鱼。”她喘着气,笑着看了他一眼,而后放开岸边用脚蹬了下水里的石头,返回了海里。她没多停留一刻,轻盈地像水中的仙子。
利威尔脚下的小鱼扑腾跳着,他蹲下来用手指抚摸它光滑的鳞片,它那么小那么美丽,闪着自然里最好的光泽,它的小嘴一张一合,扑通扑通摆动鱼尾,努力寻找生命的水源。
“我刚决定要放了你,你怎么又自己送上门呢?”
利威尔对小鱼说,心里浮现凯迪的身姿。
他轻轻一推把小鱼放回水里,顺势抬头去寻凯迪,他不要这条,他的鱼儿还在水里。
利威尔敏锐地发觉凯迪好像开始变得吃力,并且很快地她开始消失在海面上。
他想都没想迅速脱掉衣服跳进水里。海水瞬间夺去他的听觉和视野,他凭着直觉游向她,他要把他的小鱼带回人间。
凯迪选择一直游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想面对他,而她体力不支也没有求助,因为冥冥中她觉得会有人能保证她的安全。一把年纪还是如此幼稚烂漫。
利威尔扒拉住了她,将她拖起来得以呼吸,凯迪就抱住他的脖子大口吸着人间的氧气,她对利威尔说:“我的体力比不上以前了。”
“那你逞什么能?”利威尔说完,开始带着她往岸边去。凯迪一直仰面环住他的脖子用整个身体贴住水中的他,自己没使一点力。
他把凯迪托出水面的瞬间,瞥见了她泳衣后背包裹的边缘一个明显的圆形伤疤,中间泛白周围是暗色,是弹孔的痕迹。
他的心咯噔一下,但是没敢问什么,也觉得是自讨没趣,凯迪并没有跟他提及什么,他还不能作出判断。
他们安全上了岸,凯迪跟利威尔说,“我请你喝下午茶,来我住的酒店。”
所以他们甩掉凯迪同行的十几个小伙,单独回了酒店。利威尔感觉有点爽。
凯迪住的酒店不靠海,位于城中心最繁华的地带。他们到了以后利威尔趁凯迪回房的时间迅速地开了一间房,他决定今天也住这儿,他赖这儿了。
他们一起来到酒店的后花园,一座古典装饰风格的院子。凯迪要了红茶,便选了一张阳台边的桌子落座了。利威尔绕着花园参观,并没有陪她来坐。
他们的茶上来了,利威尔刚好走完一圈回到凯迪身旁。
他站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用他万年不变的反手覆盖端杯方式。
凯迪安宁一笑,看见熟悉的场面她可太开心了。
她抬起头看向站着的利威尔,“你为什么在这儿啊?埃及。”
利威尔放下杯子,“没什么可去的地方了,都走遍了,想回来看看石头建筑。”
“石头建筑帕拉迪亚岛也有。”凯迪直接指出了问题。
“没有哪个地方的石头建筑上会画人死后复活的详细过程,我是来看那个的。”利威尔对凯迪说。
凯迪突然忆起曾经向导给她讲过的事情,在《古埃及铭文》中有关于复活仪式的记载。古埃及人认为生与死是一个循环的过程,人死后生命的灵魂进入冥界,就好比太阳落入黑夜,经过考验的灵魂也会重新进入□□以获得重生的机会,因此法老死后都会将自己的□□制作成木乃伊以图保存□□等待自己的灵魂回到自己的身体。在古埃及法老的墓葬里,墙壁上也画满了人死后需要复活的详细步骤。
凯迪看着利威尔,心里百感交集。
“看了以后呢?”凯迪问他。
“看过以后我就不再幻想人死后还能复活了。”利威尔说。
“可是你没死。”他又补充道。
凯迪的目光闪烁起来,端起茶杯觉得有了依靠,才说道:“我不是故意不找你的,我不知道你在哪。没有人知道,你没有跟任何人联系过,包括埃尔文。”
“我联系他干什么,我早就想好了,在他死之前回去见他一面就行了。”他顿了顿,“现在也快了。”
凯迪摸了一下手腕,确实,十三年来计算的话埃尔文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不过他们此刻都没心情讨论埃尔文,利威尔一直都不坐下,这会儿又走到凯迪背后朝外去看风景。这让凯迪感到不安,他好像心不在焉。
“你不过来坐吗?”多动症……凯迪忍不住问道。
闻言,利威尔走过来到她身旁,开始盯着她看。他没表情,也不说话,这下凯迪的感觉是毛骨悚然。
然后他把一只手撑在桌上,俯下身向凯迪靠了过来。
“干嘛你?”凯迪有点紧张。
“你不是叫我吗?我过来了。”利威尔说。
“我说……”凯迪的话没有继续,因为利威尔弯下腰凑近的脸已经到了不可忽视的距离。
并且他居然还不打算停下。
他逼近凯迪,让她无所适从,凯迪想躲,有转瞬间的抗拒,那么他就停下等着,直到她肯轻轻抬起头,她在巨大的惊愕中措手不及,所以顺从了内心。
她接受了所有,满怀期待地闭上眼睛,她感到他的唇落了下来,凯迪的心剧烈地震动,情不自禁想迎上去延续这个吻。
可是他却只是轻轻一吻,就离开了她的嘴唇。这让凯迪既尴尬又诧异,只好抬起手腕摸了摸脖子,看向其他的地方。
这样礼节性的亲吻过后,利威尔终于肯老实坐下了。安安心心地喝自己的茶,这无疑是一种试探,凯迪没能拒绝。
他倒是开心了,可是凯迪不高兴,她都准备好吻他了……都跟哪儿学的狡猾的把戏,凯迪有点点生气。
“你,做的不错啊。”她带着讥讽的意味。
利威尔斜眼看她。
“调情。”凯迪说,“你有过多少女孩?在我之后。”
这显然不是真心发问。
“很多。”利威尔答。
凯迪就顺着他问,“那为何还对我念念不忘。”
利威尔看着她的眼神认真了起来,面瘫如他也变换了表情。他觉得伤心,她怎么能轻易问出这句话,她就是他的生活,自从离开岛上他无时无刻不思念她。
可是他不能告诉她,他不确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那么骄傲的两个人就谁都不说话了。他们默默地相对而坐,海滨城市温暖的风在他们之间流淌。
凯迪忽然就接受了,她感觉不对,她们是真的没法回到过去了,几个熟悉的瞬间也好,曾经的记忆也好,那也只代表过去,明明是早就看清的事实却还心存期待,她感到深深的无力和厌烦。
所以她决绝地站了起来,什么都没说,离开了这个地方。她觉得受够了。
利威尔没啥反应,依然坐着。虽然在脑海里他已经拉住了她,可是身体却没有做出反应。这个叛徒一样的身体,只是纹丝不动地待在那,等待人走茶凉。
请你不要走,不要再一次离开我。他怎能如此大言不惭……什么都说不出口,感觉不对,全都不对。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他又一次抱住自己的脑袋,可怜兮兮。
午餐的时候,凯迪坐在餐厅一面大的落地窗前,没有胃口地吃着食物。
一个侍者朝她走了过来,恭敬地说:“林小姐,有位先生给您的。”
是一张对折的小纸片。
凯迪打开它,上面写着:晚上八点,广场
她激动地把纸条揉了扔进酒杯里。
烦,死,了
自从见了他,她平静的生活被完全击碎,并且不留一丝喘息的余地。到底要怎么样?
她的心砰砰直跳,一刻都没有恢复过平静,醒着的时候想着他,睡着的时候梦见他,走路的时候念着他,吃饭的时候也逃不过。阴魂不散的孤魂野鬼。
她没办法不想他,她可以不看不听不思考,可是呼吸和心跳里都是他。
她觉得自己像个没脸没皮的小姑娘,真的是烦死了。
明明知道结果只有更加疼痛,作为一个大人,你应该知道怎么选择。凯迪告诉自己,她让自己回忆起那些痛苦。又一次让自己的心沉入大海。
所以晚上八点的时候,凯迪并没有去广场。虽然出了酒店走二十步就能到,可是她没有去。
等到九点二十五分的时候,一个曼妙的身影出现在酒店灯火通明的门口,她穿着由上到下裹紧身躯的长裙,灯光的萦绕下似乎披着一层透明的光泽,隐隐透出暗红的颜色。
她走下有灯照亮的台阶,来到面前的广场,看着零零散散的人来人往,并没有熟悉的身影。
凯迪走向中央的圆形喷泉处,有点晚了喷泉已经关了,路灯在远处,雕像在夜晚呈现灰色和黑色的硬块,深棕色的圆形边框围绕着它们,有一种暗夜里神秘和恐怖的感觉。
她边走边看,目光轻轻地掠过,哪里都没有他的身影。已经回去了吗?
然后她就听见哗的一声,一个东西落在她背后,一只手臂绕在了她的胸前然后往上一提,箍住她的脖子就往后拖。
利威尔没有勒紧,几乎是抱着她的肩膀往后拖。
他把凯迪拖进更暗的角落里,像极了图谋不轨的无耻之徒,而后把她转过来双手离开她的身体,放进口袋里,说道:“你还是来了。”
“为什么来这么晚,你不想见我吗?”他趾高气昂的问道。
“没那么想见。”凯迪回答道。
接着,他们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凯迪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故作害羞。她是真的纠结和分裂。
利威尔不可击破的表情出现一丝恶意的轻蔑,轻轻动了下脑袋,发出“嘁”的一声。
如此又能怎样呢,他改变不了被动的局面,他能用武力对她做任何事,可又怎么样呢。
她好像对他失去了兴趣,利威尔感到自尊心被击成令人抓狂的碎片。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朝更加昏暗的小巷走去,没叫上凯迪。
凯迪跟了上去,一直与他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她穿的是一件深棕色透出暗红的鱼鳞一样的紧身裙。
勉强算是红色,利威尔现在却没心情欣赏。
他们两别扭极了,谁都无法打破这种令人绝望的走向尽头的无力感。这个时候他们都觉得没可能了,他们的感情行将就木,或许是早就死了只是两具木乃伊不肯相信,还在努力,却怎么也无法复活。
他们漫无目的,默不作声,凯迪跟着利威尔的脚步,走到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她什么都没问,她没有求知的心思,完全逆来顺受,总之都快要结束了,任何反应和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她静静地走,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丝毫没感觉四周的变化和风景,越来越暗的前路,和逐渐变亮的最后。
等凯迪回过神来,他们又绕回了酒店,她抬起头看着酒店门厅的灯火辉煌,心里充满疑惑。现在凯迪彻底不知道他要干嘛了。
利威尔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跟我走。”
“……”真是叫人忍无可忍,凯迪只留下一句,“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聊。”就登上阶梯又一次把他抛下了。
“喂。”利威尔象征性地喊了一声,他没报什么期待,也确实没有什么回应。
利威尔回到酒店,在廊道和大厅里都没看见凯迪,最后,他在酒吧的聚会里看见了她。利威尔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人陪了。
凯迪的身边是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她的金融顾问,也是她的会计,他身旁放着一个包,里面是他从银行里取的现金。
他们不日就要离开埃及,包里是他们十几个人接下来行程所有可能的现金开销,是个很大的数目。这会计就是这样,习惯随身携带钱财,这是他觉得最安全的方式。
凯迪要了一杯喝的,看起来鲜红鲜红的,不知道是什么。
利威尔也找了地方坐下,之后他们两再也没有过眼神的交流,根本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凯迪一直在跟几个她的男孩说话,整个夜晚都极其普通,像是平静的海面。
直到一声职业性的主持腔在酒吧的中央响起,一位头戴包头围巾的当地人操着标准的马莱通用语告诉各位客人:“我们的拳击比赛就要开始了,如果想要下注的客人请留意从您身旁走过的服务生,不要错过机会!”
“这酒吧居然举行拳击?”小会计推了推眼镜,耸耸鼻子。
“嗨,都是当地人搞出来给外国人看的,让我们下注玩,你看那几个选手,全是他们当地的穷人出生,像猴一样打架给我们看,没有什么出身高贵的运动员,我可不爱看这个。”另一个男孩说。
凯迪的男孩全都十七八岁,最大的也就二十出头。帕拉迪亚岛独立解放战争发生在八年前,那时候他们十岁左右,还是小孩。
再往前推,墙内历史终结的时刻也就是十二年前,能常见到士兵使用立体机动装置的年代已经太过久远。这些新时代的小孩都文明斯文的很,可能完全不知道早些年墙内贵族热衷的巨人格斗比赛。
那是真正的斗兽场,放人下去跟巨人肉搏,堪称血腥残忍之最。
那个野蛮,血腥,愚昧的墙内时代仿佛百年前的事情,有意识地被人淡忘,教科书也是几句带过,不论是统治者还是民众,大家争相标榜文明,好像生来如此。
人们厌恶那段历史,与巨人抗争的时代,那些热血和牺牲,那些死去的,那些勇者,都在极速褪色。
锵锵锵,几声敲锣过后,酒吧中央的擂台周围开始呼喊。
两个明显是当地人相貌的彪形大汉瞬间开始在台上互殴,几个下了注的白人凑了过去,兴致高昂。
这一类的比赛,说是拳击,其实没有过多的规则,说白了是供所谓的“上等人”娱乐的暴力表演。
擂台上的比赛持续了十来分钟,他们分出胜负,胜者咆哮着领取属于自己的奖金。败者浑身血污,他们都不使用拳击手套,是真枪实弹的肉搏。
场子热了,周围的人们开始摩拳擦掌想为下一场下注。
紧接着,主持人标志性的声音响了起来,“各位贵宾,现在出现了一个突发状况!有一位啊,我们的绅士主动提出参加下一场的比赛,让我们把他请上台来。”
人们都竖直脖子去看,只见一个穿着衬衣都略显宽松的男人一跃跳上台去,他的个子不高,英俊的长相上面覆盖一道刀伤。
正是我们的利威尔。
众人一片哗然,尤其是凯迪带着的男孩们,他们亲眼看见这个男的跟凯迪来往,那他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所有人都投去异样的目光,因为绅士不会如此粗野的斗殴,也不会跟地位底下的当地人比赛。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去,他们好奇极了,带着看猴的心态围观这个矮小的男人。
凯迪的目光穿过人们簇拥的头顶,平视灯光巨亮的擂台。利威尔站在上面,这一切在她看来是寻常的,没法激起她的一点心绪。
因为她知道他就是为了打架斗殴而生的。就是这样的人,就是出身不好,就是粗鄙不堪。凯迪有点愤愤不平地想,哦,他就是这么个人。
侍者开始开回巡走收下赌注,人们来了兴致,纷纷朝盘子里扔现金,有的女士笑着放进一只耳环,他们根本没想过会赌输。
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押注利威尔的对手会胜。
巨大的体型差距,对手愤怒无比的吼叫,是的,对于这位“绅士”的挑战,肌肉男对手非常愤怒。
没有一个人押利威尔赢,而凯迪……她当然也没押。因为她丝毫不感兴趣,她甚至根本没在意他的对手如何。她的手指攥紧面前的玻璃杯,满心里想的都是为什么从前没发觉利威尔这么无聊……
她有点失望,第一次盖过了重逢的喜悦。
人们围在擂台下,仰起头注视着,擂台被他们的目光高高举起,在剧烈炙热的灯光下呈现出一副与世隔绝的景象。
凯迪坐在黑暗里,周围空无一人,人们都去看热闹了,只有她没动地方。
擂台似乎升起了白雾一般的蒸汽,台下的脑袋一个个都是黑色的,簇簇而动。
接着,比赛终于开始了!
第一拳,肌肉男出击了。
凯迪闭了闭眼睛,等着利威尔风卷残云地反击。
可是她错了。
肉而硬的拳头直直砸在了利威尔的侧脸上,他的对手上来就打脸,没留一点余地。
而利威尔,他根本没还手。
凯迪愣住了。
欢呼呐喊声热烈爆发。
黑暗之中,所有黑色连成一片,海水般汹涌澎湃朝擂台进发。所有人都在喊,所有东西都在出声,野蛮,暴力,疯狂的游戏。
一拳,接着一拳,又一拳,对手毫不留情地拼命攻击,没有例外,全都结结实实落在利威尔的身上,脸上,前胸,腿部。
有好几次,利威尔险些就被击倒在地,因为他从不还手。
他的眉角破了,嘴角流血,被打的时候汗水和口水飞出弧度。他又一次重重地跌进擂台拥有弹性的围栏上,被兜住,没有完全倒下。
他看着对手,似乎是在笑,用带血的一张脸,轻蔑地笑,然后比出让他再来的手势。
对手听话极了,猛地助跑飞跃而起想用全身的重量对他进行最后一击。可是这次,利威尔轻巧地翻身躲过了。
他想多玩一会,疼痛还不够,远远不够。
对手又一次被激怒了。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又一次呐喊呼嚎。
接着他又开始进入挨打模式,可他始终不让自己倒下。即使双脚开始颤抖,满脸血污。
对手喘着粗气,显然已经十分疲惫,他这辈子也没遇见过这么难以击倒的对手,即使他不还手。
利威尔被炙热的灯光烤的头昏,拳头雨点一般落下来。什么都无所谓,疼痛很好,就这样很好,反正也没有人把赌注压在他的身上,眼前一片白色,除此之外的台下全是黑的。
什么都看不见,谁也看不见,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个人。他不禁又勾起弯弯的嘴角,他让自己全身心去沉浸在疼痛的教训中,觉得无比畅快。
凯迪望着台上,从震惊到不解,亲眼看着那些拳头砸在他的身上,每一拳都发出结实地回响。
他的脸上,脖子上,添了伤口,崩裂的水珠,震动的发丝。他干净的白衬衣也变得肮脏不堪。
她终于不能骗自己没有感觉了。
利威尔,你为何不还手……
白色的光束下,他单膝跪地,颤颤巍巍,却又一次,许多次地重新站了起来。
凯迪突然懂了,他在惩罚他自己。
这两天他一直表现的那么别扭,就是在无时无刻给他自己找不痛快,以他的性格他没法说服自己去追求幸福,他永远都是这样。
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惩罚自己对吗?
一个拳头在凯迪的眼中放大,然后极速击向他的胸膛,落在与心脏几寸相隔的地方。
他终于倒下了。
作为一个战士,我终于有资格倒下了,对吗?利威尔问自己。
曾经无数次致敬心脏,为了美好的愿望付出一切,他不曾倒下,不被允许退缩。人们都在看着他,都认识他,如果利威尔都倒下了,那还有什么希望。
多少次被现实痛击打垮,他都必须站立,只剩下一具躯壳也要站着。
所以他还不能,不能,不能倒下。
一个晃晃悠悠,幽灵一样的身躯又一次站了起来。
不能,不能,我不能倒下……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以一种坚持的惯性。
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唯独信念存与脑海。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守护,没有什么值得期待,找不到方向,也没有归途……
白茫茫一片
噔噔噔噔噔,高跟鞋的声音剥开一切挡着她的男人,女人。
凯迪穿着紧身裙子,拼命抬起腿想爬上擂台。她面带愠色,凶神恶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凯迪急了,她爬到擂台上,走到彪形大汉的面前,张开手臂挡住利威尔,把他护在身后。
“别再打了,停手!”她喊道。
人群都静了,注视着这不同寻常的一幕。
肌肉男很生气,嗞开牙齿。利威尔还没倒下,他怎么能停手,他还没赢。
凯迪愤恨地看着他,众目睽睽之下,她喊了会计的名字,“把钱给我!”
布包递过来,她拉开拉链,全都翻了出来,“你要钱是吧!”
她把现金全都摔在肌肉男的身上,地上,飘出来的全是钱。雪花一样甚至飘到了天上。
“我给你十倍!不要再打了!”凯迪愤怒一扬,大声喊道,似乎有了哭腔。
一瞬间,众人的情绪高涨到顶峰。
主持人大喊着,都快疯了,“什么叫做一掷千金,这就是一掷千金!”
凯迪背过身,在一片狂热的呼喊中,灯光的直射下,所有视线都模糊不清。她的心在哭,只是没有眼泪。
好多钱都缓缓落下,她拍开纸钞,摸索着掺起来他,对浑身血味的利威尔说,“我们走。”就想把他带下台去。
可是利威尔就不走,好像脚底长了根,开始拼命向擂台中间走,凯迪又被拖着走了。
“你!走啊啊!!”
凯迪一个趔趄,她什么都没看见。可是别人都看了个清:利威尔只用了一只手,再加上一个女人的阻碍,瞬间KO了对手。
“五,四,三,二,一!”
倒数结束,对手没有站起来。那男人别说站起来了,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凯迪没好气地拖着他,“有病啊你!跟我走!”
利威尔被吼的一愣一愣的,加上挨了打,脑子确实不太清楚,晃了晃脑袋,被凯迪拖着下了台。
人群目瞪口呆地为他们让开一条通天大路。
“都给我捡起来。”利威尔指着漫天的纸钞,一边被凯迪拖着走,一边又指指台上的侍者,宣布道:“这都是,我的。”
因为没有人为他押注,所以他赢得了所有奖金,在场的人都看傻了。
等他们走了,主持人胡乱地喊,疯了一样激动,把刚才的生死状翻出来,“让我们看看这位勇士叫什么!!!!”
“利利利利威尔.阿克曼!!!!!!!”
一个凯迪的男孩拍桌而起!
“利威尔?”他们面面相觑,“阿克曼!”
“真的假的?”
“卧槽!!”
当年利威尔风光的时候,他们还是小屁孩。今天一见,倒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惊为天人。
凯迪跌跌撞撞把他拉到走廊里,利威尔太沉,实在拖不动了,就把他摔在墙上,让他自己能够支撑住。
“你是怎么回事!”她质问道。
利威尔背靠墙壁,双腿朝一个方向弯着,看向一边皱着眉说:“你别管!”
他委屈极了,明明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为了他差点死掉,明明这个女人,她就是他最亲最爱的凯迪,他一直以来相信着并且因为她已经死了而成为永远的爱。
在他心里他们从来没有分过手,可在凯迪心里他们已经分手八年了,他真的接受不了。
利威尔用手肘撑着墙,看着凯迪,朝旁边的地上吐了一口血水,无奈地说:“闷得慌,想发泄,想揍人。”
凯迪迎向他,捧起他的脸,重重地亲了上去。利威尔的时间戛然而止,空气成为稀薄粘稠的蜜糖。
那杯红红的东西是草莓汁,凯迪尝起来别提有多甜了。
“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她离开他的嘴唇,他们四目相对,凯迪依然捧着他受伤的脸,他的戾气瞬间消失了,乖乖地点了点头。
他的伤又不再疼了,像是魔法。
“你那是被揍。”凯迪责怪他,轻轻用手抚摸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胸膛。她的睫毛在走廊昏暗的光下投出阴影。
他的手掌拂过她的腰身,鱼鳞拨起来,另一面是雪白的亮片。利威尔好像着迷一样看着。
“你不在意我,我好难过……”他不再思考,袒露心声。
“你让我一个人漂泊在外,回不了家。”他的嘴角和鼻尖都是红的,这一刻他是脆弱的。
“那不是挺自由的吗?”凯迪拉来一些距离问道。
“自由?”利威尔的目光滞了一下,随即放开了她。“我日,有的地方连说话都听不懂,也不敢回岛上去,你管这叫自由。”
凯迪愣住了,原来他过得并不开心。他们互相都是这样的感受,希望对方这些年过的好,可如果他真的过得好,他们又会察觉自己的孤独。
“我们回不去了。”凯迪垂下手说,平直的肩膀显出优美的弧度。
利威尔看着她,好像正在重振勇气,他握紧拳靠近她,用额头抵着她的,慢慢地把左手放在她的脸上,右手按着她的肩膀。
直到他们的距离近到可以被彼此流动的血液侵染,近到可以感到彼此的痛苦与孤独,近到确认了彼此内心的欲念和渴望。
“忘了过去,让我们想想未来。”利威尔对凯迪说。
他呼吸着她的气息,喉结微微颤动,用唤醒沉睡公主的口吻问道:“好不好?”
凯迪已经再也不想抵抗了。
“嗯……”甜蜜的回应。她想说出的好字融化在了他们的吻中,这是一个真正的吻,与这两日小打小闹的其他吻都不同。
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他们拥吻在一起,时间的长河此刻停摆,在星河灿烂的瞬间。
利威尔抱着凯迪,把她轻轻一托就抱了起来,顺着她的臀部和腿往上举到肩头,凯迪就可以伸直手臂扶着他的肩膀,他怀抱着她的膝盖和小腿,往楼梯走去。
凯迪笑了起来,这也是她怀念的瞬间,利威尔总能把她轻易举起来,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她感到快乐。
登上楼梯,他把凯迪放下,搂紧她的腰又一次吻上她的嘴唇。凯迪也抱紧他,他们如此的难舍难分,似乎分开独立行走一段路都是极其困难的事。
他们一直从楼梯吻到房间门前,利威尔单手打开门,嘴巴没有离开她的脸,另一只手也没离开她的手。
凯迪一进门就踢掉了高跟鞋,往房内走去。可是利威尔马上跟上来,从后把她抱起,她又腾空了,在他的肩膀上翻了个身,用整个身体对折回来贴着他,她开心地笑,觉得特别好玩。
利威尔把她放在窗台上坐好,刚好是他坐在床边可以昂起脸碰到她额头的高度。
他用双手分别扶着凯迪左右两侧的窗台边沿,抬起头对她说:“我去洗把脸。”
他走向浴室,清洗脸上和手上的血污。凉水浸到伤口有点疼,可他的心是雀跃的。
他洗完后从浴室走出来,回到与凯迪共处的空间,然后他直接套头把上衣脱掉,用力抖了抖那件衬衣。
结实的胸腹暴露在她面前,你很难说他不是故意的,凯迪燥热的脑海腾起一片轻飘飘的云雾。内心里只剩下OMG……
她不禁默默念叨,你别看他矮,他除了矮之外没有缺点。
她第一千零一次爱上了他,就是这么轻易,被男色冲昏头脑。
“真难得,我今天都没有喝酒。”凯迪歪着头看他,开口说道。
利威尔一边把抖好的衬衣穿回来,他没有别的衣服,一边问道:“你现在经常喝酒吗?”
“也没有,只是这种场合没喝酒,很难得。”凯迪说,“我一直在想你,所以就没有喝酒。”
“你想我?你压根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利威尔怼回去了。
“我喜欢不看着你想你了,你总是不在我身边。”凯迪说。
利威尔显出一个怀疑的目光,“你现在想来点吗?”
凯迪想了一下,忍住了对酒精的渴望,“不了,我现在不需要,你在这儿就足够了,我很开心。”
说这话的时候,她微微颔首看着地面,利威尔才发觉她是在害羞,所以凑过去,轻轻吻她的嘴唇。这是一个没有意识的举动,温馨而舒适。
凯迪张开双臂,做出一个要抱抱的动作,利威尔就顺从地站起来,从上往下把她抱住,他们都很开心。
这个时候,门口的铃声响了。凯迪猛地抱紧了他,更进一步攀上了他的脖子,她的脸在他的脖子上轻轻晃动,很不情愿他走开。想到要跟他分开,即使是一秒钟,她都觉得自己的一部分被撕扯开来。
可是他必须去开门,所以利威尔轻轻放开她,问她,“你要留下来吗?今晚。”
凯迪看着他说,“除非你不想。”
利威尔兴奋地吻了她一下,起身去开门应付。
门被打开,是刚才擂台上的侍者,他听话地把洒在酒吧的钞票都捡了起来,这是来送钱来了。最大的金属餐盘里堆得小山一样的钱,送到了利威尔的面前。
“就放这吧。”利威尔让他放在玄关,从里面拿出一张当做小费交给他。因为全部是大额钞票,侍者很是满足。
他转身要走的瞬间瞥见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倒在门边,职业素养关系他不该有什么反应,可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利威尔。
利威尔竖起食指立在嘴唇上,示意他安静快走。
侍者眼神一转马上带上门撤退,他出门后,一边走一边用当地话嘀咕,“富婆就是好,睡个男人花了多少钱啊,可怜的男人,他会累死在床上的。”
房间里的利威尔瞥了一眼那堆钱,然后去了浴室。现在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了,他认真地把手洗干净,每根手指都洗干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而后看向镜子中的自己,他早习惯了那道可怖的伤疤,可这会儿他觉得自己长成这个样子真是对不起凯迪。
利威尔回到房间看见她,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胸前,乖巧安静,他突然意识到她不再是曾经那个凯迪。包裹着义无反顾的单纯感情,聪慧有趣,灵动可爱,富有激情的她。
曾经她也是这样坐在窗台上等他,她娇小的身材刚好可以让自己的臀部卡在窗台边上而不掉下来,柔顺的头发蜷曲在颈部,顺着肩膀流下来。
他记得她年轻的样子,整天一副骄傲的要死的表情,跟比自己大八岁的危险男人在一起,而他整天里都很忙,忙着驱逐这个,保护那个,没有送过她像样的礼物,更谈不上浪漫,连一起的旅行也只有那次逃难般的公路之旅。
他差点死了,断了两根指手指,脸上一道可怖的刀伤。她没有想过离开他,可是他却口口声声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背弃了她的相信。
她一心一意地跟着他,陪着他,奉献出青春,爱情和身体,她几乎整个二十几岁的年华,最后险些赔掉了自己的命。
她只是因为爱而跟他在一起,到现在他已经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她还愿意在这里也就只能是因为爱吧。
也或许是惯性,她付出了那么多所以很难不计较成本。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任何必要跟他在一起了,留在原地的一直都只有他自己而已。她已经独自在痛苦中走了很远很远,远到把他抛下。
无理取闹的举动已经够了,现在他只想好好对她,比从前更好。
他走过去,凯迪抬起头看向他的方向,眼神却不聚焦。
他们的床离窗户很近,跟窗台之间只隔了一个走道。
周遭气氛正浓,他们浪费了太多岁月,所以他干脆问了。……weibo……
……weibo……他把她往起一举,准备好好整治她一番。凯迪的脑袋哐一下就撞在了打开的一扇窗户尖尖。
“噢……”凯迪捂住后脑勺,疼的鼻子皱成一团,“你身边有什么奇怪的磁场吗?任何靠近你的人都会遭殃。”她随口说道。
“……”利威尔心情立刻降到最低点,这是他最在意的诅咒,天煞孤星本人。
……weibo……利威尔又心疼她,又觉得委屈,所以抱着凯迪对她说:“我一直在抗争,可有些事情是不论如何都战胜不了的,就像我的力量,我永远都会是我力量的奴隶,我永远都没办法逃脱……就像那个时候一样,我控制不了自己的选择,我对你反复无常,言而无信,我就是个无耻的混蛋!”
他激动地咒骂自己,凯迪摇了摇头表示异议,但还是没出声,利威尔继续表露心意,语气柔和下来,“即使这样,也请不要看不起我,我做不到,我还是会屈服,即使这样,我也想有人能……”他说不下去了。
凯迪抬起头来重新看着他,说道:“嗯,我知道,你就是那种人,那种粗鄙但同时高尚的人。你把你的粗鄙都给了我,把高尚给了别人。”
“嗯?”利威尔觉得很有意思,轻轻笑了。
“现在告诉你个好消息,就是我现在变得同你一样粗鄙了,你不必再担心了。”凯迪认真地说。
“是吗?”利威尔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心里想着:我可爱的小姑娘,我的姑娘。
凯迪继续说:“自从跟你分开,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很不好,所以爱情才会失败。你之所以不选我,是因为我不够好,我不再自信,怀疑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好所以不能拥有你。”
“不是……”他说。
“我知道。”她说,“可是我不能控制自己这么想。”
她停顿了一下,表示,“你伤害到了我。”
“是我不好。”利威尔深深地说。
凯迪用舒服的姿势坐稳,慢慢说道:“你一直是我心里明月一样的存在,不管从前或现在,我一直都爱着你,只是对跟你在一起没有那么执着了,我觉得……无所谓,不管你在哪里,我们见不见面,我都爱着你,但真的不会执着。”
她坐在他身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却说着这样冷静的话。
“我用很长很长的时间让自己冷静,脱离,疗伤,终于与自己的失败和解,我没有想到还能见到你。我了解你我分开不是任何人的错,我知道……”
凯迪流了几滴泪,“可是你现在却在我面前……”她忽然改变了语气,似乎非常痛苦,“我不害怕了,即使我会死,跟你在一起我会死……即使你会伤害我。”她开始本能地战栗,那些没日没夜的疼痛,终年都在木板床上度过的日子重回脑中,她下意识地偏开头蜷曲起肩膀,“我不害怕了……”
利威尔抱住了说着不害怕却因此颤抖的凯迪,顺她的背让她缓解紧张。
“你后悔过吗?当你知道我死了。”凯迪突然问他,果然她还是很在意这个问题。
利威尔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实话,他摇了摇头,“那天我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就把你的死归为胜利的代价,就像许多为了胜利死去的人一样,所以我不能后悔。”
凯迪懂事的点了点头,她懂得这个道理,可身体还是不情愿地僵了一下,被抱紧她的利威尔清晰地感觉到。
“可是,我很想你……真的。”利威尔气息浓重,用手指去梳她的头发,在她的额头上温柔地轻吻,“你是我做过的最美的梦,失去你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什么梦。”
凯迪捧起他的脸,对他说道:“我也原谅你,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大度。”
……weibo……超大一段废话……
可是他有那么那么多话想对她说,那些话凯迪这些年都已经在脑海里排演过千遍万遍,现在发生在现实里她并没有多兴奋,她要淡定得多。
利威尔就不一样了,他真的老老实实接受现实并且丝毫没有想过她还能活着这个可能,他不像凯迪喜欢幻想,利威尔要务实的多。
所以老实人突如其来获得了极大的震撼和满足,他现在可比凯迪能感受到的幸福多多了。出乎意料的惊喜。
……weibo……
第二天,凯迪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非常强烈,她下意识转过头去找利威尔,隔着几寸被单,她看见一个黑发的脑袋被对她睡着。
她把手从被单里抽出来,揉了揉自己蓬松的头发,再够到床头的电子钟,上面的液晶屏显示11:25。
利威尔也堕落了,也会睡到中午了。
凯迪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看酒店的天花板,她感觉自己清醒过来,开始检讨怎么这么快就睡了,又一次投入了危险的怀抱。
昨天,要不是这男人用苦肉计,装可怜,冲上去白给,也不会发展成这样。她觉得还是被套路了……
……weibo……又一段……
利威尔放开她,目光不经意掠过玄关那盘子钱,“你把钱带走呗。”
凯迪没有在意,“你拿着吧。”
她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便开门离开了。
利威尔倒在床上,好久没像昨天那样疯狂了,好累。
他的眼睛又瞟过小山一样的现金,就,感觉哪里不对……
接下来几天在埃及的时间,他们都很愉快。
一起去观光,去神庙,在沙漠里光着脚奔跑,凯迪也第一次没在沙滩上遮阳,她让太阳把自己晒成黑黄色,利威尔却怎么晒都只能变红。
最后一天的晚上,他们两在海滩边的一家餐厅吃饭,凯迪把鸡肉送进嘴巴里,对利威尔说:“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回帕拉迪亚岛。”
凯迪终于穿了正经的红色,不过不是裙子,是一身可爱的红色小西装。不过她的皮肤这两天是真的黑了,所以不再像是剥了一半壳的荔枝。倒像一颗浓郁甜美的蛇果。
“你走吗?”她把勺子伸进利威尔的盘子里,挖了一勺来吃。
利威尔马上说:“你去哪我去哪。”
凯迪点点头,那你准备一下,我明天来接你。
那天晚上,利威尔不仅准备了回去的东西,还准备了另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他打算明天见到凯迪的第一面就跟她说,而且她一定不会拒绝他。
他怀着忐忑和激动的心情等到了第二天的上午,凯迪终于来到了他住的建在沙漠里的帐篷。
她现在门口对利威尔说:“好了就出来哦~”
利威尔走了出来,一会手插兜一会拿出来,不知所措地摆着自己的胳膊,看起来有点不安。
凯迪没有注意,一直抬手放平在眼睛上方遮蔽太阳,抬起头望着天空的一个方向。
而后,一阵由远及近的巨大响声瞬间靠近,嗒嗒嗒嗒嗒嗒嗒嗒旋转狂风,驶来一架螺旋桨直升飞机。
在直升机靠近的刹那,它的轰鸣变成一种震耳欲聋的割草机声,几乎剥夺任何人的听力。
可是利威尔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他不能在等了。
“嫁给我……”他迎着风,对凯迪大声说道。
“什么?”凯迪的头发被飓风吹起,皱着眉问道。
“我说,嫁给我!好不好?”利威尔用更大的声音喊道,他希望立马收到肯定的回答,然后这事儿就结了哪那么麻烦。
凯迪这回听见了,嘟囔着嘴回喊道:“我拒绝!”
“为什么?”利威尔懵了。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螺旋桨继续旋转。
“你可以,住在我家,跟我一起生活,但是我拒绝你的求婚。”凯迪喊道,面色正直。
“为什么?”利威尔不解。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直升机的悬架碰到了地面。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我觉得你明天又要反悔,我根本不相信你。”凯迪对利威尔说。
“不会……”
“别说了。”
直升机停稳妥当,减缓了螺旋桨的转动,声音也小了许多。一个圆形的太阳挂在它翘起的机尾上,像一个饱满发光的蛋黄。
凯迪牵起利威尔的手,吻在他仅剩一半的秃手指上,继而抬头温柔地看向他。
“我带你回家。”她说。
利威尔漂泊在外的漫长岁月在此刻结束,他终于得以踏上回去的路。
这是一件圆满到令人发胀的好事,所以他没有在意求婚的结果。
反正,他还有很多机会。
·
“叮咚。”
门铃穿过巨长的走道和高敞的画室传来。
利威尔起身看向凯迪,他已经等不及了。
凯迪温柔地抬头说:“你去吧。”
等到他走出起居室,凯迪她笑着对希娜说,“他从昨天就开始期待,等了一天了。”
凯迪随即也站了起来,慢慢走出外面,她也得去迎接客人,只是没有利威尔那么焦急。
等到凯迪来到一楼,韩吉和埃尔文已经由仆人带进门厅,抬起头往这边看了。
韩吉的背后一个小孩探出脑袋,扎着两根麻花辫,是她正在换牙期的女儿,长得简直跟韩吉一摸一样,让人不禁怀疑韩吉已经掌握了克隆技术,而她的女儿绝对是无性繁殖,因为没人见过什么男人,韩吉就有了一个女儿。世界真奇妙。
后面跟着的是埃尔文,他像老马一样走着路。
“利威尔。”他说道。
利威尔嫌弃地走过去,然后跟他轻轻拥抱。
随后大家都进了屋,往一楼的餐厅走去。凯迪跟他们剪短地打过招呼,让客人走在前面,有管家带着他们。
凯迪和利威尔走在最后,正午的光线从玻璃花窗外照射进来,无比明亮。
走到拐角,凯迪感到背后有个小小的力量扯了她一下。
她转过身,利威尔拉住她亲吻她,他们背着大家悄悄的亲吻。
凯迪伸手抱住他,“生日快乐,宝贝。”她说。
利威尔想了一下,说道:“我希望他们不要搞什么让人尴尬的行为。”
他还记得去年生日时候他刚回国,好久没见这两个人,韩吉和埃尔文串通搞了个惊喜派对,现在想起来还是令人费解,这个两个人太能闹了。
凯迪面露难色,“呃,这可不一定,我觉得,可能……”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感到背后一凉。
凯迪故作轻松地笑笑,拉着他往前走,“走吧,快来!”
利威尔没再多想,想也没有办法,就让他们闹吧,他们开心就好。
他轻轻笑了,同凯迪一起走向天光通明的餐厅。他的家人和战友,正在那里等着他。
这是属于他的平凡而美好的一天,也是每一天。
……
野菊花瓣,覆盖青苔
绿草茵茵,梧桐如盖
一抔黄土,石碑万年
“啊,好久不见。在上边过的还好吗?
我还是没有到达那个大家都在的未来,但是这里的风景意外的也不错。
现在我们有了和平,不用再跟巨人作战了。
如果你能看得见,一定也会喜欢。
你的家人最近也好,不用挂念。
告诉你,我有战斗到最后,没有辜负你们的期待。
嗯,下次再来看你们,保重啊。”
——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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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一路陪伴,你们的支持一直是我坚持的动力。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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