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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逃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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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士倒卧在雪地上时,默塔两手已经各握一把枪。一发子弹射偏了,因为他的马被突然出现的巨响吓到,缩了一下。第二发中了,穿过士兵的上臂,他袖子上的布料绽开,渐渐染红。不过这人仍在马上,一手努力拔出军刀,默塔则迅速探向斗篷下方拿出新武器。

  剩下的两名士兵,一个掉转马头,在雪地上滑了一下,立刻策马离开,往监狱的方向逃,大概是准备回去搬救兵。

  “克莱尔!”吼声从我头上传来。我抬头愣了一下,看到詹米朝那人逃跑的背影挥手。“别让他跑了!”他掏出第二把手枪丢给我,接着回头,抽剑迎向第四名士兵的袭击。

  我的马受过战场训练,它的耳朵平盖在头上,虽然因为枪声而跺脚踏地,但却留在原地没有跑走。我摸索着爬上马背,它很高兴可以离开打斗现场,我一上马它便开始狂奔,快速追向那人。

  我们跟那名士兵一样,因为雪地的阻碍而无法迅速移动,但我的马比较好,又踩在那士兵逃跑时奋力在新雪踏出的路径上,因此占了上风。我们渐渐追上了,但我知道还不够快。不过他前方有道上坡,如果我从右边切过去,走平地或许会比较快,可以在对面的下坡拦截他。我猛拉缰绳,用力前倾坐稳,马连走带跑步伐凌乱地转弯,稳住脚步后便向前急奔。

  我没赶上他,但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小到十码以内。假如没有距离限制,我非常可能追上他,但我没时间慢慢来,监狱的高墙已经浮现在一英里内的前方。若是再靠近一点,高墙上的人便很有可能看见我们。

  我停下来,滑下马背。虽然这匹马受过战场训练,但我不确定若我从马背上开枪,马会有什么反应。再者,即便那人跟雕像一样动也不动,我也不觉得自己可以从马背上射中目标。我在雪地上蹲下,手肘撑在膝上,像詹米示范的那样把枪横在前臂上。“靠着这里,对着那里,从这里开枪。”他这样说过,而我照做了。

  出乎意料,我竟然打中了奔逃的马。马打滑了一下,单膝跪下,滚落雪地。手枪的反作用力让我手臂发麻,我站起来,揉揉手臂,看着士兵摔下马来。

  他受伤了,挣扎着起身,却又跌回雪地。他的马肩膀流血,颠簸地走向一边,缰绳在一旁悬荡。

  我当时脑袋一片空白,可是当我一靠近他,我就知道不能让他活下去。我们离监狱这么近,外面还有其他士兵在四处搜索逃犯,一定很快就会发现他。一旦他活着被人发现,他不但可以描述我们的样子,还可以说出我们走的方向。我们还有三英里才能抵达海岸,在大雪中还得走两小时。而且到了那里,我们还得找船。我不能让他有一丝机会告诉任何人我们的事。

  我靠近的时候,他挣扎着用手肘撑起身体。看见是我,他惊讶地睁大双眼,旋即放松下来。我是女人,他不怕我。

  即使我是女人,稍有经验的男人也应该畏惧,但他只是个男孩,不超过十六岁,我想。他有点被吓到,样子虚弱,布满雀斑的双颊还有着孩童圆润的线条,虽然上唇冒出胡楂,显示他即将成为男人。

  他张开嘴,但只是发出疼痛的呻吟,一只手捂着身体一侧,我可以看见鲜血染红了他的短上衣和大衣。那么他是受伤了,那匹马刚刚一定从他身上滚过。

  他很有可能终究会因伤重而身亡,我想。但我不能寄望于这个可能。

  我右手握着斗篷下面的短剑,左手放在他头上。我也曾这样摸过上百人的头,安慰他们,检查他们的身体,安抚他们的心情,让他们面对未来。而他们抬头看我的表情,就跟这个男孩一样,充满希望和信任。

  我无法下手割断他的咽喉。我在他身边跪下,把他的头轻轻转向另一边。鲁珀特那些利落的杀人技巧都预设会遭到反抗,但我没受到反抗,我把他的头朝前弯,弯到极限,然后把短剑插进他头骨下方的颈项里。

  我丢下他,让他脸朝下躺在雪地里,前去和其他人会合。

  我们笨重的行李罩着毯子藏在一张长椅下,默塔和我在克丽斯特贝尔号的甲板上碰面,检视下着暴风雪的天空。

  “风势看来很平稳。”我乐观地说,湿湿的手指伸向空中。

  默塔脸色沉郁,扫视云层。乌云笼罩着港口,落雪全融入寒冷的浪涛。“没错,嗯。希望可以顺利渡海。如果不顺利,我们一到对岸,可能就要抱着尸体下船。”

  半小时后,我们已航行在英吉利海峡汹涌的海面上,我这才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

  “晕船?苏格兰人不会晕船啊!”我怀疑地问道。

  默塔很不耐烦:“或许他是红头发的霍屯督人[7]吧。我只知道他现在脸色发青,就像臭掉的鱼,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你到底要不要下来帮我,让他别再吐了?”

  “该死!要是他知道自己会晕船,为什么还坚持非要坐船不可?”当我们从可怕的底舱抽空上来,靠着栏杆呼吸新鲜空气时,我问默塔。

  默塔精明的眼神眨也没眨:“因为他很清楚,他这种状态我们没法带他穿越大陆,而他也不要留在埃尔德里奇,以免把英国人引到麦克兰诺赫那里。”

  “所以他就选择静静地死在海上。”我讽刺地说。

  “是的。他想这样一来,就只有他死掉,不会连累谁。不自私吧。只是这样一点也不安静。”默塔补上一句,回应底下那不容错认的声音,接着走向舱梯。

  “恭喜,我想你很快就会创下医疗史上唯一死于晕船的纪录了。”一两个小时后,我把湿润的布片从我脸上和额头拿开,对着詹米说。

  “噢,很好,我可不想白白死掉。”他的声音从一堆枕头和毯子中间含糊地传出来,突然他翻身侧躺。“天啊,又来了。”默塔和我弹了起来,站到各自岗位上。一个大男人呕吐抽搐时,把他抱住固定,可不是虚弱的人可以胜任的。

  接着我再次测量他的脉搏,一手贴着他湿冷的前额。默塔从我的表情中猜测答案,不发一语跟着我从舷梯走上甲板。“他不太好,是吗?”他平静说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没听过有谁死于晕船,但他现在开始吐血了。”我无助地说,在狂风中甩动我汗湿的头发。眼前的矮小男人握紧栏杆,被太阳晒出斑的皮肤下面关节鼓起。“我不知道他体内是不是被肋骨尖端刺伤了,还是他的胃吐到破皮了。不管原因是哪个,都不是好现象,而且他的脉搏虚弱又不稳定。让他撑住的,是他的心,你知道。”

  “他的心跟狮子一样坚强。”他这话说得很轻,我起初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有可能只是因为海风很咸,所以他眼里才有泪水。他突然转向我:“还有他的头跟公牛一样顽固。安娜贝拉夫人给你的鸦片还留着吗?”

  “有,全都还在。他那时不肯喝,说他不想睡着。”

  “嗯。大部分人得到的,常常不是他们想要的,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该跟别人不同。走吧。”

  我焦虑地跟着他走到底舱:“我不认为他吞得下去。”

  “交给我吧。给我瓶子,帮我把他扶起来坐着。”

  詹米已经半昏迷了,我们把他扶起来靠着舱板,他身体非常沉重,出声反抗我们:“我要死了,越快越好。你们走开,让我自己平静地死去。”他的声音虚弱,但信息明确。

  默塔紧紧抓住詹米头发,逼他把头抬起来,皮酒袋贴近他嘴边:“小睡鼠,喝下这个,不然我就扭断你脖子。你还要吞下去,我会把你鼻子和嘴巴都捂住,你要想吐,就只能从耳朵里吐。”

  在我们两人同心协力下,皮酒袋里的液体缓慢但无情地倒进拉里堡年轻堡主的嘴里。詹米噎着了,但还是果决地喝下很多,然后平静下来,脸色铁青地靠着舱板喘气。在他每次想吐之前,默塔都抢先一步,毫不留情地捏住他的鼻子,这个权宜的方法虽然不是每次都成功,但足以让鸦片渐渐在病患的血液里发挥作用。终于,我们把他疲软的身体平放下来,他火焰般的红发、眉毛和睫毛是枕头上仅有的颜色。

  过了一会儿,默塔走上甲板,站在我身旁。“你看,船主说我们再过三四个小时就会靠岸了。”我指着前方说。落日的微光从云层里射出变幻不定的光芒,照着前面法国海岸上的岩石。

  “总算到了。”我的同伴说,拨开眼前平直的褐发。他转向我,那是我在他严肃的脸上看过最像笑容的表情。

  终于,那具随我们摆布的身躯被两个健壮的修道士扛在板子上,我们跟在后面,穿过博普雷圣安妮修道院的大门。 异乡人(1-4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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