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戴维·比顿的药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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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米又咕噜了一声,这回是窘困和否定。
“我说啊,你这家伙,年轻男人可不会为了自己毫不在意的姑娘而让人打上几拳。不过你也知道她爹不会让她嫁给外姓人家。”
“亚历克,那是因为她年纪很轻,而且我也为她难过。仅此而已。”詹米辩驳道。这回发出“苏格兰怪声”的是亚历克,他的喉音里满是认定詹米这番话的可笑和不可信。
“臭小子,你把这话去跟那马厩仓门的木头说去,没脑子的人才会相信你说的话。好吧,如果没有莱里,别的选择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如果你愿意接下驯马师这位子,未来就有点前途,手边也会有点钱,还可以期望结个更好的姻缘。到时候你还可以自己挑个老婆,而不是让姑娘来挑你。”亚历克哼着鼻子说,语气是那种很少开口笑的人在快活时发出的半岔气声,“小子,人家可没把绕着蜂蜜罐打转的苍蝇放在眼里。你现在是个没钱的无名小卒,可是背后还有一堆姑娘望着你叹气,这我可亲眼见过!就连那个英格兰小妞也离不开你,况且她还是个新寡妇咧!”
为了避免听到接下来的(铁定是)一连串难听话,我决定“正式”醒来。我坐起身子,伸伸懒腰、打哈欠,动作夸张地揉揉眼睛,好让目光避开他们。
“嗯……我好像睡着了。”我对他们装可爱地眨眨眼。詹米的耳根子很红,夸张地专心整理起野餐的细碎杂物。老亚历克睁大眼睛看着我,显然第一次真正注意到我。
“姑娘,你对马有兴趣吗?”老亚历克大声问我。在这种情况下,我很难说没兴趣,只得说马真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东西。听我这么一说,老亚历克便巨细靡遗地把小牧场上正闲晃着尾巴赶苍蝇、懒洋洋地休息的那匹小母马的大小事全告诉我。
“姑娘,欢迎你随时到我这儿走走看看,只要你别近得让马儿分心就好。你也知道,它们可是有活儿要干的。”这句话显然是叫我别来的意思,不过,我站起身子,想起我到这儿来的本意。
“好的,下回我保证会注意点。不过在回城堡前,我想检查一下詹米的肩伤,顺便也把包扎解开。”
老亚历克缓缓地点头,不过让我讶异的是,詹米竟然拒绝我的帮忙,转头朝小牧场走去。
老亚历克的目光望向别处:“姑娘,你得等一会儿了。今天要做的活儿挺多的,也许晚点吧,吃过晚餐之后,怎样?”这就奇怪了,詹米看起来不像是急着要去工作的样子。要是他不愿意我帮忙,我也不能逼他接受。好吧,我耸耸肩,答应晚餐之后再跟他碰面,接着便爬上山头回城堡去了。
在回程途中,我心里想着詹米头上的疤痕形状。这疤痕不是英国腰刀造成的直线,伤口是弯曲的,像是被带有明显弯度的刀锋给砍的。难道是钩斧?不过,据我所知,这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大斧在过去,不,在现在,只有同族的人才会佩带。
离开时我才想到,对詹米这样不知谁是敌人的年轻逃犯而言,他对我这陌生人透露这些事未免太不寻常。
***
把餐篮搁回厨房之后,我回到比顿的诊疗室。这地方在菲茨太太勤快的小帮手来过之后,如今已一尘不染,恢复了早先的样貌,甚至柜上十几个玻璃瓶罐也闪烁着窗外照进的微光。
橱柜里已有整排药草和药剂,这看起来是开始动手的好地方。我昨晚在瞌睡虫冒出来之前,花了点时间浏览从诊间带走的那本蓝皮书。这是一本《医师诊疗指南手册》,里面罗列了针对各类疾病、症状的治疗处方,而这些处方的成分显然就在我面前一字排开。
这本书分成好几部分:“百金花、催吐剂及舐剂”“药片、药碇”“分类膏药及其用处”“药汁及解毒剂”,还有一篇特别长、以不吉利的“泻剂”字眼儿标示的章节。
读过几则配方之后,戴维·比顿医不好病人的原因就显而易见了。本子里的某一词条是这么写的:
治头痛:取一球悉心干燥处理后的马粪,细磨成粉,搅进热的麦酒后全部喝下。
治幼儿痉挛:取五只水蛭置于耳后。
隔了几页出现这个:
针对黄疸病例,以白屈菜、姜黄,以及二百个石雷特的汁液熬煮成的药汁甚为有效。
合上本子,我非常讶异本子里详载的众多病人吃了调配给他们的药之后不但没事,而且病症确实好了。
我面前有一只棕色大瓮,里面有一些模样可疑的丸子。看过比顿的处方之后,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转过瓮身,清楚地看到标签上的手写字——“马粪”。想到这东西放了这么久可能也没多少功效了,我小心地把瓮搁到一旁,连开都没开。
我随后发现,先前看到的“PURLESOVIS”不过是跟马粪类似的成分的拉丁名,就是羊屎。“鼠耳”被证实就是来自动物,而非药草。我微微发抖地把这装了小小的粉红色脱水耳朵的罐子放到一旁。
我在想,司雷特、石磊特、史擂特——这些名称可能指的都是“石雷特”,看来是许多药方里的重要成分,所以当我看到一个用软木塞封住的透亮玻璃瓶上贴着一张标出这个名字的标签时,高兴得不得了。呈灰色的小药丸把罐子装了个半满,小丸子的直径最多只有四分之一英寸,而且外观浑圆得近乎完美,让我对比顿的制药技术惊叹不已。我把罐子拿到眼前,讶异竟然那么轻。接着,我看到每颗“药丸”上都有精细的条纹和微小的腿肢朝中央的褶线弯折进去。我急忙放下罐子,手在围裙上抹了好几下,并在脑子里编整的条目上记了一笔。这“石雷特”,其实就是木虱。
比顿多多少少还有其他较无害的东西,几个罐子里放了可能的确有用的干草药或提取物之类的东西。我找到一些菲茨太太用来治疗詹米伤口的鸢尾草根粉和香醋,此外还有白芷、苦艾、迷迭香和标示为“臭阿拉格”的东西。我小心翼翼地打开这罐东西,发现“臭阿拉格”不过是一些枞木枝的柔软尖头,还带着一股从开封瓶子里飘散出来、类似巴萨米克醋的愉悦香气。我把瓶子搁在桌上,让它开着,好在我继续工作时为这阴暗的小房间熏香一下。
我扔掉了几罐蜗牛干、蚯蚓油——没错,看起来就是蚯蚓的油。百足酒——瓶子里的蜈蚣断成好几节,浸在酒里;埃及木乃伊粉——无法辨识的粉末,可能是河底的粉质淤泥,而非来自法老的陵寝。鸽血、蚁蛋、好几只仔细包裹在苔藓内的蟾蜍,以及磨成粉的人骨。我很纳闷,这会是谁的骨头?
我费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才把橱柜和有许多抽屉的柜子检查完。完工之际,诊间门外已经积了一堆等着清理掉的瓶罐盒箱。我还把一些也许会派上用场的东西摆回柜子里,不过留下的比丢掉的少。
还有一大篮的蜘蛛网让我犹豫了好一阵子,根据比顿本子里的记录和我对民间疗法的微弱印象,蜘蛛网对伤口愈合颇有效用。虽然我心里认为这实在太不卫生,但是在路边帮詹米用亚麻布处理伤口的经验却显示,手边若有兼具黏性及吸收力的材料,对处理包扎是有好处的。最后,我还是把蜘蛛网摆回柜子里。再想想用什么方法消毒一下吧,我想,不能用煮的,也许用蒸气可以把蛛网弄干净又无损其黏性?
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除了靠墙的那排柜子,现在几乎所有东西都摸透了。我打开柜门,一股臭气喷薄而出,我马上闪避开。
壁柜里储存了比顿的另一项行医记录:手术工具。柜子里有一些模样阴森的锯刀、凿具,以及看起来更像是用来盖房子而非用在精细人体组织上的工具。那股喷薄而出的臭气显然表明,比顿觉得手术和手术之间没有必要清理这些器具。看到一些刀锋上还带着暗色痕渍,我厌恶地皱着眉,用力将柜门甩上。
我把这柜子朝门口拖去,打算告诉菲茨太太,等这批用具煮沸消毒之后,就分给木匠们吧——如果城堡里有这号人物的话。
背后传来的嘈杂声让我一惊,我及时避开,差点儿撞上急忙闯进来的人。一回头就看到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人单脚跳入,另一人则扶着他。破布胡乱包扎在他跛掉的脚上,布上还有斑斑鲜血。
我的目光扫过四周,接着指指柜子,因为屋子里没别的东西可坐。
“快坐下!”看来,理士城堡的新任大夫现在要开始执业了。 异乡人(1-4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