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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科拉姆的大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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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定主意了。”菲茨太太画蛇添足地对我耳语。那个巨人首度动了起来,从容解下系在腰间的腰带,科拉姆做了什么决定这下很清楚了。两个守卫抓住这吓坏的女孩的手臂,转过她的身子,让她背朝着科拉姆和她父亲。她开始哭了起来,却没任何哀求。群众带着某种亢奋的情绪,像是正围观一场公开行刑或交通意外。突然间,一阵盖尔语从人群后方传来,越过群众混乱的窃窃私语,清晰地传递到前方。

  众人纷纷转头寻找说话者,菲茨太太伸长了脖子,甚至踮起脚尖。我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不过我想我认得那声音,这说话声低沉又轻柔,而且省略字词辅音以让句子结束在上扬的音节。

  人群散了开来,詹米·麦克塔维什走了出来,踏到前方。他恭敬地向科拉姆族长低头致意,接着开口说话。不管他的话中内容为何,似乎引起了争论。科拉姆、杜格尔、矮个儿抄写员和女孩的父亲看起来全都牵扯进去了。

  “怎么回事?”我低声问菲茨太太。我病人的面容虽然还是有点苍白,但气色已经好多了。他不知从哪儿找到干净的衬衫换上,空荡荡的右袖折了起来,塞进他格纹裙的腰间。

  菲茨太太兴味盎然地看着。

  “这小子说他想代替那女孩受罚。”她瞄了一下我们前头某个旁观者,心不在焉地说着。

  “什么!可是他身上有伤啊。他们一定不会让他这么做吧。”我在人群的嗡嗡声中竭力低声说着。

  菲茨太太摇摇头。“姑娘,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正吵着呢。你看,如果对方是和她同族的男性的话就可以,但这小伙子可不是麦肯锡家族的人啊。”

  “他不是?!”我很讶异,天真地以为把我抓来的那群人全都来自理士城堡。

  “当然不是,你没瞧见他格子呢的图样吗?”菲茨太太不耐烦地说。

  她手一指,我当然注意到了。虽然詹米身上穿的也是绿色和棕色的格纹布猎装,不过颜色却和现场其他男人有所不同。他的棕色更深,是几近树皮的颜色,而且带着浅蓝条纹。

  杜格尔的建议显然是最后决定的关键。几位原本聚在一起讨论的参谋散了开来,人群也静下来等候结果。那两个护卫放开了女孩,女孩跑回人群,而詹米则往前一站,立于两个护卫之间,取代女孩的位置。我惊恐地看着护卫准备动手抓住詹米的手臂,但他以盖尔语对手执腰带的男子说了些话,这两个护卫竟就退了下去。令人讶异的是,詹米的脸上竟然闪现着放肆的笑意,更奇怪的是,巨人也快速报以微笑。

  “他说什么?”我向我的译者探问。

  “他不用腰带,选了拳头。男人可以这样选,女人可不行。”

  “拳头?”我没时间多问。执刑者像个笨拙的演员一样把拳头往后一缩,接着朝詹米的腹部送去,让他弯了腰岔了气。执刑者等他直起身子才继续朝肋骨和手臂连连猛打。詹米毫无抵抗之意,只是移动一下身子以维持平衡,挺直面对攻击。

  下一拳直直打在詹米脸上。当詹米的头往后一仰,我缩起身子,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执刑者在攻击间好整以暇地等着,留心不让受刑者被击倒或多次攻击同一部位。这是有系统的攻击,巧妙地打出会引起疼痛的伤,又不致造成残废。詹米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而且呼吸沉重,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大碍。

  我忧心忡忡,就怕其中一拳会让他受伤的胳膊受二度伤害。我包扎的绷带还在原位,不过承受这样的对待恐怕也无法维持太久。到底还要多久?厅堂里除了人肉对人肉的撞击声响和间歇的微弱咕哝声,一片寂静。

  “等见血时安格斯就会住手了。”菲茨太太低声道,她显然知道我要问什么,“通常也就是鼻子打断的时候。”

  “这太野蛮了。”我激动地低声说着,身旁几个人转过来投以谴责的目光。

  现在,执刑者显然认为行刑已达到指定的时间,他稍稍后退,发动猛烈攻击。詹米摇摇晃晃地跪了下去,两个护卫赶忙冲向前拉住詹米,让他站起来。当他抬起头时,我看到血正汩汩地从他被打破的嘴里流出。群众大大松了一口气,而执刑者向后退回,对结果甚为满意。

  其中一位守卫抓住詹米的手臂,在他甩着头试图回神时撑扶着。那女孩已消失无踪,詹米抬起头,直直望着高大的执刑者。令人讶异的是,詹米又笑了,尽其所能地笑着,淌着血的嘴唇动了动。

  “谢谢。”他有点困难地说,在转身离开之前还向大个子正式鞠躬。厅内众人的注意力又转回到科拉姆和下一个案子上。

  我看到詹米从对墙的门离开厅堂。我比刚才执刑时更加关心他的安危,对菲茨太太简短说过几句话之后,便在厅内挤出一条路尾随他而去。

  我在堡内一处小庭院找到詹米,他正弯着身子挨着井口,用衣角轻拍自己的嘴。

  “来,用这个。”我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他。

  “嗯。”他收下手帕,发出一声我认为是谢语的鼻音。当下天际透出了苍白氤氲的日光,我就着光线仔细检查这年轻人的伤势。下颚和颈部一带很快就会浮现瘀青,但最主要的伤处应该是唇部裂伤和眼部的严重肿胀。

  “你嘴巴内部也受了伤吗?”

  “嗯哼。”他弯下身子,我拉下他的下巴,轻轻翻开唇,检查口内。闪着光的脸颊内壁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内唇也有几处粉色的小撞痕,鲜血和唾液汩汩流出。

  “水。”他抹去沿着下巴淌流而下的血沫,略带困难地说。

  “好。”还好井旁恰好有水桶和牛角杯。詹米漱了漱口,吐出几次水,接着朝脸上泼水。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好奇地问。

  “什么为什么?”他站起身子,用衣袖抹过脸,小心翼翼地触摸裂开的唇,身体缩了一下。

  “为什么要替那女孩受过。你认识她吗?”这问题我问得有点犹豫,但我真的很想知道这样的侠义之举背后有什么原委。

  “我知道她是谁,不过没和她说过话。”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

  詹米耸耸肩,这动作又让他痛得缩了一下。

  “在厅堂里被打会让那小姑娘蒙羞的,但这对我来说就比较容易。”

  “比较容易?”我看着他被打破的脸怀疑地说。他用未受伤的那只手试探性地查看肋骨伤势,却抬起头扬起一边嘴角对我笑着。

  “她很年轻,要是真受罚了,她在所有认识的人面前会很丢脸,而且伤势很久才能复原。我只是有点酸痛,没被打伤,过一两天就会好的。”

  “可是,为何是你来承受?”我问。詹米似乎觉得这是个奇怪的问题。

  “为何不是我?”他问。

  为何不是?我想说,因为你不认识她、她对你而言也没有意义;因为你已经受伤了,而且不管你的动机是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下让人对着你的脸送拳头,还需要特别的勇气才行。

  “好吧,你的斜方肌被火绳枪给打出个洞也许是个好理由。”我冷冷说道。

  他似乎被逗乐了,疑问地指着肩部伤处。

  “斜方肌,是这个吗?我不知道这个叫斜方肌。”

  “哟,年轻人,原来你在这里。看来已经有人帮你疗伤了,也许不需要我啰。”菲茨太太摇摇摆摆走来,穿过窄小的入口时还稍微挤了一下。她的托盘上放着几个罐子,一只大碗,还有干净的布巾。

  “我只给他拿了点水,其他什么都还没动手。我想他伤得不重,不过我不确定我们除了帮他洗脸之外还能做什么。”

  “哎呀,总会有什么得做的。”她自在地说着,“年轻人,你那个眼睛,来,我看看。”詹米热切地坐到井边,把脸转向她。菲茨太太肥短的手指轻轻地按压着紫青肿胀处,留下迅速消散的白色压痕。

  “皮下还在出血,那么水蛭会有用。”她拿起碗盖,露出几只一两英寸长、蛞蝓模样的暗色小东西,躯体上还包裹着让人不舒服的液体。菲茨太太舀起两只那玩意儿,把其中一只压在詹米眉骨下的皮肉处,另一只则放在眼睛下方。

  她对我解释道:“你看,瘀伤一旦成形,水蛭就没用啦。不过要是你有哪个地方像这样渐渐肿起来的话,就表示血在皮底下流动,水蛭可以把血给吸出来。”

  我看着,觉得既着迷又恶心。我问詹米:“会痛吗?”他摇摇头,这一摇让水蛭讨人厌地弹了起来。

  “不会。只是有点凉,就这样。”菲茨太太正在她的瓶瓶罐罐间忙着。

  “太多人都误用水蛭了,水蛭有时候是很有用的,不过你得知道方法才行。如果把水蛭用在旧瘀伤上,那只会吸走新鲜的血,对瘀伤没有用。而且你也得注意不可一次用太多,水蛭会让病情严重或让已经失血的人病况加剧。”她如此指导我。

  我毕恭毕敬地听着,虽然衷心希望无须派上用场,我还是把这些经验都吸收进脑子。

  “好啦,年轻人,你现在用这个漱漱口。这柳树皮茶可以清洗伤口、减轻疼痛感。”她又对一旁的我解释,“我还加了点磨过的鸢尾草根。”我点点头,模糊地想起许久以前在园艺课上曾听过,柳树皮含有水杨酸,而水杨酸正是阿司匹林的有效成分。

  “柳树皮难道不会增加出血概率吗?”我问。菲茨太太赞许地点点头。

  “会,有时候的确会。所以你才要加一些泡过醋的金丝桃。金丝桃如果是在满月时采收,而且长得茂盛的话,就有止血功效。”詹米乖乖地用这收敛药水冲洗嘴巴,浓烈的醋汁让他的眼睛直流泪。

  现在,水蛭都一副完全饱满的模样,胀到原有体积的四倍大。皱皱的暗色皮肤如今已撑展开来,而且闪着亮光,就像浑圆光滑的石子。其中一只水蛭突然掉了下来,弹到我脚边的地上。菲茨太太体形虽大,却轻松地弯下腰,动作灵巧地捞起水蛭丢回碗里。她精巧地抓住詹米下巴后方的水蛭,轻轻拉起,水蛭的头因此拉长了一下。

  “姑娘,你用力拉是行不通的,因为有时候水蛭会爆开。”想象这画面,我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不过,水蛭吸饱时,有时轻轻松松就会掉下来。如果还没吸饱,那就让它吸饱,吸饱后它就会自动掉下来。”这水蛭很容易就被拔了下来,在吸附处留下一道血痕。我用浸了醋液的布巾一角轻拍被水蛭咬出的小伤口,让我讶异的是,水蛭真的有效。肿胀处大致消退了,詹米的眼皮虽然还肿着,但眼睛至少已能睁开一些。菲茨太太仔细检查一遍之后,判定不需要再用第二只水蛭。 异乡人(1-4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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