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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意外迭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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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弯身靠近火堆,伸手取暖,看到自己握着缰绳的双手污秽不堪。这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走这一段路去溪边洗手,值得吗?在没有抽水马桶或自来水的年代,想按照现代的卫生标准生活,实在是麻烦多于好处。我尖酸刻薄地想,这时代的人就是因为又脏又无知,难怪常常生病死掉。

  想到自己可能因为肮脏而生病死掉,我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站起来,走向营地边的小溪。小溪旁满是泥泞,我的鞋子还深陷进泥地中。我洗净了脏手,脚却湿了。等我吃力地走回火堆,发现罗博特姆下士正等着我,手上拿了一碗炖菜。

  他拉拉前额头发(这是这个时代的男人致意的方式),把碗端给我时说道:“夫人,队长说您辛苦了,这碗炖菜聊表慰劳之意。他还想告诉您,明天会抵达塔维斯托克,那儿有一家客栈。”罗博特姆下士犹豫一下,朴实的中年圆脸上露出忧虑,又接了一句,“夫人,队长说很抱歉没地方可以住,但我们搭了一顶帐篷让您今晚有地方睡。帐篷很简陋,不过可以挡雨。”

  我极力表现得谦和有礼。“请帮我向队长致谢。”然后更亲切地加一句,“也谢谢你了。”我很清楚,梅因沃林队长只觉得我是个累赘,根本不会多花心思帮我想晚上睡哪里。这顶帐篷是用一块简单的帆布仔细搭在树枝上,完全是出自罗博特姆下士的好意。

  罗博特姆下士走后,我独自坐着,慢慢嚼着烧焦的马铃薯和多筋的牛肉。我在溪边发现一片晚生的田芥菜,菜叶边缘有点萎黄,但我还是摘了一把放在口袋里。口袋里还有当天稍早停下来休息时,我摘的一点杜松子。芥菜叶已经老了,味道很苦,但我咬几口马铃薯,吃几口芥菜叶,努力把菜吞下去。吃完炖菜我掏出杜松子,每颗只咬几下,免得呛到,然后把嚼不动、没味道的果实连着种子整颗吞下去。杜松子的油脂有一股辛香,从喉底冲上来,呛得我流眼泪,却也涤尽了舌头上油腻与烧焦的气味。加上芥菜,或许能让我免于坏血病的侵扰。

  我曾费心收集了许多干燥的蕨类卷芽、玫瑰果、苹果干和莳萝籽放在大的药箱中,以免漫长的冬季营养不良。希望詹米记得吃。

  我把额头搁在膝上。应该没有人看我,我在想念詹米的时候,不想让人看见。

  在福尔柯克山丘上,我极力拖延昏迷的时间,但不久有个英国龙骑兵拿着随身酒壶,想把白兰地灌进我喉咙叫醒我。“拯救”我的英军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置我,于是决定带我到卡伦德堡,交给霍利将军的手下。

  到这一步为止,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但一小时后,情势却严重偏离预定计划。我坐在休息室里听他们在我旁边讨论,我很快了解,原本我以为昨晚发生了一场大战,结果只不过是英军支队去和主力部队会合的路上,遇到杜格尔的军队,发生的一场小冲突。英军主力部队现在正在福尔柯克山丘集结,准备迎击来袭的高地军。我以为我经历了那场战争,但事实上,那场战争根本还没发生!

  霍利将军本人正负责监督军队集结,由于没人知道该拿我怎么办,于是他们决定写封信描述营救我的经过,由一位年轻的二等兵护送我到坎贝尔上校在克斯的临时总部。这个二等兵叫多布斯,身材矮胖、为人古怪,他非常尽忠职守、力求表现,令人心烦。一路上我试了好几次,总是无法摆脱他。

  等我们抵达克斯,才发现坎贝尔上校不在,他已经被征召到利文斯顿去了。

  我对护送我的卫兵说:“看吧,坎贝尔上校一定没时间,也不会想和我说话,而且我也没什么好告诉他的。我干脆就在这镇上找地方住下,安排一下怎么继续前往爱丁堡,这样岂不更好?”我对英军的说辞,和我两年前告诉科拉姆的差不多,因为我也想不到更好的说法。我说我刚丧夫,从牛津来,想到苏格兰找亲戚,结果遇到苏格兰高地土匪,被他们劫走。

  多布斯摇头,固执地红了脸,他应该不到二十岁,脑子也不太灵光,不过一旦下定决心,谁也劝不动。

  他说:“比彻姆夫人,不行,我得把你安全送到上校那儿,否则布莱索队长会要我的命。”我用娘家姓氏作别名,所以他这样称呼我。

  于是我们又骑着两匹糟糕至极的劣马,动身前往利文斯顿。多布斯终于不再紧盯着我,但是我的处境并没有好转,反而被关在利文斯顿一幢房子的楼顶,还得和上校再说一遍我的遭遇。这位上校名叫戈登·麦克利什·坎贝尔,是低地苏格兰人,指挥乔治国王的一个军团。

  “我明白了。”他的语气听起来完全不明白。上校个子不高,面相狡猾,头顶微秃,红发从鬓角处往后梳。他把眼睛眯得更细,低头看着摊在记录本上皱巴巴的那封信。

  上校把一对半圆形眼镜架在鼻子上,凝神细看信纸道:“信上说,绑架你的人中,有一个是弗雷泽族人,非常高大,红发。对吗?”

  “对。”我回答,心想他不知想到了什么。

  上校头一歪,眼镜滑下鼻梁,他眼神锐利,从眼镜上方盯着我。“在福尔柯克附近救了你的军队写了这封信,说他们记得绑架你的人中,有个人正是恶名昭彰的高地族长‘红发詹米’。好了,比彻姆夫人,我知道被绑架的时候,你很……心烦,可以这么说吧?”说到“心烦”两字,他牵动一下嘴角,但不是在微笑。“你可能没有心思仔细观察,但不晓得你是否听到其他人如何称呼那个高地人?”

  “听到了,他们叫他詹米。”我不觉得这样说会有什么问题,我看过的传单已经写得很清楚,詹米支持斯图亚特的事业。詹米投入福尔柯克之役,英军可能会对这点感兴趣,但不太可能让他罪上加罪。

  詹米说过:“他们没办法把我吊死两次。”一次就绰绰有余了。我瞟了一眼窗外,半小时前天就黑了,下方街道上士兵提着闪烁的提灯,在街上来回巡逻。詹米这时应该在卡伦德堡,寻找我守候的那扇窗口。

  突然我起了个荒唐的念头,觉得詹米已经想办法查出我的行踪,跟着我到了这里,守在下方街道,就等我在窗前现身。

  我倏地起身,走到窗前。街道上空空荡荡,只有个卖腌鲱鱼的坐在凳子上,提灯放在脚边,等客人上门。他当然不是詹米,他不可能找到我。斯图亚特营中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在哪儿,我孤身一人。我慌了起来,一掌拍向玻璃,不管会不会把玻璃打破。

  后方传来上校的声音,尖锐又紧张:“比彻姆夫人!你还好吗?”

  我紧闭双唇,不让嘴唇颤抖,又深呼吸几次。玻璃起雾,雾气遮蔽了下方的街道。我恢复表面的平静,转身面对上校。

  我说:“我很好。如果你问完,我想离开了。”

  “是吗?嗯。”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有点像是怀疑,然后毅然摇摇头,告诉我,“你留在这里过夜,明天一早,我会把你送到南边。”

  我惊愕地脱口而出:“南边!要命的去南边干吗?”

  他高高挑起狐狸毛般的双眉,诧异地张大嘴巴。然后他轻轻摇头,闭上嘴巴,只张开一条缝,吐出接下来的话:“上头有令,只要得到高地罪犯红发詹米·弗雷泽的消息,或找到他的同伙,一律往南送。”

  “但我不是他的同伙!”我说。除非结婚也算一种结伙。

  坎贝尔上校充耳不闻,转身走回办公桌,翻找一沓文件。“找到了,到时候由梅因沃林队长护送你,他会在黎明时来这里接你。”他摇摇一只形状像小妖精的银铃,门打开,二等传令兵探出头,脸上带着询问的表情。“加维,带夫人回住处,把她的门锁上。”他转向我,敷衍地欠个身,“比彻姆夫人,我不认为我们会再见面。好好休息,一路顺风。”

  事情就这样成了定局。

  我不知道顺风的速度有多快,但应该比梅因沃林队长的小队速度要快。梅因沃林队长负责看管一列补给马车,运往拉纳克。等货物与赶马车的人到了拉纳克,队长继续和其他队员南下,运交非机要文件。我显然属于“非紧急情报”那一类,因为无论目的地在哪里,我已经上路一周多,却仍看不出是否到达目的地。

  “南边”是指伦敦吗?我猜了上千次,但梅因沃林队长不曾透露蛛丝马迹。

  我抬起头,发现火堆的另一端有个龙骑兵盯着我。我毫不闪避地迎视,直到他满脸通红目光垂下落到手里的碗为止。我习惯了这种目光,虽然大多数不像他这么直接。

  这种目光打从一开始就跟着我了,当时送我到利文斯顿的年轻二等兵就这样盯着我,带着一点尴尬与隔阂。过了一段时间我才了解,英军对我充满疏离的态度,不是因为怀疑我,而是出自轻蔑与恐惧,还混杂了一丝怜悯,以及对公务的责任心。

  对他们而言,我不仅遭贪婪、野蛮的苏格兰人掳走,更只身与这群野蛮男人共处一室。对一般的英国人来说,这群人“和野蛮的禽兽差不多,抢劫、强盗,无恶不作”,像我这样的英国女人在这群禽兽身边过了一晚,不可能还是完璧之身。

  我沮丧地想,当时詹米抱着昏倒的我走出来,或许让整场戏容易多了,但也加深了他们认为苏格兰人迫害了我的印象。原来“营救”我的小队长巨细靡遗写了一封信,所以后来每个接管我的人——或许还有每个他们交谈过的人——都对这件事一清二楚。我在巴黎得到的教训,让我明白流言蜚语的扩散力。

  罗博特姆下士一定明白我的遭遇,但仍对我十分和善,不像其他士兵,我偶尔会无意间在他们脸上看到奸诈盘算的表情。下次我睡前祷告,一定会在祈祷中加入罗博特姆下士的名字。

  我站起来,拍拍斗篷,走向帐篷。罗博特姆下士也跟着起身,谨慎地在火堆旁走动,并在同袍旁边找好背对着我帐篷入口的地方坐下。当大家各自解散,他会在与我隔着一段距离又能听到我呼叫的地方待下。过去三晚,无论睡在客栈或野地里,他都是这样做的。

  三天前,我曾打算逃跑。梅因沃林队长很清楚我是被迫失去行动自由的。虽然他不喜欢我这个累赘,但仍尽忠职守,派了两个守卫看管我,白天则骑马走在我身侧。

  到了晚上,看守会松懈许多。队长显然认为我不可能在隆冬时节徒步穿越荒野。他的推测没有错,我对这种自杀行为一点也不感兴趣。

  不过,某晚我终于决定要逃走。我们经过一个小村庄,又继续走了两个小时之后就停下来扎营过夜。我盘算着自己就算靠步行,也能在天亮之前循原路走回那个村庄。村里有一座小酿酒厂,有些四轮马车会从酒厂载着酒桶前往附近的小镇。酒厂的院子里堆满酒桶,我研判可以先躲进那儿,再和第一班马车一起离开。

  所以,我等到整个营区都安静下来,士兵裹着毯子在火堆边打鼾时,便蹑手蹑脚地钻出毯子,小心把毯子放在柳树丛边,穿过低垂的柳枝。除了风的沙沙声,没听到其他声音。

  走出树丛后,我听到后方有声响,原本以为那也是风的沙沙声,没想到有只手钳住了我的肩膀。

  “嘘,你不想让队长知道你未经许可擅自离营吧?”我没有尖叫,因为我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这士兵个子较高,由于他特别注重自己的黄色鬈发,所以队友唤他“洁西”来取笑他。他对我笑,我则有点迟疑地挤出笑容。

  他的目光往下停在我胸部时,叹了口气,接着盯着我的眼睛,向我走近,我则立即倒退三步。

  他懒洋洋地笑着哄我说:“哎哟,宝贝,这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反正你都尝过啦,就再来一次嘛!况且我还是英国人,不是肮脏的苏格兰人。”

  “把手拿开,洁西。这位夫人已经够可怜了。”洁西后面的一帘柳叶中,罗博特姆下士一声不响地现身。

  洁西狠狠瞪着罗博特姆下士,脑中转了一圈坏主意,想想又觉得不妥,于是一言不发,转身消失在柳叶中。下士默默等我拾起掉落的斗篷,然后带着我回营。他拿了自己的毯子让我躺下,然后披着另一张毯子在离我约六英尺的地方像印第安人般坐着。那天晚上,不管我何时醒来,都看到他还坐在那里,两眼茫茫凝视着火堆。

  我们到了塔维斯托克的客栈,但我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在客栈内梳洗。当天中午抵达村子时,梅因沃林队长便立刻动身送文件。不到一小时他就回来了,要我去取自己的斗篷。

  我茫然问道:“为什么?我们要去哪儿?”

  队长冷冷看我一眼说:“去贝尔赫斯庄园。”

  这听起来有趣多了。我抬头环视,几个士兵坐在地上掷骰子赌博,火堆边睡着一只满身跳蚤的流浪狗,空气中则是浓浓的啤酒花味。

  贝尔赫斯庄园坐拥天然美景,但建造者却视若无睹,坚持背对那片开阔的草原,面对荒凉隐蔽的悬崖。

  这座庄园的马车道又直又短,一点也不像法式庄园优美的弧形门径。倒是入口处立了两座石柱,上头很实际地刻着庄园主人的家徽。马儿嗒嗒走过石柱旁,我盯着家徽,想认出这究竟是什么图案。是猫吗?还是豹?这只动物昂首蹲伏,爪子抓着百合。看起来很眼熟,但究竟是谁的家徽?

  门口附近长草堆边有阵骚动,一个衣衫破烂驼着背的人,匆匆躲到阴暗处避开马蹄,这时我看到一对淡蓝色的眼睛瞥了我一眼。这个乞丐也让我感觉似曾相识,也许只是我的幻觉,或许只要不像英军的东西都会引起我的注意吧!

  护送的队伍停在前院,只有我和梅因沃林队长下马。队长敲门时,我还在思索着门的另一边究竟会是谁。

  “比彻姆夫人?”一位貌似管家的人开门问道,脸上表情似乎预知了来者是谁。他想得没错。

  “我是。呃,请问这是谁的房子?”我一边问,一边瞧着房内阴郁的门厅,有张脸望向我,眼睛如惊愕的小鹿般瞪大着。

  那是玛丽·霍金斯。

  玛丽吃惊张嘴的同时,我也使尽全力放声尖叫。管家冷不防吓了一跳向后退,绊到一张小沙发椅,像保龄球瓶一样翻倒。外面士兵也吓得惊叫着跑上来。 异乡人4:被困的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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