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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1945年,莫斯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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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礼后,沃洛佳和卓娅搬进了自己的公寓。在苏联,这样的幸运儿非常少。之前四年,苏联主要发展的是军工业,城市里没造什么住宅楼,许多住宅楼还被炸毁了。不过沃洛佳是红军情报部门的上校,父亲还是个将军,能够找关系弄到一套房子。

  公寓很小:客厅里只能放饭桌,卧室里只能放张床。厨房站两个人就嫌挤,浴室里刚好容得下一个洗脸池和一个小淋浴间,过道里摆上一只放着他们衣服的衣橱,就无法容身了。客厅里一打开收音机,整个公寓都听得到。

  他们马上把公寓变成了自己的爱巢。卓娅买了一个明黄色的床罩。沃洛佳的母亲送给他们一套陶瓷餐具,这是她1940年就为儿子准备好的结婚礼物,直到战争结束后才拿出来。沃洛佳在墙上挂了军事情报学院的班级毕业照。

  他们做爱更频繁了。搬出来住和沃洛佳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和卓娅在父母的公寓,以及卓娅的合租套房睡觉时,他从没感到不便。现在却要顾及邻居了。他们必须小声呻吟,不让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还要提防有人突然闯进来。其他人的家也是一样,私密性很差。

  他们通常早起做爱,然后躺在床上聊上一小时,再穿衣服上班。一天早晨,沃洛佳和往常一样躺在卓娅的大腿上,回味着刚才的性爱。沃洛佳随口问:“想要喝点茶吗?”

  “好啊,去帮我弄点茶。”卓娅头搁在枕头上,慵懒地伸开四肢。

  沃洛佳穿上睡衣,从过道走进厨房,在茶壶下点燃了煤气。水槽里放着昨天晚饭没洗的碗和碟子。“卓娅,”他大声嚷,“厨房脏透了!”

  卓娅在卧室里清楚地听见了他的话,“我知道。”她回答。

  他走回卧室:“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洗碗?”

  “你为什么没洗?”

  沃洛佳从没想过男人要干这种活,不过他说:“我要赶着写报告。”

  “我太累了。”

  沃洛佳被自己要承担责任的暗示激怒了。“我讨厌脏兮兮的厨房。”

  “我也很讨厌。”

  卓娅为何如此迟钝。“讨厌的话,那就洗掉!”

  “我们一起洗吧。”卓娅伸开双腿跳下了床,笑着推开了他,走进厨房。

  沃洛佳跟着她走进厨房。

  卓娅说:“你洗,我擦干。”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干毛巾。

  卓娅仍旧一件衣服都没穿,沃洛佳忍不住笑了起来。卓娅很苗条,个头又高,皮肤嫩白如雪。她上围丰满,胸部也很挺,金色的阴毛非常浓密。婚后,卓娅的乐趣之一就是光着身子在家里做事。她的裸体,沃洛佳想看多久就能看多久,卓娅似乎也很享受。沃洛佳凝视她的时候,她不但不显得尴尬,反而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沃洛佳卷起睡袍的袖子开始洗碗,洗完后让卓娅擦干。洗碗不是男人干的活——沃洛佳没见父亲干过——卓娅却觉得家务活就该两个人来做。这实在太稀奇了。卓娅是不是有超前的男女平等的念头呢?他是否太软弱了呢?

  他觉得外面似乎有什么声音。他朝过道里看了看:房门离厨房水槽只有两三步,门口没什么异常。

  接着,门被砸开了。

  卓娅尖声惊叫。

  沃洛佳拿起他刚洗的切肉刀。他绕过卓娅,站到厨房门口。一个警察拿着大锤站在被毁的门外。

  沃洛佳又气又怒。他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察往后退了一步,一个贼眉鼠眼的矮个子走进客厅,来人正是沃洛佳的妹夫伊利亚·德沃尔金,他也是个秘密警察。今天他戴着一副皮手套。

  “伊利亚!”沃洛佳说,“你这个蠢货!”

  “说话尊重点。”伊利亚说。

  愤怒的同时,沃洛佳非常不解。秘密警察和军队的情报机构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看来只能用帮派斗争来解释了。“你为什么让人踢坏我的门?我可以帮你开门的!”

  陪同前来的两个秘密警察走进门厅,站在伊利亚一边。尽管还没到秋天,但他们都已经穿上了带独特标志的皮衣。

  沃洛佳非常害怕。到底是怎么了?

  伊利亚用发颤的嗓音说:“沃洛佳,把刀放下。”

  “不必害怕,”沃洛佳说,“我只是在洗这把刀而已。”说着他把刀递给站在身旁的卓娅。“请到客厅,我们可以趁卓娅穿衣服的时候谈一谈。”

  “你以为这是串门吗?”伊利亚凶神恶煞般反问。

  “不管是哪种拜访,我想你总不会想看见我妻子裸体的样子吧。”

  “我在执行警察的公务。”

  “为什么派我小舅子来?”

  伊利亚压低声音说。“你难道不明白,换人来的话会更糟吗?”

  看来他们遇上了大麻烦。沃洛佳努力虚张声势。“你和这些浑蛋到底想要什么?”

  “贝利亚同志接受任务,负责整个核物理项目的全局。”

  沃洛佳知道这事。斯大林成立了一个新的委员会指导核物理的研究,任命贝利亚为这个委员会的主席。贝利亚对物理一窍不通,无法胜任组织专项科学研究的任务。但斯大林信任他。这是苏联政府工作的通病:忠诚但没能力的人常常能被提拔到他们应付不了的工作岗位上。

  沃洛佳说:“贝利亚同志需要我妻子马上回到物理实验室去,你们是不是开车接她来了?”

  “别美了,美国在苏联之前就造出了原子弹,我们得查查原因在哪儿。”

  “也许是因为他们把物理研究看得更重要一点。”

  “资本主义科学不可能比共产主义科学更为先进。”

  “这是众所周知的。”沃洛佳很疑惑,秘密警察究竟为什么要抓人,“那你们觉得因为什么?”

  “一定有人在搞破坏。”

  秘密警察就爱做这种荒唐的臆想。“什么破坏?”

  “有些科学家故意延迟了苏联原子弹发展的进程。”

  沃洛佳开始了解他们的来意了,感到非常害怕。但他还是据理力争——在这些人面前示弱总是不对的。“那些科学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们是叛国者——你妻子就是其中的一员。”

  “杂种,最好别这么下断言——”

  “我是来逮捕你妻子的。”

  “什么?”沃洛佳彻底无语了,“这简直太疯狂了!”

  “我们就是这么认为的。”

  “你们根本拿不出证据。”

  “到广岛去看看,那里有的是证据。”

  尖叫以后,卓娅第一次开了口:“沃洛佳,我跟他们走,不然你也会被捕的。”

  沃洛佳指着伊利亚的鼻子说:“你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我只是在执行自己的任务。”

  “让让,我妻子要回卧室穿衣服。”

  “没时间了,”伊利亚说,“她必须现在就跟我们走。”

  “别胡闹了!”

  伊利亚翘着鼻子神气活现地说:“一个值得尊重的苏联公民才不会光着身子在家里乱走!”

  沃洛佳不知道妹妹嫁给这种浑蛋是什么样的感觉。“既然秘密警察认为裸体不道德,为什么还要让她光着身子跟你们走?”

  “裸体正是她腐化堕落的证据,少废话,让她跟我们走!”

  “别做梦了!”

  “滚开!”

  “是你要滚开,让她先穿好衣服。”沃洛佳转到过道里,伸出胳膊挡住三个特工,使卓娅能从身后绕进卧室。

  卓娅刚一走动,伊利亚就伸出胳膊抓住了她。

  沃洛佳打了伊利亚两个耳光。伊利亚叫了两声,蹒跚着往后退。另两个秘密警察走上前,抓住了卓娅的胳膊。沃洛佳朝一个秘密警察脸上扇耳光,但被他躲过了。两个秘密警察一人抓住沃洛佳的一只胳膊。他奋力挣扎,不过他们很强壮,而且这种活似乎已经做了好多次了。两人合力将沃洛佳扔到了墙上。

  两人把沃洛佳按在墙上,伊利亚捏紧戴着皮手套的拳头,狠揍沃洛佳的脸。一拳、两拳、三拳、四拳……又朝他的肚子一顿乱打,直到沃洛佳咳血才停下来。卓娅试图干预,但伊利亚很快也给了她两拳,卓娅尖叫着倒在地上。

  沃洛佳的睡袍前襟敞开了。伊利亚踢他的睾丸,然后又踢他的膝盖。沃洛佳瘫软下来,无法站立,伊利亚却让两个秘密警察扶他站起来,一顿猛揍。

  过了好一会儿,伊利亚才按着指节退后了两步。两个秘密警察放开沃洛佳,沃洛佳瘫软在地。他呼吸不畅,一动都不能动,但神志还算清醒。从眼角的余光依稀可以看到,两个壮警察抓住卓娅,把她裸体架出了公寓,伊利亚跟在了他们身后。

  随着时间的推移,刺痛感渐渐变成了连续的隐痛,沃洛佳的呼吸慢慢开始正常。

  他试着动了动四肢,觉得身体能活动以后,他慢慢站了起来。沃洛佳走到电话机旁边,拨通了父亲的工作电话,他希望他还没下班。听到父亲的声音,他顿时松了口气。“他们逮捕了卓娅。”沃洛佳说。

  “该死的浑蛋,”格雷戈里说,“抓人的是谁?”

  “伊利亚。”

  “什么?”

  “帮我找人问问,”沃洛佳说,“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先去把身上的污血洗干净。”

  “什么污血?”

  沃洛佳挂了电话。

  沃洛佳没几步就走进了浴室。他脱下带血的浴袍,走进淋浴间。温热的水让他发肿的身体得到一定的舒缓。伊利亚尽管诡计多端,但远远说不上强壮,沃洛佳的身体没有一处骨折。

  他关掉淋浴龙头,看着浴室镜子,他的脸上到处是瘀肿和撕裂伤。

  沃洛佳没有费事把身体弄干,用了好一番工夫把红军制服穿在身上。他希望这身制服能给他带来一定的权威。

  颤抖着双手把鞋带系上时,格雷戈里赶来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咆哮道。

  沃洛佳说:“他们想找我干一架,我很笨,竟然先动手了。”

  格雷戈里起初并不同情:“我还以为你会圆滑一点呢。”

  “他们不让卓娅穿衣服,坚持马上带她走。”

  “该死的畜生!”

  “你有什么发现吗?”

  “暂时还没。我和几个人谈了谈,没人知道内情。”格雷戈里表情忧郁,“如果不是有人犯了愚蠢错误的话……就是他们对这次的指控非常有把握。”

  “开车送我回办公室。莱米托夫一定会气疯的。他不会任秘密警察如此胡作非为。如果可以对我做这种事的话,他们对所有的红军特工都能做这种事。”

  格雷戈里的车和司机都等在公寓外面。司机把车开到霍登卡机场。格雷戈里留在车里,沃洛佳一瘸一拐地走向红军情报中心。走进大门以后,沃洛佳直接朝上司莱米托夫上校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他敲了敲门,然后走进去对莱米托夫上校说:“该死的秘密警察逮捕了我老婆。”

  “我知道这事儿。”莱米托夫说。

  “你知道?”

  “我同意的。”

  沃洛佳吃了一惊:“到底怎么回事?”

  “先坐下。”

  “到底怎么了?”

  “坐下,闭上嘴,听我好好跟你说。”

  沃洛佳浑身都疼,他坐进了椅子里。

  莱米托夫说:“我们必须有原子弹,而且还要快。现在,斯大林还能跟美国人玩硬的,因为他知道美国还没掌握足以荡平苏联的核武器。但美国人正计划建造更大规模的核武器,他们为此建立了一个核反应堆,不久的将来,新型的原子弹还会应用到现实生活中——我们只有拥有了对等威力和数量的原子弹,才有资格和美国对话。”

  这番对话于沃洛佳来说根本没有意义。“我妻子不可能在被人殴打的同时设计原子弹。这太疯狂了。”

  “闭上你该死的臭嘴。我们的问题是,尽管掌握了几种可能的方案,但不知道哪种能奏效。美国人用五年时间找到了正确的方案。我们没有那么长时间,必须把美国的方案偷过来,为我所用。”

  “可我们还是需要苏联的物理学家模仿他们的方案进行设计啊——他们应该在自己的实验室里,而不是在卢布扬卡监狱的地下室里。”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威廉·伏龙芝的人?”

  “我和他过去是同学,我们一起参加了柏林童子军。”

  “他给了我们许多有关英国核研究的有价值信息。之后他搬到了纽约,继续原子弹项目的研究。内务人民委员会驻华盛顿的人员联系了他,但那些人办事很不专业,把他吓跑了。我们需要重新联系上他,让他为苏联收集情报。”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信赖你。”

  “这可说不准,我和他十二年没见面了。”

  “我们希望你去美国找他谈。”

  “但为什么要逮捕卓娅呢?”

  “保证你能回来。”

  沃洛佳告诉自己他完全知道该怎么办。战前他在柏林甩掉过盖世太保的跟踪者,和潜在的间谍人选接触,招募他们,把他们发展成秘密情报的可靠信息源。这种工作不可能很轻松——尤其是说服对方叛卖国家的时候——但他却对这种活很有一套。

  但这次是美国。

  在30年代和40年代,他分别去过德国和西班牙,但这和现在的美国有本质的不同。

  他被亲眼看到的这个国家震撼了。以前他一直听人说好莱坞电影描绘了一种虚假的繁荣,在现实生活中,大多数美国人生活得都很贫困。但从抵达美国的第一天起,沃洛佳就发现,电影里的一切并没有夸大,马路上的确很难看到穷人。

  纽约的马路上到处是汽车,许多车的司机显然不是公务员:年轻人,穿工作服的通勤者,甚至还有出门买东西的女人。每个人都穿得很好!所有男人似乎都穿上了最好的西服。女人的小腿上都套着透明的长筒袜。所有人似乎都穿着新鞋。

  沃洛佳提醒自己,别忘了美国坏的一面。美国一定有地方存在着贫困:黑人被肆意地杀戮,南方的黑人没有选举权,犯罪率也居高不下——美国人常说自己的国家罪恶猖獗——奇怪的是,沃洛佳却没发现这种说法的证据,他觉得走在街上非常安全。

  到的前几天,他在纽约到处闲逛。他用不熟练的英语与人交流,但这根本没关系——纽约到处是口音很重的人。他熟悉了几张跟踪他的联邦调查局探员的脸,知道了几处可以轻易甩掉他们的地方。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沃洛佳没戴帽子,穿着灰色的宽松裤和蓝色衬衫,像是办些杂事去去就回似的离开了纽约的苏联领事馆。一个穿黑西装、打领带的年轻人很快就跟了上来。

  他走到了第五大道的萨克斯百货,买了一套内衣和一件棕黄条纹的衬衫。跟踪沃洛佳的人也许会觉得他只不过在购物呢! 世界的凛冬(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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