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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木村还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这时从后门跑来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喊:“见习医官在吗?”
他于是站起身,不料士兵似乎因为突然发现要找的人就在自己眼前,从而有些惊讶地问道:“您是见习医官吗?”
“班长负伤了,麻烦您过去看看。”士兵很快拉着木村进了后门。
旁边有个像是守卫室的小房子,灯关着,木村走进去才看到一个士兵坐在那儿,另一个弓着身子像在照顾他。喊木村来的士兵对坐着的人说了声:“班长,见习医官到了。”接着又语速飞快地对木村说:“他胳膊受伤了。”只见那人右臂绑着毛巾,上面血已经洇开了。伤者是位军曹,而两名士兵分别是上等兵和新兵,是上等兵去叫的木村。
木村认识这位军曹的脸,但并不知道他叫什么。自己来枪队的日子尚浅,平时和各班以及枪队办公室也没什么往来,所以同下士没什么交流。
木村让新兵照着手电筒,自己则从急救包里取出注射器具,他往注射器里抽了一支强心剂和一支止血剂。要解开毛巾时军曹皱起了眉毛,但还是对木村说了一句:“麻烦你了。”不知何时护士兵也来了。
伤口在右侧大臂,木村用消毒药水将他的胳膊擦净后露出了弹孔,但无法确定到底是贯通伤还是盲管伤。木村给他打了针,厚厚地敷上利凡诺纱布,又从护士兵的绷带包里取出绷带缠了好几层。
上等兵和新兵不停地用手摩挲着军曹的肩膀,鼓励说:“班长,伤口很浅,你要坚持住啊!”军曹似乎很疼,他的胳膊被上等兵搀扶着,腹部前屈,低头痛苦地呻吟着。上等兵转向木村说道:“见习医官,麻烦您给他打针止痛针吧。”这种关心就仿佛亲人一般,新兵也仿佛到了紧要关头,片刻不离地守在军曹的身边。木村虽然有镇痛剂,但是担心后面可能会有伤势更重的人,便回答说会尽快送他去医院。可是要送到哪家医院他完全没有头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样的权限。一切都处于混乱、无序的状态。
过了一会儿,主楼内的枪声似乎停了,接着又传来一阵不绝于耳的打砸器物的声音,似乎外面还有很多人跑来跑去。这时从后门玄关处又有一名士兵被背了进来,旁边还跟着一个人。“见习军医。”其中一人喊道。
背上的是个上等兵,腰部的外套已经浸满了血。陪同的新兵解释说他好像被打中了腰部。背着伤者的也是个新兵。上等兵已经不能言语,脸趴在新兵肩上,断断续续地呻吟着。
木村心想出了这么多血,有多少绷带也不够用,于是让护士兵去房子里找些布来,护士兵说值班室有,结果跑去拿来了一张床单。守卫室后面,有间用于临时休息的四叠半大的和室,木村让两名新兵把那名士兵扶到榻榻米上趴下,给他脱下外套,又褪去上衣掀起贴身的衬衫。这中间伤者出了很多血,都流到了榻榻米上。军医急救包里的备品实在应付不了,木村后来便直接把床单撕了代替绷带,像腰间缠的钱袋一样给他缠得厚厚的。上等兵面色如土,木村给他打了好几支强心剂和止血剂。
两名新兵轮流趴在伤者耳边喊:“上等兵、上等兵,打起精神来啊!”心焦得就如同自己家人负了重伤。
这时似乎有军刀的碰撞声和长靴踩过地面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木村抬起头,发现K中尉已经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在他身后,天野也来了。
K中尉快速环顾了守卫室一圈,然后低头望着两名受伤的士兵。军曹向中尉微笑示意。“什么啊,是你啊,”队长一下子就叫出了军曹的名字,“胳膊受伤了?”“嗯。”军曹轻轻应了一声。“是正门警官队的手枪吧?”K中尉点点头说,然后看向木村,追问道:“他的伤势如何?”“初步判断是贯通伤,但因为没有伤到动脉,所以并不要紧,比起他,这边……”木村把目光转向了上等兵。上等兵此时正盖着外套,蜷缩着双腿,因为疼痛,他就连同队长打招呼都无法做到了。
“是不是应该马上送去医院?”K中尉以商量的口吻问木村和天野。“我觉得那样更好,但不知道目前送去哪家医院更为合适。”木村一方面因为对方是K中尉,另一方面又因为考虑到后续责任的烦琐,只能如此说道。这时K命令道:“比起地方医院,还是送他们去陆军第一卫戍医院吧,就这样。”
木村刚想开口说:“因为第一卫戍医院在新宿的若松町,必须派车把伤者送过去,或者给医院打个电话,让他们立刻安排车来接。”此时一名下士跑来兴奋地汇报:“队长,发现了一个老人,像是首相,被M少尉的子弹打中,倒在了中庭。”“是吗,好!”队长气势昂扬地回答道,然后自己匆匆跑去了主楼,似乎把患者全权交给了木村和天野。
木村本想给卫戍医院打个电话,但他并不知道在哪可以找到电话机。首相官邸中仍不断有砸毁物品的声音传来,其间夹杂着很多军靴跑来跑去的声音,想找电话估计也要费一番功夫。
到了此刻木村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格外镇静。他给伤员擦净血包扎了伤口,恍然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甚至产生了一种“我果然是医生啊”的喜悦。
后来又送来了三名伤员。其中一名伤员身后跟着两名士兵,下士和上等兵身后则都跟着三四名新兵。看着他们热心的样子,木村再次感觉自己身为见习医官的孤单。他们不是将校,所以没有专属的勤务兵,同班里又没什么关系,也不像下士还有部下。虽然有三名护士兵,但他们是班内的兵,还是与班长和老兵更亲近。再者虽然见习医官室有勤务兵,却是各班每周轮值,同他们联系很浅。非但如此,同样是勤务兵,见习医官室的也比别处的对他们要冷淡,甚至对他们交代的事情也往往处处搪塞,工作都浮于表面。这就是非兵科受到的差别待遇。
于是见习医官,不,甚至可以说军医的位置看起来就像沙砾铺就的广场。木村心里想起了天野说过的“森鸥外的发现”。
木村刚想天野这会儿怎么看不见人了,他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天野告诉木村,这次行动也有市川野重炮兵联队的将校参加,他们的车现在停在官邸正门,经过交涉,已经同意将车借给木村他们运送患者,现在正让车绕到后门来。木村连忙赶制需要送医的伤者名单,并让照顾军曹的一名士兵跟着上了车。由于没有担架,十个士兵帮忙才把上等兵抬上了车,上等兵在整个过程中哀号得像条小狗。
后来送来的三名伤员,木村和天野一起做了紧急处置。三个人都是被手枪所伤,可见负责护卫的警卫队相当拼命。在全副武装的军队袭击下,势单力薄的他们甚至只凭着手枪作战,这份英勇也着实让人钦佩。虽然是阴天,但天色已至微明。
此时建筑物深处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总理大臣死了。”士兵们顿时一片哗然。
“见习医官,我们杀了总理大臣,请去检查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很快涌进来了十多个士兵,其中一位下士说道。士兵们杀气腾腾,又是有兵权的下士如此说,木村无法拒绝。他第一次走进富丽堂皇的首相官邸,走廊的红毯被军靴上的泥和融化的雪弄得黏黏糊糊。官邸内仿佛帝国酒店一般,天花板上布满彩绘,墙上也满是瓷砖贴就的艺术图案。各个房间的门都四敞大开,桌子椅子全被丢了出来,屋顶装饰的枝形吊灯落在地上,玻璃飞散。
不用问也知道,士兵们鱼贯而入的地方就是总理大臣的所在。木村走过去,只见一群士兵正聚集在房间前。士兵们看到木村,默默地让出一条路。或许只有此刻,他才对自己军医的身份生出了几分优越感。
走进房间,木村发现这是一间和室。他于是脱下长靴上了榻榻米,屋子大约八叠大,很豪华,壁龛前铺着被褥,一位老人裹在被子里,只微微露出头来。老人似乎是被杀后给挪到被子里的,他左侧颈部流的血还积聚在枕下。老人有着一头白色短发,眉毛很浓,圆圆的鼻头下竖着白胡子,额头的皱纹同眉间深陷的竖纹交错在一起,面颊上的血色也仍未完全褪去。
“这就是总理大臣啊。”木村站在前面,俯视了那张脸几秒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连不断的强烈刺激,他的感觉变迟钝了,此刻也似乎没有涌上来什么特别的感慨。那张脸和他先前在报纸上看到的照片一样,可感觉更像去年7月在医院死于脑出血的某公司社长。
见没有人跟进来,木村也没心情检查伤口,索性直接返回门口穿上了长靴。
等木村出来,聚在门口的士兵们纷纷急不可待地问道:“见习医官,总理大臣死了吗?”木村点头说是,然后径自穿过人群,默默回到了官邸后门的伤员那去。
这时送军曹和上等兵去医院的车已经回来了。天野也已经写好了需要送医患者的名单。
天野转告他说,刚才志村见习医官来过又匆匆走了,据说十一中队占领了陆相官邸。
“志村怎么样?”木村想起瘦瘦的志村,问道。
“他可精神了。那家伙说开始也害怕,但现在已经没感觉了。还叫我们去参观陆相官邸呢。”天野笑着说。
木村说自己刚才看到了首相的尸体,天野于是收起笑容,瞪大了眼睛。看四下无人,于是天野和木村说了一个他从志村那里听到的消息。
“喂,听说侍从长、内大臣、大藏大臣还有教育总监全都被杀了,而陆军大臣则是被俘虏了。” 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