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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K中尉对着远处广场的灯光看了下手表,从右翼到左翼环视了一圈,然后面向大家说道:“现在是凌晨4点38分,天还没亮,大家辛苦了。但是,这次并不是演习。现在我们枪队要向市内行军,至于目的地我随后会下达。现在由我向大家传达此次行动的宗旨,请大家听好。”
中尉刚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折起的日本纸,伍长便跑到他的身边用手电筒照亮了纸面。他轻轻清了下嗓子。
“谨思我神州乃是在万世一神的天皇陛下的统率下……”
听到天皇陛下,士兵们不待号令即一齐叩响了军靴后跟,然后立正站好。K中尉的眼睛离开纸面,说了声大家稍息。但是至尊、祖宗、君威等词接连出现,每次士兵们都会自发地叩响靴子,K中尉顾不上每次都说稍息,只能继续往下读。那声音在冬日黎明前紧张的空气里,仿佛有东西撞击在金属上一般发出清澈的回响。
不过,“藐视至尊的绝对尊严僭上越分”“不铲除奸贼枉谈宏谋”等句子,虽然进了耳朵,但木村只能猜出大概意思,对其后的深意则一脸茫然。木村尚且不懂,更不消说许多未曾上过大学的士兵们了。而且K中尉似乎一直惦记着时间,语速飞快,毫不顾忌演讲所要求的抑扬顿挫。最后听到“在此有志之士跃然而起,为诛灭奸贼实现大义,拥护并弘扬国体不惜肝脑涂地……”的句子时,木村还来不及细想“弘扬”“肝脑”写作什么汉字,队长就以“陆军步兵大尉××及全体同志”结束这次发言,然后折起那张纸快速塞进了口袋里。
直至K中尉的演讲结束,士兵们依然鸦雀无声,一动不动地以标准的姿势站立着。他们似乎不是被这篇文章庄重的威严所震慑,而是因为不解其意一脸茫然地怔在了原地。
木村最后听到××大尉的名字及全体同志时,心想这果然不是演习而是实战。虽然不知道××大尉是哪个联队的将校,但既然由其他部队的大尉做代表,那一定是非常大规模的行动。而K中尉发言中所说的全体同志,似乎也意味着还会有更多不认识的将校加入进来。
“枪队由我全权指挥。口令为尊皇和斩杀。至于尊皇,平日里队长一直都有训示,大家应该记得很牢吧。至于斩杀,说的则是本次行动的目标要斩杀奸臣。为了避免在行动中伤及自己人,如果对方说尊皇,我方要立即回答斩杀。这一点请务必谨记。而行军路线和部队编制,暂时与之前保持一致。结束。”
K中尉的话音刚落,M少尉立刻喊了一声:“向教官敬礼!”如同一片白色的森林屹立于黑暗中一样,全体士兵“唰”地一下举起了上着刺刀的步枪。K中尉抬起手,从右到左悠然转首。那动作刚劲有力,让人感觉他仿佛是一位英俊潇洒的年轻武士。这位令人爱慕的青年将校此刻正陶醉在怎样的幻想中呢?
“给枪装上实弹,大家不要忘了保险装置。”
步枪小队的各小队长说道。士兵们咔嚓咔嚓装着子弹,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实弹枪身的机关枪貌似已经准备好了,那边一片寂然。
队伍出发后K中尉走在最前面,其次是第一小队,后面依次是两个步枪小队、机关枪小队,以及包含轻机枪小队在内的第三小队。木村和天野等见习医官并排跟在后面。而在他们后面,则跟着三名护士新兵和肩上挎着大包的护士兵。
广场上的雪积得比昨天还厚。联队总部漆黑一片,营门开着,前面的队伍已经从那里出去。亮着灯的哨所前,哨兵已经排好了队,他们的影子被灯光映在雪上。卫兵长是名担任伍长之职的上等兵,他不安地望着队伍。
如果这时来到联队前的电车道旁,就会望见在机关枪队前面有其他部队行进的背影。队伍里有人小声说,是步三、步三,那声音充满了活力。似乎这次行动有其他部队一起参与这件事,让他们消除了不安。
队伍沿着雪中的电车道朝六本木交叉路口走去。街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只有屋顶露出一片白色,其余部分则完全沉浸在漆黑的夜色中。队伍行进时,天野还看到了最近才去过的法国餐厅。
这时天野发现后面又有一支部队加入了进来。
“喂,好像是十一中队。”
从那团黑色推想,人数应该和机关枪队差不多。
“终于要动手了,事情闹大了啊。”天野压低声音说道,“志村那家伙,会是什么表情呢?”
事到如今天野不得不放弃这是演习的错觉了。毕竟他亲眼看到步枪装上了实弹,机关枪也换上了实弹枪身,将校们挂着手枪,带着军刀,下士也把长枪斜挎在肩上。
队伍在六本木的交叉路口向左转,然后沿着电车道下了坡,接着又经过了福吉町的车站。路线和前两次相同,所以木村又产生了一种正在演习的错觉。
“喂,步三往右拐了。”
在溜池电车道的交叉路口,前面的部队忽然向右拐向了虎门方向。这时天野才发现,前面的队伍似乎有他们这支部队人数的一倍。
“看样子是个大部队啊。”天野说道,他像是打了个哆嗦。不过,木村却反而不再相信这是实战,他感觉目前的情形就像各个部队在进行联合演习。
而和先前的演习一样,木村他们所在的部队在岔路口转向了左侧,这样他们成功地和步三一左一右分开了。等他们往后看时,发现十一中队也跟了上来。这时一辆带有鱼铺标记、仿佛是去河边进货的三轮车出现在了电车道的一侧,骑车人艰难地在雪地上前行,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正在另一侧行军的士兵们。
他们从特许局的街角上了坡。坡顶左手边是首相官邸。上次他们从这里径直通过,下坡到了护城河畔,在二重桥前高呼了三声万岁。但这次临到首相官邸,队伍却突然停止了行进。这个时候,雪也停了。
木村忽然有种感觉,仿佛K中尉马上就会喊出号令——“状况解除”。但这种幻想在他看到坡上的警务室前有五六名士兵正围着巡查时,开始有了裂痕,接下来则被K中尉一声振聋发聩的“机关枪队前进!”彻底打碎。
队伍自此分成了两部分。一队去往官邸正门,一队则下坡后朝着首相官邸的后门行进。轮廓优雅复杂的官邸建筑在一片漆黑中默然耸立,只有覆满屋顶的积雪看得格外清晰。
木村犹豫了下要跟哪个小队走,最后还是选择了跟着更近的队伍朝后门走去。而这支队伍很快又分成了三路,一路在官邸西南的三岔路广场上排好机关枪,一路在后门朝官邸反方向的空地架上了机关枪,而剩下的一路则从后门往官邸里搬运机关枪。每个机关枪分队都有步枪分队掩护,士兵们在雪地上或跪立或趴着,一副大敌当前严阵以待的样子。木村和天野不知道该跟着哪个分队,于是站在了在空地列好阵的士兵后面。这时和部队同来的一名陌生中尉大步走了过来。
“见习医官,去那边一名。”他指着正门,眼睛则看向天野,因此天野带着一名护士兵匆匆离开了。
“喂,护士兵,别在那儿傻站着。像你这样呆头呆脑会受伤的,再离远点儿。”
一名下士分队长吼道。两个护士新兵吓得连忙蹲下,木村也随即单膝跪地。不过木村很不高兴。下士的怒吼明显不是冲着护士兵而是冲他这个见习医官的。对非战斗人员的轻辱和憎恶,在那嫌人碍手碍脚的怒斥声中露骨地表现了出来。甚至下士的话还招致了两三个士兵的嗤笑。在如此紧张的时刻。木村真想从这里离开。
放眼望去,哪儿都看不见敌人。从木村所在的这块高地,只能看到街上白色的屋顶影影幢幢地在黑暗中延绵。
建筑物里忽然开始响起了枪声。隔了五六秒,又是四五发。听不清是手枪还是步枪的声音,但那声音一直响彻木村心底。
从刚才起,机关枪枪手的手就一直放在扳机上。官邸内不时传来各种声音,不过从这里听不清楚。木村感觉自己全部的神经仿佛都被压迫得吱呀作响,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便意。 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