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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你这样的状况，是因为又接触到了以前的城市和人，所以病情才会有反复，”苏珊坐在沙发的这头，耐心地说着，像一个知心姐姐，“都说这样会刺激到病人的内心，让病情加重，可是我不这么认为。
有时候，逼迫内心面对，也许也是一种解决办法。”
从苏珊的办公室出来，已经是下午了。
余雪一个人走在热闹的街道，这里距离她住的地方不远，她决定走回去。
人行道上走着各色各样的人，美国本就是一个多民族融合在一起的国家，各色皮肤的人有着各自的文化，大家和谐地生活在一起。纽约作为国际化的大都市，更是有着巨大的包容性。
来自世界各地的旅游的人，穿着西装的金融人，抱着相机画布的做艺术的人，推着小孩儿的妈妈，牵着狗的单身人……
他们从余雪身边擦身而过，余雪的心没有因为嘈杂的人声和拥挤的街道，更加烦躁。相反，她感到自己的心越来越平静。
耳边的声音越大越杂，大脑就越容易屏蔽它们，人反而更能关注内心的声音。
“逼迫内心面对。”余雪想着苏珊的话，也许苏珊是对的，她需要让自己面对，不能一味地逃避和躲藏。
躲得了人，却躲不了自己的心。
路口一个举着牌子的年轻人吸引了余雪的注意，余雪走近才发现，牌子写着：“free hugs。”
原来是一个提供免费拥抱的人。举牌子的人是一个白人年轻小伙子，衣着干净得体，身材有些瘦弱，但给人的感觉很阳光。
行人路过时，多数都是侧目一下，就笑笑走开了。有的甚至都不会留意到他的存在。
余雪从前对于这种类似为街头行为艺术的人，也是从来不驻足的，但是今天她不知不觉就慢下了脚步，站在白人小伙子面前，眼睛盯着他的鞋，目不转睛。
白人小伙子有些尴尬，抬手在余雪的眼前晃了几下，余雪才从愣神中出来。
“Hi, how are you”
又是美国人标准地问候。
余雪看着面前这张陌生的异国面孔，绽放着让人暖心的笑容。她终于不想撒谎了。不知是因为刚才苏珊的话，还是白人小伙子穿着和陆阳一样的运动鞋。
她今天，此时此刻，不想撒谎，她想面对自己的内心。
“Actually I don’t feel well.”余雪平静地讲出了自己的感情，诚实地，认真地。
她的目光平淡却不闪躲。
白人小伙子的笑容也变淡了一些，如果说刚才他和余雪打招呼时的笑容是陌生人见面的礼貌的话，现在的笑容更像是朋友之间的认真安慰。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脚上前，给了余雪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看着瘦弱的他，手臂却很有力量，余雪感受到后背和肩膀有了人的温度，紧紧地传递着热量和温度。
是因为太孤独吗？是因为封闭自己太久吗？
眼底瞬间被泪水浸湿，视线一下子就模糊了起来。
都市里的人，生活便捷，不需要和人讲话就轻易能获得生存的资源。而网络的发达，更加让人们沉浸在虚拟世界，展示着自己的生活。
人每天做的最多的不是和朋友面对面的交流，而是研究怎么把自己朋友圈的照片展示出去。
人每天思考的不是
说白了，就只是人和机器的交流而已。
这种来自陌生人的拥抱和体温，能带来许多心灵的震撼。
余雪此刻感受到的，无关男女欲望，只是单纯的对于真实的人与人的关系的渴望。
回到公寓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橘黄色的云围绕着夕阳，慢慢蔓延开来，距离太阳较远的天空是梦幻的紫色。
这么美的天空，总是会让人的眼睛不想移开。人，不管在社会中生活多久，终究还是一个生物，对大自然的美有着本能的向往。
余雪想起了长寿山上的那个夕阳，也是这样美丽的天空，映衬着安静的大山。那时回眸还有陆阳和刘奶奶对话的样子，一切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般，既遥远又清晰。
余雪擦去了留下的泪水，从刚才和白人小伙子拥抱之后，她就一直不停地流泪。不是声嘶力竭地哭，而是默默地流泪。
这样的伤心往往来得猛，伤得深，持续得久。
她打开电脑，页面还是上次登录的微博，正引入眼帘的是倪娟最新的动态：今天男神警官终于答应我约会了，你们说我穿哪一件好看。
余雪此刻的感受像是一只被浪推到沙滩上的鱼，缺氧得快要窒息，却叫不出声，无法呼喊，只能用尽力气扑腾着，扭动着，挣扎着。
她盯着屏幕里的倪娟的自拍，一张是清纯的连衣裙，另一张是性感的黑色蕾丝裙。浓浓的妆容，若隐若现地沟壑，撩人的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也不敢深想。
家里还有一瓶伏特加，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精灼热，像烈焰一般烧着喉咙。
余雪顾不上胃里的翻江倒海，她只想快些让自己麻醉，让自己远离这些。
窗外浓浓的夜色，浓墨一般铺陈开来，屋内黑黑的，空气中都是酒精的味道。脑中飘着很多想法、思绪，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毫无逻辑。
她拿出了妈妈的信，她已经不记得上次看妈妈的信是什么时候了。这么多年，读得次数多了，她都能背下来了。有时候觉得面前的纸并不是一张纸，而是妈妈牵挂她的心，是带着生命的存在。
可是读得多了，她又会觉得，这已经烂熟于心的词句，已经很难再给她力量。
今天的她，又想看了。
“妈妈不在的时候，雪雪一定要勇敢。” “妈妈希望你幸福。” “请你原谅妈妈。”
看了几句，她还是没忍住，把信收了起来。这些已经烂熟于心的辞藻，已经不能抚慰她的心了。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余雪不停地说着，呜咽着，头深深地埋进膝盖。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不够勇敢，对不起，你的信已经不能再给我力量了。
是我要的太多了吗？
是我太贪婪吗？
我已经尽量不去要太多东西了，我放弃了我的爱，我想简单地过一辈子，是我要的太多了吗？
余雪在心里一边一边地问着自己。
她想起今天的白人小伙子温暖的拥抱，和耳边的话：“去追求你的爱吧，别让自己后悔。”
陌生人简简单单的话，让她彻底决了堤。
陆阳收到电话的时候，刚刚回到刑侦队的宿舍。他这几天忙着审讯雷子和阿萍，每天只能休息很短的时间。
今天他回到宿舍时，又是快凌晨的时间。
他看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心中有隐隐的预感，还来不及思考，他按了接通健。
“喂？”很久没说话的嗓音，有些哑，有些干，陆阳说完，不自觉地咳嗽了一声。
对方并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呼吸声。
“喂？”陆阳又说了一遍。如果是平时，他应该会直接挂断电话，但是今天，他不知道为何，却没有挂断，但也没有说话。
听筒里是微微的电流声，刺啦刺啦，似乎有呼气声，叹息声，抽泣声…夹杂在一起。
是她。
一定是。
陆阳只感觉心里有个地方被瞬间掏空，软得一塌糊涂。
此刻远隔重洋的两人，通着电话，却一句话都没说。
不知过了多久，余雪的手机没电了，他们这通没有对话的电话结束了。
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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