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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阳，好久不见。”

　　俗套又没有创意的问候。

　　余雪出门前并没有想到会不知不觉走到平溪街，也从没有认真琢磨过怎么再次打招呼。

　　阳光下陆阳转身看着余雪，目光沉静，像平静浩瀚的深海，似乎容纳了很多情绪。

　　“有事儿？”

　　有事儿？没有。但余雪还是说：“我来谢谢你昨天帮我找回钱包。”

　　“不客气，职责所在。”陆阳口气极淡。

　　一句“职责所在”把个人情感撇得一干二净。余雪想起了昨天酒吧里，客人们举杯欢呼“敬人民警察”。

　　余雪感觉自己似有许多话说，许多问题问，但一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以什么姿态问。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

　　突然余雪的肚子里咕噜响了一声，余雪右手摸着胃，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有小笼包吗？”

　　店里面积不大，但是装修格外讲究，每个空间都被有效利用。

　　店的顶部是三个倒挂的木质伞灯，伞尖向下，垂挂着一个木头做的小灯笼。这样的设计别出心裁，让人眼前一亮。

　　壁纸是有质感的木色，挂着一些店里的特色菜品。图片经过处理和打磨，有二次元的效果，色泽诱人。

　　靠左边的墙上是长长的木质吧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最里面，下面配上一排纯黑的吧台椅。

　　店的右边有一个古风质感的木头屏风把空间隔开，靠门的区域较大，摆着几张同样木质颜色的桌子，纯黑金属的凳子摆得很整齐。

　　屏风的里面是收银台，陆阳走向收银台，边走边问：“吃几个？”

　　余雪看着墙上贴着的特色菜品图。默默咽了一口口水，真的饿了。

　　“三笼吧。”

　　“你吃的完吗”陆阳记得余雪饭量一直很小。

　　以前他就总调侃她，说她吃的还没有猫吃的多，余雪问他怎么知道猫吃多少的，陆阳总是不耐烦地说：“老子就是知道。”

　　余雪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今天饿了。吃不完可以打包。”

　　热气腾腾的包子上桌。

　　余雪右手拿小陶瓷勺舀了一勺香醋，放了一些姜丝，左手小心地夹起一个包子，生怕汁水流出，慢慢放到醋中。包子的热量被醋吸收，小小地咬开包子顶端，先吸汁，再吃包子。

　　灌汤鲜香，肉馅滑嫩，配上薄薄的皮儿沾满香醋，细细的姜丝，毫不抢味，去腥解腻。

　　好久都没有吃过这样的美味了。在美国这么多年，正宗的中餐馆吃过很多，但味道都带了些异国风味。

　　陆阳在收银台里查账，眼睛不时瞥一眼余雪的方向，她穿着牛仔裤和白衬衫，没有昨天初见的成熟职业感，也不是酒吧里的清纯少女系，而是一种岁月静好，平淡生活的安稳。

　　看她吃得认真，陆阳嘴角弯了一个弧度，微不可察。

　　他的心被一阵阵柔软击中，要很努力克制心底涌出的冲动，他多想就这样冲过去，紧紧抓住他的姑娘，告诉她他的思念，他的愤怒，问问她为什么当年就那么决绝地走了，分别的日子里有没有想他。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就是他幻想过的未来。他在收拾店的琐事，余雪就在那里，吃着小笼包，满足地笑着。他不需要她做什么，只要她在他身边，他来负责一切。

　　但这只是当年一个沉浸在爱情里的少年霸道的设想而已。人来人往，春去秋来。少年喜欢的人早已经离去，少年也已经是成熟的男人。

　　久久思念不得的姑娘已经变成独立的女人，现在就在眼前，但是他们中间有着十年的光阴，十年的隔阂。

　　当年的姑娘选择毅然决然地离开，面前的女人更让他捉摸不透。

　　更让男人不安的是，即使女人开口，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当年许下未来的自信。

　　余雪吃得很慢，似乎在享受。一笼半包子下肚，胃里暖洋洋的。

　　“可以帮我打包剩下的包子吗？”余雪看着正在查账的陆阳。男人微微低着头，眉眼隐在阴影中，很认真，像在思考。

　　男人闻言，拿了打包盒和袋子走过来。男人小臂的肌肉流畅有力，手掌宽厚，指腹和掌心看上去似有硬茧，余雪想可能是干刑警工作导致的吧，也有可能是握枪握的。

　　不知道触碰一下会是什么感觉，他昨天拒绝了她的握手。一定是砂砾的质感，她突然想把脸埋在他的手掌里。

　　陆阳打包完发现余雪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他在她眼前挥了一下打包袋，余雪才反应过来，丝毫不尴尬。

　　“多少钱？” 陆阳报了个数字，余雪把钱递了过去。

　　陆阳看着钱，心想自己都多久没见过真的纸币了。客人都用手机扫码支付。

　　他叹了口气，各种小事，都在提醒他，他们已经错过，从未来规划到生活习惯。

　　余雪还没走出店门，突然回头问：“我还能再来吃吗？”

　　陆阳也是一顿。他知道他们二人今天总要有一个人先撑不住，他不愿意做那一个。

　　我还能再来吃吗？意思是，我还能再来找你吗？

　　陆阳静静地看着她，许久之后，开口：“以什么身份呢？”

　　是啊，以什么身份呢？

　　余雪回公寓的路上一直在思考，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是冲动了，才问了那个问题，也不是没有料到陆阳会拒绝。

　　余雪走后，陆阳盯着手里的纸币，想起她手腕处的纹身。

　　昨天她要握手时，他只是晃了一眼，刚才递钱时才看清楚，是个风筝。最简单的菱形形状，带着长长的尾巴和侧翼，纹身很精致，似能看出风筝随风飘荡的动感。

　　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

　　“你教我放风筝吧。”余雪看着陆阳。

　　那时的余雪向陆阳提要求，从来不用问句。

　　你教我吸烟吧。

　　你教我放风筝吧。

　　似乎她开口前就有十足的把握。

　　可是刚才她问了他，我还能再来吃吗？

　　而不是，我还会再来吃的。

　　手机里传出罗强的声音：“陆队，孙欣萌父母同意尸检了，我刚拿到尸检结果，孙欣萌怀过孕，流掉了。检查显示，最近发生的。”

　　最近发生的，有可能是孙欣萌自杀的原因。

　　“还有在死者的血液和尿液中，检测到了□□成分。”

　　毒品。

　　□□成分是□□的主要成分。

　　陆阳也是一惊，上次在浦城发现毒品是三年前了，当时的毒品案轰动一时。只是犯罪嫌疑人的头目非常狡猾，始终没有落网，也没有人看到过他的样子，只是传说他眼睛有些问题，总是戴着一副手套，不论冬天夏天。

　　罗强接着说：“孙欣萌母亲一直以泪洗面，她父亲坚持说孙欣萌从来没有跟他们提过怀孕的事，更不会去碰什么毒品，一定是吴瑞诱骗他女儿，发现怀孕就逼迫人流，导致他女儿自杀。”

　　孙欣萌父亲的反应和推断是很直接合理的，陆阳也明白，但是他不信。

　　他还记得，刚进会议室时，吴瑞急忙收起来的十字架，虽然吴瑞动作快，但是陆阳还是看见了。

　　吴瑞信基督教，婚前性行为在基督教徒眼中已经属于越界，人流更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他怎么可能去劝孙欣萌打掉孩子。

　　陆阳记得孙欣萌的资料里没有显示有明确的宗教信仰，那么难道是，孙欣萌自己发现怀孕，担心父母发现，自己打掉的？那既然是自己做的决定，为什么人流后要自杀呢？而且她体内的毒品又是从哪来的呢？

　　一系列的问题得不到解决，他们还需要和吴瑞谈谈。

　　第二天，陆阳和罗强再一次来到浦城大学，他们和刘晓雯约好在刘晓雯的办公室和吴瑞谈话。

　　再次见面，吴瑞脸颊似乎凹陷了许多，整个人依旧消沉。能看出孙欣萌的自杀对他影响很大。

　　“吴瑞你好，我们约你是想再向你了解些事情。”罗强顿了顿，扭头看了陆阳一眼，陆阳递过来一个肯定的眼神。罗强接着说：“我们昨天得到了孙欣萌的尸检报告，发现她怀过孕，做过人流，就在自杀前不久。”

　　吴瑞起先是惊诧，然后眼神慢慢变得呆滞，后来突然开始抽泣。

　　罗强：“而且我们在她身体内还检测出了□□成分。”

　　吴瑞和刘晓雯听到了，都是一惊。吴瑞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毒品？萌萌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碰毒品的。”

　　陆阳和罗强走在浦城大学校园里，看到来来往往，三俩成群的大学生。有的边走边聊，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有的抱着书急匆匆走过。

　　宿舍楼前的警戒线已经撤走，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来，似乎孙欣萌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人们很轻易地就忘记了她的突然离去。只有至亲之人，永远地活在悲痛中。

　　迎面走来的两个女生似乎在议论着孙欣萌。

　　“我听说，是她和男朋友怀孕了，她男朋友还硬要劝她打掉孩子，她才自杀的。”

　　“啊？真的啊，这男朋友也太渣了，男人真是靠不住。叫什么啊？”

　　“好像是叫吴瑞，数学系的。”

　　“不认识诶，不过下次再有人给我介绍数学系男生，我得留点心眼儿了。”

　　“我才不像你这么想呢，要我讲，男人都靠不住，靠自己才对。”

　　······ 烈阳余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