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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天使医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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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牧师的评论带有贬损的意味,但我觉得他的话或许最接近真相,因为在对布顿和赫德嘉嬷嬷观察几周后,我推断出布顿其实是赫德嘉嬷嬷的守护精灵。

  她经常对它说话,而且口气并不像人们平常对狗说话那样,而是一种与同等地位的人讨论重要事情的口气。当她在某张病床边停下来时,布顿经常会跳到床上,用鼻子去蹭和闻惊慌的病人。它通常会在病人的腿上坐下来,吠叫一声,表示询问地抬头看着赫德嘉嬷嬷,同时摇着它那毛茸茸的饰有羽毛的尾巴,似乎是在询问她对它所做诊断的意见,而她也总是会给出意见。

  虽然我对这个行为很好奇,却没有机会近距离观察他们工作,直到三月里一个下着雨的阴暗清晨。我当时站在一个中年马车车夫的病床边上,与他进行着轻松的谈话,试着搞清楚他到底生的是什么该死的病。

  他是上个星期住进来的病人。他在马车还没有停稳时就粗心地下车,所以小腿被卷到了车轮里,造成了开放性骨折,但是并不复杂。我给他接上了骨头,伤口似乎也愈合得很好。伤口上的组织呈健康的粉红色,还长有正常的肉芽,没有异味,没有发红,没有剧烈的疼痛,没有任何症状能解释为什么他会高烧不退,并且排出因为感染而造成的黑色、恶臭尿液。

  “早上好,夫人。”头顶上传来深沉、浑厚的声音。我抬头看了看赫德嘉嬷嬷那高耸的身子。布顿嗖嗖地从我手肘边穿过,爬到了床上,压得病人稍微呻吟了两声。

  “你怎么看?”赫德嘉嬷嬷说。我不知道她是在对布顿说,还是在对我说,但我借她提问的这个机会,解释了我的观察结论。

  “肯定有第二个感染源,”我总结道,“但我找不到。我现在想,或许是他体内有感染,而且这个感染与腿伤无关,阑尾炎或者膀胱感染,但他并没有感到肚子疼。”

  赫德嘉嬷嬷点点头。“当然有可能。布顿!”那条狗朝它的主人抬起头,主人则朝着病人的方向动了动她方形的下巴。“到嘴边去,布顿。”她命令道。布顿忸怩地走了一步,把圆圆的黑鼻子——它或许就是因为鼻子而得到这个名字的——凑到病人的脸上。感到有东西打扰,病人睁开了因为发烧而耷拉着的眼睛。不过,他看了一眼壮硕的赫德嘉嬷嬷,便打消了抱怨的念头。

  “张开嘴。”赫德嘉嬷嬷指示道。病人在她强大的人格力量下张开了嘴,即便在布顿把嘴靠近时,他也只是扭曲了一下嘴唇。与狗亲吻显然不是他想要的事情。

  “不,”赫德嘉嬷嬷看着布顿,若有所思地说,“不是那里,看看其他地方,布顿,仔细一些,别忘了他的腿是断了的。”

  它似乎听懂了每个词,开始好奇地嗅着病人,闻他的腋窝,把短粗的脚踩在他胸上以便检查,并且轻轻地沿腹股沟嗅着。走到伤腿边上时,它小心翼翼地跨过那条腿,然后才把鼻子凑到绑着绷带的腿上。

  它又回到腹股沟区域——好吧,还能有什么呢,我不耐烦地想,毕竟它是条狗——轻轻地拱了拱大腿顶部,然后坐下来,叫了一声,得意扬扬地摇着尾巴。

  “就是那儿。”赫德嘉嬷嬷说道,指着腹股沟下面的一小块棕色结痂。

  “但那儿差不多已经愈合了,”我抗议道,“并没有感染啊。”

  “没有?”这位高个修女把手放在病人大腿上,然后用力按压。她那强壮的手指在湿漉漉的苍白皮肤上压出凹痕,病人发出了鬼一般的叫声。

  “噢,”她观察着她留下的深深印记,满足地说,“这部分已经腐烂了。”

  那儿确实腐烂了,结痂的一边裂开,露出了下面浓稠的黄色脓液。赫德嘉嬷嬷按住病人的脚和肩膀,我稍加探索,发现了问题所在。一小块从马车轮子上掉下的细长木片,向上移动深入到了大腿中。因为它造成的伤口不明显,所以被人忽视了,而且对病人来说,断腿就已经是巨大的疼痛,所以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尽管外面的小伤口愈合得很干净,但里面的伤口却化脓了,在附近形成一团脓液,并且被肌肉组织掩盖起来,在表面看不到任何症状——至少人类看不见。

  我用手术刀剖开结痂,用长镊子敏捷地夹住,然后平稳、用力地往外拉,拉出一根三英寸长的细木片,上面沾满了血和黏液。

  “干得不错,布顿。”我说道,点头表示认同。它那粉色的长舌头开心地耷拉着,黑色的鼻子朝我这边嗅了嗅。

  “是的,它是个好家伙。”赫德嘉嬷嬷说道。这次她无疑是在和布顿说。布顿朝前倾,有礼貌地嗅了嗅我的手,然后又舔了舔我的指关节,反过来承认了我这位同路的专业人士。我忍住没有在罩衣上擦手。

  “真不错。”我认真地说。

  “是的,”赫德嘉嬷嬷漫不经心地说,却带着一种明确无误的骄傲口气,“它还很擅长发现皮肤下的肿瘤。虽然我不是每次都能判断它在空气和尿液的气味中发现了什么,但它的某种叫声能够准确地说明胃功能紊乱。”

  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有理由怀疑这点。我给布顿鞠了个躬,然后拿起一瓶贯叶连翘粉敷裹伤口。

  “很高兴有你的帮助,布顿,你随时都可以来和我一起工作。”

  “你真明智,”赫德嘉嬷嬷露出结实的牙齿说,“许多在这里工作的内外科医生都不太愿意利用它的技能。”

  “呃,好吧……”我不想贬低任何人的名誉,但我朝病房那边的弗勒卢先生看的那一眼肯定很明显。

  赫德嘉嬷嬷笑了起来。“好吧,主安排我们的,我都要接受,虽然有时我在想,主把他们送到这里来,是否只是为了让他们避开其他地方的更大的麻烦。而且,我们的大多数医生总比没有的好,即使只是好一点点。你——”她又露出了牙齿,“可比他们好许多,夫人。”

  “谢谢。”

  “但是,我始终在想,”她看着我给病人敷药,继续说道,“为什么你只看那些有伤口和断骨的病人呢?你避开那些长丘疹、咳嗽和发烧的病人,而更常见的是女师傅来处理这些事情。我之前还没有见过女性外科医生。”女师傅是指那些未获得许可的医生,大多来自首都以外的省份,使用草药、泥敷药剂和咒语。而女巫师则是接生婆,就受欢迎的医生而言,她们是最顶尖的。她们中的许多人获得的尊重比有许可的医生更多,而且更受下层阶级的病人喜欢,因为她们有可能既能干又十分便宜。

  她观察了我的偏好,对此我并不觉得惊讶,我早就知道医院里的事情很少能逃出她的关注。

  “不是不感兴趣,”我宽慰她说,“只是我怀孕了,为了孩子着想,我不能让自己接触感染性的疾病。骨折可不会传染。”

  “我有些时候就是觉得好奇。”赫德嘉嬷嬷说道。她看了一眼刚被抬进来的担架。“我们这周会被传染性疾病侵扰的。不用去。”她挥手让我回来,“塞西尔修女会照料的。需要你的时候她会叫你。”

  她用灰色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眼神里带有评估的意味。“这么说,你不仅是位夫人,你还怀有身孕,你丈夫不反对你到这里来吗?他肯定是位特别不同寻常的先生。”

  “嗯,他是苏格兰人。”我解释道,不希望讨论我丈夫的反对意见。

  “噢,苏格兰人。”赫德嘉嬷嬷体谅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我大腿下面的床轻轻摇晃,布顿跳下了床,朝门边跑去。

  “它闻到有陌生人来了,”赫德嘉嬷嬷说,“布顿给医生帮忙,也给守门人帮忙——而他们恐怕都不感激它的付出。”

  强硬的狗吠声和尖厉的恐惧喊声穿过入口处的双开门传来。

  “噢,又是巴尔曼神父!该死的,他就学不会站着不动,让布顿闻闻吗?”赫德嘉嬷嬷匆忙转身去援助巴尔曼神父,最后还回头朝我迷人地笑了。“在我去安慰巴尔曼神父的时候,或许可以让布顿来帮助你,夫人。虽然巴尔曼神父无疑是位极其圣洁的人,却不懂得欣赏艺术家的作品。”

  她迈着不慌不忙的大步子朝门边走去。我最后对马车车夫叮嘱几句,然后转身朝塞西尔修女和新抬进来的担架走去。

  我回到家中时,詹米躺在客厅的地毯上,边上盘腿坐着一个小男孩。詹米一手拿着剑玉[14]玩具,一手遮着一只眼睛。

  “我当然可以啊,”他说,“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好了。”

  他遮住一只眼睛,用另外那只眼锐利地盯着剑玉,然后翻动象牙杯子。连着线的球体从底座跳出,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然后像被雷达指引一样稳稳地落回到杯子里,发出低弱的扑通声。

  “看见了?”他说着,把手从眼睛上拿开。他坐起来,把玩具递给了男孩。“来,你来试试。”他朝我咧嘴笑了笑,然后伸手到我的裙摆里,拍了拍我那穿着绿丝绸的脚踝表示问候。

  “玩得开心吗?”我问。

  “不开心,”他捏了捏我的脚踝,回答道,“我在等你回来,外乡人。”握着我脚踝的温暖长手指向上滑动,嬉戏般地抚摸着我的小腿,同时他那双清澈的蓝眼睛向上盯着我,充满了纯真。他的一边脸颊上有条干了的泥印,衣服和短裙上还有肮脏的污点。

  “是吗?”我说道,试着低调地挣脱他的手,“我还以为有这个小玩伴陪你就已经足够了呢。”

  那个男孩丝毫不懂我们说的这些英语,所以无视了它们,专心致志地尝试闭着一只眼睛玩剑玉。他的前两次尝试失败了,所以便睁开那只眼睛,狠狠地盯着玩具,似乎是在问它敢不敢不听话。他又闭上一只眼睛,却没有闭紧,而是留了一条细缝,在浓黑的眉毛下面警惕地闪亮着。

  詹米啧啧表示不赞成,他便匆匆闭紧了那只眼睛。

  “不行,菲格斯,我们不能作弊,”他说,“你得遵守规则。”如果说没有听懂单词,那个男孩显然也听懂了意思。他难为情地笑了,露出两颗洁白、完美得闪耀的大门牙,就像松鼠的门牙一样。

  詹米低调地用手拉我,我只得朝他靠近,以免从摩洛哥式高跟鞋上跌倒下来。

  “啊,”他说,“我们这位菲格斯可是多才多艺,而且对于被妻子抛弃,且妻子去了城市的邪恶里追求事业的男人来说,他是个非常有用的陪伴。”他的长手指柔和地蜷在我的膝盖窝里。“但是他还不能陪我参加我想参加的消遣活动。”

  “菲格斯?”我看着那个男孩说,试着不去理会身下詹米的动作。这孩子大概九岁或十岁,但对于这个年纪来说,他长得并不高,身材纤细得像一只雪貂。他穿着大好几号的干净、破旧的衣服,长得也像法国人,皮肤苍白、发黄,有着一双从巴黎街上孩子身上常见的黑色大眼睛。

  “好吧,他的名字其实叫克洛岱尔,不过我们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够有气魄,所以把他叫作菲格斯。这是个不错的勇士名字。”听到我们说他的名字——或者两个名字——男孩抬起头,害羞地对我笑着。

  “这是夫人,”詹米用空闲的那只手指着我说,“你叫她夫人。我不觉得他能说清楚图瓦拉赫堡夫人,”他对我说道,“或者弗雷泽夫人。”

  “叫夫人就行了。”我微笑着说。我更用力地动脚,想摆脱詹米那像蚂蟥一样的手。“呃,为什么呢?我想知道。”

  “什么为什么?噢,你是问为什么叫菲格斯?”

  “对的,为什么叫菲格斯?”我不知道他的手臂能伸多远,但他已经慢慢地把手伸到了我的大腿后面。“詹米,赶紧把手拿开!”

  他的手指突然挪到大腿侧面,熟练地解开了我的丝质袜带。袜子从我的腿上滑了下来,堆在了脚踝的周围。

  “你个禽兽!”我用脚踢他,但他大笑着躲开了。

  “噢,禽兽?什么样的禽兽?”

  “恶狗!”我怒冲冲地说,试着穿着高跟鞋,弯腰去把袜子拉起来。菲格斯在短暂、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们一眼过后,继续尝试玩他的剑玉。

  “至于菲格斯,”他开心地说,“他现在被我雇用了。”

  “做什么?”我问,“我们已经有擦洗刀具和靴子的男孩了,而且还有一位马童。”

  詹米点点头:“是的,没错,但我们差一个扒手。准确说来,我们现在不差了。” 异乡人3:战争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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