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觐见陛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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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待在这里,”赫德嘉嬷嬷坚定地说,“安排好觐见,你就可以派人来告诉她时间,约翰内斯。”她向我转过身来。“最后,如果你真的打算这样做,我亲爱的朋友……”她紧紧闭着双唇,然后又张口说道,“帮助你做不道德的事情或许是种罪恶,但我还是会帮你。我知道,不管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它们在你看来都是正当的。或许,你友谊的恩惠会胜过这种罪恶。”
“噢,嬷嬷。”我觉得如果我说更多,我或许会哭。只是捏着那只放在我肩膀上、因为工作而变得粗糙的大手,我就觉得如此满足。我突然想扑到她怀里,把脸埋到她那让人慰藉的黑色哔叽胸襟里,但是她把手从我肩膀上拿开,然后拿起了那串在她走路时就会在衣服里咔嗒作响的长长的念珠。
“我会为你祈祷。”她微笑着说道。如果是在不那么坚实的脸庞上,这个微笑会显得有些颤抖。她的表情突然变成沉思的样子。“但是我在想,”她若有所思地补充道,“在这种情况下,到底应该请求哪位主保圣人保佑才适合呢?”
我像祈祷时那样把手举到头顶,柳条框从我的肩膀滑到臀部时,我想到的是抹大拉的玛丽亚[28]这个名字。或者是玛塔·哈丽[29],但我很确定她绝不会出现在圣人历上;而且我对抹大拉的玛丽亚也没有把握,但是改邪归正的妓女在天神中最有可能同情我现在正冒险做的事情。
我想天使修道院里或许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穿着。在进行最后起誓的请愿者大多都穿戴得像耶稣新娘那样华丽时,红色丝绸和米粉在这些仪式里或许并不是重点。
深红的丝绸从我仰着的脸上滑过时,我心想,这很有象征意味。白色代表纯洁,红色代表……管它代表什么呢。米内尔弗修女,一位来自富裕贵族家庭的年轻修女,被挑选来帮助我梳妆。她极其娴熟、镇定地给我盘了头发,插上装饰有细小珍珠的细鸵鸟羽毛。她仔细地给我梳了眉毛,用铅眉梳把眉毛画黑,然后用羽毛蘸着口红给我的嘴唇上了色。它让我的嘴唇痒得很难受,让我更想像疯了似的咯咯笑出来,不是狂欢的笑,而是歇斯底里的笑。
米内尔弗修女伸手去拿手镜,我挥手制止了她,我不想直视自己。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我准备好了,”我说,“让人去把马车叫来吧。”
我从未到过皇宫中的这个区域。其实,在由蜡烛照亮的贴着镜子的走廊里拐了几次弯过后,我不再能确定那里到底有多少个我,更不用说她们要去向何方。
谨慎的匿名侍寝官带领我来到一个凹室的镶板小门前。他敲了敲门,然后朝我鞠躬,接着不等答复就转身离开了。那扇门往里面打开,我走了进去。
国王仍然穿着马裤。意识到这点让我的心脏减慢到了可接受的速度,那种我随时有可能呕吐的感觉消失了。
我不清楚我期待看到什么,但实际情况让人稍微觉得放心。国王陛下的穿着并不正式,衬衫加马裤,肩上搭着一件棕色的丝质睡袍保暖。他微笑着,伸手到我胳膊下让我站起来。他的手掌很温暖——我在潜意识里始终以为他摸上去会是又冷又湿——我也尽力微笑着。
我的努力肯定整体不算成功,因为他善良地拍了拍我的胳膊,然后说道:“别怕我,亲爱的夫人,我不会咬人。”
“是的,”我说,“当然不会。”
他比我镇定许多。好吧,他当然更镇定,我心想,这样做是他的惯例。我深呼吸,尝试放松下来。
“你要喝点酒吗,夫人?”他问道。房间里就我们两个人,没有用人,但是酒已经倒好,装在桌上的两个高脚酒杯里,在烛光中闪亮着,好似两颗红宝石。房间很豪华,但很小,除了那张桌子和两把椭圆形椅背的椅子,就只有一把铺垫得很豪华的绿色丝绒躺椅。我端起酒杯,低声地道谢,试着不去看那把躺椅。
“请坐。”路易坐到一把椅子上,示意我坐另外那把。“现在请告诉我,”他朝我微笑着说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我丈夫,”我开口说道,因为紧张而有点结巴,“他被关在巴士底狱了。”
“对啊,”国王低声说道,“我记得是因为决斗。”他拉起我空闲的那只手,手指轻轻地放在了我的脉搏上。“你需要我做什么呢,亲爱的夫人?你知道决斗是重罪,你丈夫违反了我的法令。”他用一根手指在我手腕下面轻抚,让我感到手臂上面有些轻微发痒。
“是的,这我知道。但是,他是……因为被人挑衅。”我想到个点子。“你知道他是苏格兰人,那个国家的男人在涉及荣誉的时候,大多数——”我努力为“狂暴”这个词找个恰当的同义词,“都很凶猛。”
路易点了点头。他低着头,显然是专注于他握着的我的手。我能看到他皮肤上的微弱油亮,能够闻到他的香水味。紫罗兰,强烈且宜人的味道,但不足以完全掩盖他那难闻的男性体味。
他两大口喝完杯子里的酒,然后把酒杯放下,以便用双手握住我的手。他用一根短指甲的手指抚摸着我婚戒上那些交错的纹路和蓟花。
“正是,”他说着,把我的手拉近了些,似乎是要细看那枚戒指,“正是如此,夫人,但是……”
“我会……特别感激的,陛下。”我插嘴说道。他抬起头,我看到了他诡异的深色双眼。我的心脏跳得像擂鼓一样。“特别……感激。”
他的双唇纤薄,牙齿难看。我能闻到他呼出的空气,满是浓厚的洋葱味和臭味。我试着屏住呼吸,但是这样做也顶多是种权宜之计。
“嗯……”他说道,似乎是在反复思考,“我自己倒是愿意宽恕,夫人……”
我松开屏住的呼吸,短暂地喘了口气。他捏紧我的手指,表示警告。“但是你知道的,情况很复杂。”
“复杂?”我无力地说。
他点点头,眼睛仍然盯着我的脸。他的手指轻轻地在我的手背上游走,沿着静脉血管抚摸。
“那个特别不幸冒犯了图瓦拉赫堡主大人的英格兰人,”他说,“他受雇于某位……有些地位的英格兰贵族。”
桑德林汉姆。尽管路易说得并不直接,但我的心还是猛地跳了一下。
“我顾及这位贵人,是因为他在从事某些谈判,可以这么说吧?”他那纤薄的嘴唇微笑起来,让嘴唇上方蛮横的高鼻子凸显出来,“而且这位贵人也关注着你丈夫和兰德尔队长的决斗。恐怕他会特别急切地要求你丈夫为他自己的不慎重行为接受完全的惩罚,夫人。”
这个死肥佬,我心想。当然了,在詹米拒绝了他提议的特赦后,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比让詹米安稳地在巴士底狱里关几年更能阻止他“卷入”斯图亚特家族的事情里呢?这种方法可靠、慎重,而且代价不大,注定会得到他的青睐。
不过,路易仍然对着我的手沉重地呼吸着,这让我觉得自己未必全盘皆输。如果他不答应我的请求,那么他就不太可能期望我与他上床。如果他确实那样期待,那么我会让他大吃一惊。
我准备再试一次。“难道陛下您要听命于这个英格兰人?”我大胆地问。
路易因为片刻的震惊而睁大了双眼,然后他明白了我的意图,冷笑了起来。不过,我还是触碰到了他的神经,我看到他轻微动了动肩膀,重拾自己对权力的信念,就好像在调整一件无形的斗篷。
“不,夫人,我不听命于他,”他有些干巴巴地说,“但是我确实会考虑……各种因素。”他那沉重的眼睑在眼睛上垂了一会儿,但他仍然握着我的手。
“我听说你丈夫对我表兄的事情有所关注。”他说。
“陛下消息灵通,”我礼貌地说,“但既然是这样,您会知道我丈夫不支持斯图亚特家族在苏格兰复辟。”我祈祷这是他想听的话。
显然他就想听到我这样说。他微笑起来,把我的手抬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噢?我听到的关于你丈夫的话……有些不同。”
我深吸一口气,忍住没把手缩回来。
“那只是生意上的事情,”我说道,努力让我的话听起来不带感情,“我丈夫的堂叔杰拉德·弗雷泽是个公开的詹姆斯党人,詹米——我丈夫——与杰拉德合伙做生意,所以不能公开自己的真实观点。”看他脸上的怀疑逐渐消失,我趁热打铁。“问问迪韦尔内先生,”我提议道,“他很了解我丈夫的真实志向。”
“我问过。”路易沉默了很长一会儿,看着自己手指。它们又黑又粗,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地画着圈。
“这么白,”他低声说,“这么细。我觉得我能够看到血液在你皮肤下面流动。”
他放开我的手,坐在那里注视着我。我特别擅长读脸,但是此刻他的表情十分深奥。我突然意识到他五岁开始就是国王,掩藏思绪的能力和那个波旁家族特有的鼻子或那双睡眼惺忪的黑眼睛一样,是他的一部分。
我随之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让我在身体深处感到一阵寒冷。他是国王。巴黎人民还要等至少四十年才会起义,在那天到来之前,他在法国的统治是绝对的。他只需开口就能释放詹米,或者杀死詹米。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理我,而我却没法向任何人求助。他只要点头,法国金库就会为查尔斯·斯图亚特提供启动资金,让他像道致命的闪电,击穿苏格兰的心脏。
他是国王,做事可以随心所欲。我看着他那双充满思绪的黑眼睛,颤抖着等待看国王乐意做什么事。
“告诉我,我亲爱的夫人,”他最终结束沉思,然后说道,“如果我答应了你的请求,放了你丈夫……”他停顿下来,端详着我。
“嗯?”
“他得离开法国,”路易说道,同时抬起一边的浓眉表示警告,“这就是释放他的一个条件。”
“我懂。”我的心脏跳得特别厉害,几乎盖过了他的话。最终,让詹米离开法国正是重点。“但是他是从苏格兰流亡过来的……”
“我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得到解决。”
我犹豫了,但我似乎没有选择,只能代表詹米答应他:“好的。”
“好。”国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的双眼又回到我的身上,看着我的脸,然后向下扫视我的脖子、胸部、身体。“夫人,我要让你做件小事作为回报。”他轻声说道。
我直接与他对视了片刻,然后低下了头。“我完全听从陛下吩咐。”我说道。
“噢。”他站起来,把睡袍脱下,随意地把它搭在椅背上。他微笑着伸出一只手给我。“太好了,我亲爱的。跟我来。”
我闭了闭眼睛,竭力让自己站起来。天哪,你已经结过两次婚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别为了这件事大吵大闹。
我站起来,拉住他的手。让我惊讶的是,他没有朝那把丝绒躺椅转身,而是带我朝房间远端的那扇门走去。
他放开我的手去开门时,我瞬间有了种冰冷的清晰感。
该死的詹米·弗雷泽,我心想,你给我下地狱去!
我眨着眼,站在门口纹丝不动。我对于皇家侍寝礼仪的好奇,逐渐变成了十足的惊讶。
房间很黑暗,只亮着许多小油灯,每五盏为一组,摆放在房间的壁凹里。房间本身是圆形的,中间那张大桌子也是,这张黑色的木桌闪耀着光点。有人坐在桌边,在昏暗的房间里,他们看上去就是些弓着背的黑色的模糊身影。
我走进去时,他们喃喃说了些什么,但是在国王出现后,他们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眼睛更加适应黑暗后,我震惊地意识到那些坐在桌边的人都戴着兜帽。离我最近的那个男人向我转过身,我透过天鹅绒的空洞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微光。这看上去像是刽子手开会。
显然我是贵宾。我紧张地思考了片刻,想他们会对我有什么期待。由于雷蒙和玛格丽特的暗示,我如做噩梦那样设想了许多神秘仪式,其中包含婴儿献祭、礼仪性强奸,以及多重目的的邪恶典礼。然而,神秘事物的实际情况很少与它们的名声相符,我希望这次也不例外。
“夫人,我们已经听闻过你的了不起的技能,以及你的……名声。”路易微笑着,但在他看着我时,他的眼神里有丝谨慎,似乎是不太确定我会做什么,“亲爱的夫人,如果你今晚愿意让我们见识这种技能,我们将会特别感激。”
我点了点头。特别感激,呃?好吧,这也不失为好事,我倒是想他感激我。可是,他想要我做什么呢?一位用人在那张桌上摆出并点亮了一根大蜡烛,在抛光桌面上照出一洼浅弱的烛光。蜡烛上装饰的图案,就和我在雷蒙师傅的密室里看到的那些图案类似。
“夫人,请看。”国王把手伸到我的手肘下,把我的注意力引到桌子对面。在蜡烛的光亮下,我能看到那两个安静地站在摇曳的影子里的身影。我凝视着这幕场景,国王握着我胳膊的手变紧了。
圣热尔曼伯爵和雷蒙师傅站在那里,中间相隔大约六英尺。雷蒙没有对我致意,而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边上,那双没有瞳孔的黑眼睛,就像无尽深井里青蛙的眼睛。
圣热尔曼伯爵看见了我,不敢相信地睁大了双眼,然后怒视着我。他穿得特别精致,和往常那样一身白色,一件白色的硬缎子外衣,里面穿着奶油色的丝绸背心和马裤。由小珍珠组成的精美图案装饰着袖口和翻领,在烛光中闪闪发光。虽然衣着华丽,但伯爵看上去十分憔悴,我心想——他的面容紧张得发白,他的蕾丝领巾无精打采,衣领也因为汗湿而变成了深色。
雷蒙则相反,他看上去平静得有如冰上的比目鱼,坚定地站在那里,双手抱在他那件邋遢如往常的丝绒袍子的袖子里,宽大、扁平的脸庞显得平静且难以捉摸。 异乡人3:战争的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