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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音乐的作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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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熬夜喝了第二瓶酒,反复阅读偷来的由圣乔治骑士,也就是詹姆斯三世陛下写的信函,以及那些由詹姆斯党人寄给查尔斯王子的信件。

  “菲格斯弄来一大包信,都是寄给王子殿下的,”詹米解释道,“信太多了,我们没时间全部抄下来,所以我留下一些,下次再送回去。”

  “你看,”他说着,从那堆信里抽出一张纸放在我的大腿上,“大多数信都是加密的,就像这封——‘我听说今年萨勒诺那边山里的松鸡最好打,那个地区的猎人应该会大丰收。’这很简单,指的是意大利银行家曼泽蒂,他就是萨勒诺人。我发现查尔斯经常和他一起吃饭,想方设法从他那里借一万五千里弗尔[15]——詹姆斯的建议显然不错。但是这里……”他在那摞信中翻找,抽出另外一张纸。

  “你看看这张。”詹米说着,递给我一张纸,纸上写着他那歪歪斜斜的字迹。

  我顺从地眯眼看着那张纸,能够认识个别字母,连接单词的是一个由箭头和问号组成的网络。“这是什么语言?”我看着那张纸问,“波兰语?”毕竟,查尔斯·斯图亚特的母亲,已故的克莱门蒂娜·索比斯基,就是波兰人。

  “不,是英语,”詹米龇牙笑着说,“你读不懂?”

  “你能读懂?”

  “噢,我能,”他得意地说,“这是一组暗号,外乡人,并不是特别复杂。你看,你首先只需要把字母打乱分成五组,不过你得把Q和X排除在外。X是断句符号,偶尔出现的Q是用来迷惑人的。”

  “原来是这样,”我说道,视线从那张特别潦草的纸上——它的开头写着“Mrtiocrutidloproqahstmin…”——转移到詹米手中那张纸上,有五组字母排成一行写在上面,每组字母上面用印刷体写着一个字母。

  “所以,一个字母仅仅替代另外一个字母,不过顺序是相同的,”詹米解释道,“如果你有足够多的文本作为基础,那么你就能偶尔猜出一两个单词,你需要做的只是从一个字母表转换到另外一个,懂吗?”他在我眼前挥动一张长长的纸条,上面重叠印有两套字母表,位置相互错开了一些。

  “嗯,多少懂了些,”我说,“不过我猜你懂,这才是重要的。这封信说的什么?”

  詹米对付各种谜题时那种充满好奇的表情减少了一些,他让那张纸掉到自己的大腿上。他看着我,反省地咬着下嘴唇。“呃,”他说,“这就是事情的奇怪之处。我觉得我应该没有错。詹姆斯信函的口吻整体上是一种风格,而这封加密的信把这种口吻表现得很清楚。”

  他红色浓眉下的蓝色眼睛与我的双眼相遇。“詹姆斯想要查尔斯去赢得路易的欢心,”他慢慢地说道,“但是他并不是想为侵袭苏格兰寻求支援。詹姆斯对于重夺王位并不感兴趣。”

  “什么?”我一把从他手里抓过那沓纸,狂热地浏览着上面的潦草文字。

  詹米没有说错,虽然支持者们在信中对于即将到来的复辟满怀希望,但詹姆斯写给儿子的信函并没有提及此事,只关注查尔斯是否在路易那里留下好印象。即使是他从萨勒诺的曼泽蒂那里借钱,也只是为了让查尔斯在巴黎过上绅士般的生活,而非用于其他任何军事上的目标。

  “呃,我觉得詹姆斯是个狡猾的小人,”詹米敲着其中一封信说,“因为你看,外乡人,他自己的钱特别少,而他妻子却有很多钱,但亚历山大叔叔告诉过我,他妻子在去世时把钱全部捐给了教会。教皇始终供养着詹姆斯的家庭——毕竟,他是位天主教君主,教皇注定要维护他的利益,而非汉诺威选帝侯[16]的利益。”

  他一手抓紧大腿,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摞堆在沙发上、放在我们中间的纸。“三十年前,西班牙的费利佩,以及法国的路易——我是指老国王——给了他少数军队和几艘战舰,让他用来重夺王位。但是事情并不顺利,有些战舰因为恶劣天气而沉没,剩下的则没有领航员,选错了上岸的地点——全部都出了错。到最后,法国人起航撤退,而詹姆斯甚至都还未踏上苏格兰一步。或许自那些年以后,他就抛弃了重回王位的想法。但是,他的两个儿子都快成年了,他却没办法让他们过上体面的生活。”

  “所以我就问自己,外乡人,”他稍微向后晃动,“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怎么做?我的答案是,我会尝试看我的好表亲路易——他毕竟是法国国王——是否能够给其中一个儿子提供好职位,或许可以给个军衔,让他领导一些士兵。法国将军可是个不错的职位。”

  “嗯,”我思考着点点头,“是的,但是如果我是个很聪明的人,作为一个穷亲戚,应该不会直接去求路易。我或许会把儿子送去巴黎,尝试让路易蒙羞,最终让路易接受他进宫。同时,我还会维持在活跃地尝试复辟的假象。”

  “詹姆斯一旦公开承认自己不会重新统治苏格兰,”詹米温和地补充道,“那么他对于路易而言就没有了价值。”

  如果詹姆斯党人武装侵扰英格兰人的可能性没有了,那么路易就没有什么理由会给他年轻的表侄查尔斯提供任何东西,只会为礼仪和舆论所迫,给他少许津贴而已。

  这并非确定无疑。詹米能够得到的信函,每次只有几封,只能追溯到去年一月,而那时查尔斯才抵达法国。而且,这些信的措辞都被加密,言语也比较谨慎,所以情况远说不上清晰。但总的来说,证据确实是指向那个方向的。

  如果詹米对于詹姆斯的动机猜测得没错,那么我们的任务就已经完成,甚至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第二天,我回想着前一晚上的事情,整天都心不在焉,并以这样的状态参加了玛丽·德阿班维丽的早沙龙——听一位匈牙利诗人朗诵,然后拜访了附近的草药店,买些缬草和香鸢尾根,还在下午完成了在天使医院的日常活动。

  最终,我放弃了工作,担心会在异想天开时不小心伤害到别人。默塔和菲格斯都还没有来护送我回家,所以我就换下了罩衣,坐在医院前厅里的赫德嘉嬷嬷的空办公室里等着。我在那里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我的衣服,然后听到外面的狗吠叫起来。

  门房照旧不在,无疑是去买吃的了,或者是替某个修女跑腿去了。和往常一样,在门房不在岗时,守卫医院进出口的任务就交给了布顿那颇有能耐的爪子和牙齿。

  最先的汪汪警告叫声,变成了低沉、颤动的咆叫,警告不速之客不要前进,否则会立即被咬得四分五裂。我起身把头伸到办公室门外,看巴尔曼神父能否再次面对恶魔带来的危险,完成他的神圣任务,但映在门厅的巨大彩色窗玻璃上的并非低级别牧师巴尔曼神父的身影。那是个高个子的人影,他向后退,躲开脚边那只龇牙咧嘴的动物,短裙的影子在他腿边优雅地摆动着。

  詹米在布顿的攻击下突然停下来,然后眨着眼。他用手遮挡窗户反射过来的光线,朝阴暗处看去。

  “噢,你好啊,小狗。”他礼貌地说,然后向前走了一步,伸出了手掌。布顿把咆叫声提高了几个分贝,詹米则向后退了一步。

  “噢,你喜欢这样?”詹米说。他仔细地看着那条狗。

  “好好想想,小家伙,”他建议道,眯着眼从又长又直的鼻子往下看,“我可比你大许多,我要是你,可不会做什么轻率的傻事。”

  布顿稍微挪了挪位置,但仍然吠叫着,就像一架在远处的弗克尔式飞机。

  “我还比你快。”詹米说着,朝侧面做了个假动作。布顿在詹米小腿几英寸远的地方猛地咬紧牙齿,詹米匆匆往后退了一步。他向后靠着墙壁,抱着双手,向下对布顿点着头。“呃,算你狠。说到牙齿,你确实比我厉害。”听到詹米的礼貌演说,布顿竖起了一只耳朵,但随后又低沉地嚎叫起来。

  詹米双脚交叉着,似乎准备无限地消磨这白天的时光。窗上反射过来的彩色光线把他的脸庞照成了青色,让他看起来就像是隔壁大教堂里的冷冰冰的大理石雕像。

  “比起烦扰无辜的客人,你肯定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他和蔼地问道,“我听说过你,你就是那个能够闻出疾病的著名家伙,是吗?呃,既然你可以派上用场,能够闻出患痛风的脚指头或者长脓疮的肛门,那她们为什么让你屈才在看门这种事上?回答我,你倒是回答我啊!”

  詹米分开交叉着的双脚,布顿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吠叫,而这就是它唯一的回答。

  我身后有礼袍闪动,赫德嘉嬷嬷从里面的办公室走进来。“怎么了?”她见我看着角落那边,于是问道,“有客人吗?”

  “布顿与我丈夫似乎有些意见分歧。”我说。

  “我不用这样忍你,你知道的。”詹米威胁道。他悄悄伸手去取肩膀上别着披肩的别针。“我动作快些,就可以用披肩把你捆成个……噢,您好啊,夫人!”见到赫德嘉嬷嬷,他立即用法语说。

  “您好,弗雷泽先生。”她慈祥地点了点戴着纱巾的头。我想,她这个动作更多的是为了隐藏脸上的微笑,而非表示欢迎。“我看你已经和布顿认识了。你是来找你妻子的吧?”

  该我出场了,于是我犹犹豫豫地从她身后走出办公室。我挚爱的詹米看了看布顿,又看了看办公室门,显然是在推断什么。

  “外乡人,你在那里站了多久了?”他干瘪瘪地问。

  “足够久,”我说道,得意地相信自己得到了布顿的喜欢,“你用披肩把它捆起来后打算怎么办?”

  “把它扔到窗外,然后拼命地逃跑。”他回答道,敬畏地看了赫德嘉嬷嬷那高耸的身段,“她会讲英语吗?”

  “不会,算你走运。”我回答道。我转换成法语向赫德嘉嬷嬷介绍詹米:“嬷嬷,请允许我介绍我的丈夫,图瓦拉赫堡主。”

  “大人。”赫德嘉嬷嬷现在控制住了幽默感,用通常那种特别和蔼的表情向詹米表示了欢迎,“我们希望你妻子留下,但如果你要带她离开的话,当然……”

  “我不是来接她的,”詹米插话说,“我是来看您的,嬷嬷。”

  坐到赫德嘉嬷嬷的办公室里,詹米把他带来的那捆纸张放到亮闪闪的桌面上。布顿小心翼翼地盯着詹米,趴在赫德嘉嬷嬷的脚下。它把鼻子搭在脚上,但竖着耳朵,扬起嘴唇,露出一颗上犬齿,等待被唤去把来客咬瘸。

  詹米眯眼看着布顿,明确地把脚挪开,远离布顿扭曲着的黑鼻子。“嬷嬷,格斯特曼先生建议我就这些文件来找您咨询一下。”他说着,解开那捆厚厚的文件,并用双手把它们压平整。

  赫德嘉嬷嬷看了詹米片刻,诧异地扬起一只浓密的眉毛。接着,她把注意力转移到那捆文件上,像管理者那样装作全然关注眼前的事情,却仍然转动她那敏感的天线,接收来自医院远处的紧急情况的最微弱颤动。

  “嗯?”她说。她用粗壮的手指轻轻地沿着那几行潦草的乐谱移动,她一行接一行地指着,似乎在触摸到那些音符时,她就能够听到声音。她手指轻快一弹,那张歌词滑到边上,下面那张歌词也就露出了一半。“你想知道什么,弗雷泽先生?”她问。

  “我不知道,嬷嬷。”詹米向前倾身,十分专注。他亲自伸手去摸那些黑色的乐谱,轻轻地敲了敲有污渍的那个地方。那个污渍是在墨水还未干时,作者不小心用手擦拭到五线谱而形成的。“嬷嬷,这个乐谱有些奇怪。”

  赫德嘉嬷嬷的大嘴微微一动,似乎是在微笑。“是吗,弗雷泽先生?可是我知道——这么说你应该不会觉得被冒犯吧——你对音乐可是一窍不通啊?”

  詹米大笑起来。一位从走廊里路过的修女在医院里听到这样的声音,于是转过身来。医院里虽然很嘈杂,但笑声很少见。“嬷嬷,你这么描述我的缺陷可真是得体,而且你说的完全没错。你要是从这些曲子里挑一段来唱,”他的手指——虽然更长更细,却和赫德嘉嬷嬷的差不多——敲打那些羊皮纸,发出柔和的沙沙声,“我根本听不出来你挑的是《慈悲经》,还是《正派贵妇人》,只听得出歌词。”他咧嘴笑着补充道。

  这次换作赫德嘉嬷嬷大笑了。“确实,弗雷泽先生,”她说,“至少你还能听得出歌词啊!”她把那沓纸拿到手里,快速翻动它们的顶部。我能看到她在阅读时,紧身领巾的喉咙处稍微鼓了起来,似乎她是在对着自己默唱。她的一只大脚还跟着节拍轻轻抖动。

  詹米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看着她。他双手放在大腿上,未受伤的那只手盖着另外那只。他那双倾斜的蓝眼睛很专注,完全没有注意从背后的医院深处传来的持续噪声。病人们在喊叫;修女和护工们在相互大喊;家属们在痛苦、绝望地号哭;金属器械碰撞时发出的柔弱响声,在医院的古老石头建筑里渐渐淡去。但是,詹米和赫德嘉嬷嬷都纹丝不动。

  最终,她放低了乐谱,越过纸张的顶部看着他。她的眼睛闪着光亮,看上去突然像个年轻的姑娘。

  “我觉得这乐谱确实有些奇怪!”她说,“我刚才没时间仔细思考。”——她朝门口看了一眼,一位护工带着一大捆纱布匆忙经过,短暂地遮挡了那里的光线——“但确实是有些奇怪。”她敲了敲桌上的纸页,把它们理成了整齐的一摞。

  “真奇怪。”她说。

  “话虽这样说,嬷嬷,你能不能以你的天赋,识别这是种什么样的风格?会有些困难。我有理由觉得这是一种密码,虽然歌词是德语的,但我觉得其中暗含的信息应该是英语的。”

  赫德嘉嬷嬷惊讶地咕哝了一声:“英语?你确定?”

  詹米摇摇头:“不确定,但我觉得应该是。其中一个原因是,这些歌曲是从英格兰寄过来的。”

  “好吧,先生,”她抬起一只眉毛说,“你夫人不是会说英语吗?我想你会愿意让她协助我为你完成这件事?” 异乡人3:战争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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