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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不合时宜的复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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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死。”他走过去打开了大衣橱。他把剑佩到身上,但已经换掉了去桑德林汉姆府上时穿的那身衣服。他现在穿着旧衣服——这套衣服能让他自由伸展胳膊。

  “是没死,我看到了,”我说,“你还亲自告诉我,真体贴。”

  “我是来拿衣服的。”他拉出两件衬衫和他的长披风,把它们放在凳子上,然后又去抽屉里翻找干净的亚麻布。

  “衣服?你到底要去哪儿?”我之前不知道再见到他时他会做什么,但我确实没有料到这一出。

  “去一家旅馆。”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显然觉得这几个字的解释不足以打发我。他转身看着我,浑浊的蓝色双眼就像蓝铜矿。

  “我让马车把你送回家后,我走了一会儿,最后又控制住了自己。然后我回家取剑,再返回公爵府上给兰德尔下正式的战书。但公爵府上的管家跟我说兰德尔被捕了。”

  他凝视着我,眼神就像深海一样遥远。我又吞了一口唾液。

  “我去了巴士底狱。他们说你发誓控告了兰德尔,说他在那晚袭击了你和玛丽。为什么要这么做,克莱尔?”

  我的双手在颤抖,于是我扔下了手里捏着的那缕头发。它们因为我的拿握而不再黏合在一起,分散开来,变成一根根红色的发丝散落在我的大腿上。

  “詹米,”我同样声音颤抖地说,“詹米,你杀不了兰德尔。”

  他的一个嘴角特别轻微地扭曲着。

  “我不知道是应该因为你关心我的安危而感动,还是应该因为你的不自信而感到生气。但是不管怎样,你都不用担心。我杀得了他,而且很轻松。”他说最后这个词语时很安静,口气中既带有恶毒,也带有满足。

  “我不是这个意思!詹米……”

  “幸运的是,”他继续说道,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兰德尔有证据证明他那天晚上一直在公爵家里。只要警察问询完在场的人,确信兰德尔是清白的——至少在你的指控上是清白的——那么就会释放他。我要在旅馆里待到他被释放。然后我就会去找到他。”他的眼睛盯着衣橱,但显然他看到的是其他画面。“他会等着我的。”他轻柔地说。

  他把衬衫和亚麻布塞进旅行袋,然后把披风搭在手臂上。他正要转身出门,我从床上跳下来,抓住了他的衣袖。

  “詹米!看在老天的分上,詹米,听我的。你杀不了兰德尔,因为我不让。”

  他十分惊讶地向下盯着我。

  “是因为弗兰克。”我说道。我放开他的衣袖,然后向后退了一些。

  “弗兰克,”他重复道,轻微地摇摇头,似乎是为了清除耳朵里的蜂鸣声,“弗兰克。”

  “是的,”我说,“如果你现在杀死兰德尔,那么弗兰克……弗兰克就不会存在了。他不会出生。詹米,你不能杀无辜的人啊!”

  他那张在平时泛白、红润的古铜色面容,在我之前说话时已经变成满是斑点苍白。现在,那种红润又开始增加,红到了他的耳朵尖,让他的脸颊红得像火焰一般。

  “无辜的人?”

  “弗兰克是无辜的!我不在乎兰德尔……”

  “但我在乎!”他一把抓起旅行包,大步朝门口走去,披风在他胳膊上飘扬着,“天哪,克莱尔!你想阻止我复仇,阻止我去杀死那个让我扮演婊子的人?那个人逼我跪在地上舔他的阴茎,让我浑身沾满了自己的血!天哪,克莱尔!”他猛地拉开门。他走到走廊里时,我才伸手拉住他。

  天已经开始黑了,用人们已经点上了蜡烛,所以走廊里照着轻柔的烛光。我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拽他。

  “詹米!求求你!”

  他不耐烦地快速挥手,挣脱了我的拉拽。我就快哭了出来,却含住了泪水。我抓到他的旅行包,把包从他手里拉了下来。

  “求求你,詹米!再等一年吧!那个孩子……兰德尔的孩子……在明年十二月就会怀上了。到那个时候就没有关系了。求求你,詹米,看在我的分上,等到明年十二月吧!”

  金边桌上的蜡烛台把他的巨大影子摇曳着照在远端的墙上。他抬头盯着影子,双手握得紧紧的,似乎是在面对着一个高耸在自己面前的面无表情的危险巨人。

  “是啊,”他轻声说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是个大家伙!又大又坚强。我特别能忍。是的,我特别能忍。”他大叫着,迅速转身看着我。

  “我特别能忍!但是能忍就意味着必须忍吗?我需要承担所有人的弱点吗?我自己能有弱点吗?”

  他加快步伐往走廊那边走去,那个影子无声、疯狂地跟着他。

  “你不能让我忍!你,你们所有人!你知道……知道……”他哽噎住了,因为狂怒而说不出话来。

  他边走边不停地击打走廊的石墙,狂暴地把拳头的一侧砸到石灰岩墙壁里。石墙无声却激烈地承受了他的每一次击打。

  他停下来,转身面对着我,沉重地呼吸着。我纹丝不动地站着,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他快速地点了一两次头,似乎是在下决心做什么事,然后嘶的一声从腰带上抽出匕首,把它递到我的鼻子前面。他明显努力平静地说道:“你可以选择,克莱尔。选他,或者选我。”他慢慢地翻转匕首,蜡烛的火焰在光亮的匕首上跳跃着。“他活着我就死。如果你不想我杀他,那么你现在就亲手杀了我。”他抓住我的手,强迫我握住刀柄。他撕开衣服的花边,裸露出喉咙,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手指,把我的手向上拉。

  我全力反抗,但他还是把刀尖拉到了锁骨上方柔软的凹陷处,刚好在几年前兰德尔用刀给他留下的青色疤痕的下方。

  “詹米!停下来!赶紧停下来!”我伸出另外那只手用力捶打他的手腕,打疼了他,让我能够把手指挣脱出来。匕首哐当一声掉到地上,然后从石地板上弹起来,安静地落到那张画有树叶的欧比松地毯的一角。我能够把细节看得很清楚,这让人生中最糟糕的时刻充满了折磨。我看到那把匕首冷酷地横躺在一串绿色大葡萄的卷曲根茎上,似乎是想把那串葡萄割断,把它们从地毯里切出来,滚到我们的脚下。

  詹米呆站在我面前,脸颊白得像骨头,双眼燃烧着。我抓住他的胳膊,它在我手指下面坚硬得像木头。

  “请相信我,求求你。如果有其他办法我也不会这么做。”我颤抖着深吸一口气,让肋骨下猛然跳跃着的脉搏缓下来。

  “你的命是我救下来的,詹米。而且救了两次。我让你没有在温特沃思监狱被绞死,你在修道院发烧时也是我把你治好的。你欠我一条命,詹米!”

  他向下注视了我许久,然后才开口回答。他回答时,声音又变得轻柔,带有尖锐的讽刺。

  “我知道。你现在就要我还债?”他那双清澈、深邃的蓝眼睛燃烧着,就像是蓝色的焰心一样。

  “我必须这样做!我没法让你讲道理。”

  “道理。噢,道理。不,我看你也不是在讲道理!”他把双臂抱到背后,卷曲起左手的手指,紧紧抓住右手的僵直手指。他低着头,朝无尽的走廊里慢慢地离我远去。

  走廊两侧挂有油画,有些油画被下面的高烛台或大烛台照亮,有些则被上面的镀金烛台照亮;还有些则没有那么受宠,只是在中间的黑暗中潜伏着。詹米在油画中间慢慢走着,偶尔向上看一眼,似乎在与那些戴着假发的油画观众交谈。

  走廊横跨整个二楼,铺有地毯,挂着壁毯。走廊两头的墙壁里,装有巨大的彩色玻璃窗。他一直走到远端,然后像参加阅兵的军人一样,精确地猛然转身,又以缓慢、正式的步伐走了回来。一次又一次地走过去又走回来,走过去又走回来。

  我的双腿在颤抖,于是坐到了走廊尽头边上的扶手椅里。一位无处不在的用人过来谄媚地问我是否要葡萄酒或饼干,我尽量礼貌地挥手把他打发走,然后等待着。

  詹米最终停在我面前,穿着银扣鞋的双脚大张开地站在地上,双手仍然相互抓着放在背后。他等我抬头看他,然后才开口说话。他的面容僵硬,没有焦虑的抽搐透露情绪,但他双眼附近的皱纹却因为压力而变得很深。

  “那就等一年。”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他立即转过身去,在我挣扎着从那把深深的绿色丝绒椅子里起来时,他已经离我几英尺远了。我还没有站起来,他突然转身从我身边走过,三大步走到镶着彩色玻璃的窗边,然后用右手砸穿了玻璃。

  那扇窗户由上千块彩色玻璃组成,由许多铅条黏合在一起。画有《帕里斯的评判》的整扇窗户,尽管框架被震动,但铅框却让大多数玻璃完好无损。虽然发出了碰撞声和叮当声,但詹米只在阿佛洛狄忒的脚下砸出一个锯齿形的洞,然后轻柔的春风吹了进来。

  詹米站了片刻,把双手紧紧压到肚子上面。他那有褶边、像新娘礼服一样的网格袖口上出现了深红色的血迹。我朝他走去,而他又一次从我身边走过,沉默着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我又瘫坐到扶手椅里,坐下去时很用力,让灰尘从长毛绒里飘了出来。我无力地躺在那里,闭着双眼,感受着凉爽晚风的吹拂。我鬓角上的头发有些湿润,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脉搏,它就像鸟类的脉搏那样快,在我的喉咙底部急速跳动着。

  他会原谅我吗?回想着他那种知道自己被背叛的眼神,我的心就收紧得像拳头一样。“你怎么能让我忍?”他当时说,“你,你知道……”是的,我知道兰德尔对他做了什么,而且我觉得这种知情可能会让我远离詹米,就像我远离弗兰克那样。

  但是,无论詹米是否会原谅我,我如果给一个无辜的人——一个我爱过的人——判了刑,那么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祖先的罪恶,”我轻声对自己说,“祖先的罪恶不应该报应到子女头上。”

  “夫人?”

  我被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到同样惊讶的女佣在往后退。我伸手按着快速跳动的心脏,大口吸着气。

  “夫人,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

  “不用,”我尽可能坚定地说,“我很好。我就想在这里坐会儿。你走吧。”

  女佣似乎很想帮忙。“是,夫人!”她说道,然后消失在走廊里,让我茫然地盯着挂在花园那边墙上的一幅爱情绘画。我突然感到寒冷,于是把还没有来得及脱下的披风拉紧,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我最终回到卧室时,已经过了午夜。詹米在卧室里,坐在一张小桌子前面,显然是在看一只草蜻蛉在卧室里唯一的烛台周围危险地扑着翅膀。我丢下披风,朝他走去。

  “别碰我,”他说,“你去睡觉。”他说话时近乎心不在焉,但我还是在半路停了下来。

  “但是你的手……”我说。

  “没关系。你去睡觉。”他又说道。

  他右手的指关节上沾着血,衬衫的袖口也因为血渍而变得僵硬,但如果他不是被刀捅进了肚子,那么我是不敢碰他的。我让他在那里注视着那只扑火的草蜻蛉,然后上床去睡觉了。

  天快破晓时我醒了过来,黎明的光线模糊地照出了卧室里家具的轮廓。穿过通往前厅的双开门,我能看到詹米还是我离开他时的那个样子,仍然坐在桌子边上。蜡烛已经燃尽,草蜻蛉也已不见。他坐在那里,双手抱着脑袋,手指插在被残忍剪短的头发里。光线把整个房间照成了黑白;即使在他手指中间像火焰一样立起的头发,也变成了灰烬一般的颜色。

  我下了床,穿着不厚的刺绣睡衣,感到寒冷。我走到他身后时,他并没有转身,但是他知道我在背后。我碰到他的手时,他任由手掌落到桌上,让脑袋向后仰,直到在我胸部下面停下来。在我抚摸着他的头时,他深沉地叹息着。我感到那种紧张状态开始离开他。我的双手慢慢向下,摸到他的脖子和肩膀,透过薄薄的亚麻衬衫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冰冷。最终,我走到他面前。他向上伸手抓住我的腰部,把我朝他那边拉,把头埋在我的睡衣里,刚好在我凸起的肚子上方。

  “我冷,”我最终特别温柔地说,“你愿意来温暖我吗?”

  片刻过后,他点了点头,然后在黑暗里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我带他到床边,他顺从地坐着让我给他脱掉衣服,然后我让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我躺在他的臂弯里,紧紧贴着他,直到他皮肤上的冰冷退去,然后我们舒适地躺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

  我试探性地把手放在他胸上,轻轻地来回抚摸,直到他的乳头立起来,变成一个小小的欲望凸起点。他把手放到我的手上,让我停了下来。我担心他会把我推开,而他确实把我推开了,但他这样做仅仅是为了翻身对着我。

  天变得越来越亮,他低头看了我的脸庞很久,然后从鬓角抚摸到下巴,再用拇指沿着我的喉咙向下摸,然后又向外沿着我的锁骨抚摸。

  “天哪,我真的爱你。”他轻声说道,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亲吻了我,不让我回应,然后用受伤的右手抚摸我的一个乳房,准备与我交合。

  “但是你的手……”我说道,这是今晚说的第二次。

  “没关系。”他说道,这也是今晚说的第二次。 异乡人3:战争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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