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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硫黄的特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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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尔斯王子确实从霍金斯先生那里买过酒。不过,除了这个发现以外,我们在接下来四个星期里几乎没有进展。事情一如既往。法国的路易国王继续无视查尔斯·斯图亚特。詹米继续做酒生意,拜访查尔斯王子。菲格斯继续偷信。路易斯·德罗昂王妃挽着丈夫的手臂出现在公共场合,表情忧伤,但颇有生机。我则继续在早晨呕吐,下午到医院工作,晚上吃饭时优雅地微笑。

  不过还是发生了两件事情,它们看上去像是朝我们的目标前进。查尔斯厌烦了受束缚的生活,开始邀请詹米在晚上陪他去酒馆——他的导师谢里丹先生,称自己年纪太大,不适合这些狂欢作乐,所以通常不在场约束他。

  “天哪,他喝酒像鱼一样!”詹米从那种弥漫着廉价酒味的地方回来后感叹道。他挑剔地看着衣服前胸上的大块污渍。

  “我得订件新衣服了。”他说。

  “如果他在喝酒的时候给你讲了些事,”我说,“那么就值得订一件新衣服。他都说了些什么?”

  “打猎和女人。”詹米简明地说,坚决不详细地阐述。要么是查尔斯觉得政治事务不如路易斯·德拉图尔重要,要么是他比较谨慎,即使是在他导师不在场时。

  第二件事情是财政部长迪韦尔内先生在下棋时输给了詹米。不是输一次,而是不断地输。正如詹米之前预料的那样,输棋只会让迪韦尔内先生更加想赢,所以他频繁地邀请我去凡尔赛宫。在凡尔赛宫里,我往来应酬各种聚会,收集流言,远离凹室,而詹米则下棋。他们下棋时总会吸引许多人来赞赏、观看,尽管我自己并不觉得那是一项适合观看的活动。

  含胸佝背、个子矮小、身材圆胖的财政部长,与詹米埋头看着棋盘。二人显然都特别专注于下棋,忘记了周围的环境,尽管头顶上就有人在喃喃细语、相互碰杯。

  “我几乎没有见过像下棋这样无聊的活动,”有位女士低声对另外一位说,“他们说这是娱乐!看我家侍女在头发里找虱子也比这好玩,至少她们会尖叫、傻笑一下。”

  “我倒不介意让那个红发小伙尖叫、傻笑一下。”她同伴说着,迷人地朝詹米微笑。詹米抬起头,心不在焉地看着迪韦尔内先生的身后。她的同伴看到了我,戳了戳她——一位性感金发女郎——的肋骨。

  我友好地对她笑了笑,特别下流地欣赏着从她那低领口向上泛起的深深潮红,这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了红斑。至于詹米,她本可以伸出丰腴的手指缠绕他的头发,因为他是那么出神,不会注意到。

  我在想是什么东西让他的注意力如此集中。肯定不是下棋。迪韦尔内先生很顽强,下棋很谨慎,但反复使用同样的开局让棋法。詹米右手的中间两根手指在大腿上稍微移动了一下,那是因为不耐烦而产生的短暂颤动,但这种不耐烦很快就被掩饰了。我知道,无论他在思考什么,那都不会是下棋。除非他完全控制了迪韦尔内先生的国王,否则棋局还得花半个小时。

  尼弗公爵站在我旁边。我看见他那黑色的小眼睛盯着詹米的手指,然后又转开了。他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棋盘,然后又溜去加筹码了。

  一位男佣停到我旁边,谄媚地弯腰,问我是否再要一杯酒。我挥手让他走开。我晚上已经喝得足够多,觉得头有点晕,双脚轻飘飘的,有些危险。

  我转身想找个坐的地方,却看到圣热尔曼伯爵在房间那边。或许詹米看的就是他。伯爵反过来看着我,他其实是在盯着我看,脸上挂着微笑。他平常不是这个表情,而且这表情也与他不相符。实际上,我丝毫不在意,但还是尽可能优雅地朝他那个方向鞠了个躬,然后离开到女士们的圈子里去,与她们闲聊。但只要有可能,我就会试着把对话朝苏格兰及其流亡国王上带。

  总的来说,斯图亚特复辟成功的可能性似乎并未吸引法国贵族。在我偶尔提到查尔斯·斯图亚特时,她们通常的反应是转动眼珠表示不清楚或耸肩表示无所谓。尽管查尔斯得到了马尔爵士和在巴黎的詹姆斯党人的协助,但路易固执地拒绝接受查尔斯进宫。得不到国王喜爱的贫穷流亡者,是不会受邀进入上层社会与富裕银行家结识的。

  “国王对于他侄子未经他允许就来到法国并不十分高兴。”在我说到这个话题时,布拉班特伯爵夫人对我说。“有人听他说过,他自己觉得英格兰可以维持新教统治,”她说道,“如果英国人在汉诺威家族乔治的统治下受煎熬,那就再好不过了。”她怜悯地噘起嘴唇。她是个善良的人。“很抱歉,”她说,“我知道那对你和你丈夫来说肯定很扫兴,但是真的……”她耸了耸肩。

  我以为我们会适应这种扫兴,然后热切地搜寻其他关于这些话的流言,但在这个晚上没有取得什么成功。詹姆斯党人,就我所知,是个让人厌烦的话题。

  “车走到后前兵五行。”当晚晚些时候,在我们准备上床睡觉时,詹米嘟哝着说。我们又作为客人在凡尔赛宫过夜。他们下棋下到午夜过后很久,财政部长出于好心不允许我们在深夜回巴黎,于是安排我们住到一个小套房里。我注意到,这次的房间比上次的高出一两个等级,里面有张羽绒床,还有一扇可以俯瞰南花园的窗户。

  “车,呃?”我说着,钻到被子里,呻吟着伸展身体,“你今晚做梦也要梦到下棋吗?”

  詹米点点头,打了个哈欠,下巴咔嚓作响,眼睛里也流出了泪水。

  “是啊,我肯定会梦到的。如果我在睡着时用车护王,希望不要打扰到你,外乡人。”

  我十分满意地蜷起双脚,它们不再受约束,不再承受我日渐增加的体重。我脊柱的下半部分重新适应躺着的姿势,散发出一阵阵明确的、有些舒适的疼痛。

  “只要你愿意,你在睡着时倒着站都可以,”我打着哈欠说,“今晚没有什么能打扰到我。”

  事实却并非如此。我梦到了孩子。长到快要出生的他在我鼓起的肚子里又踢又跳。我伸手到肚子上,按摩着被拉伸的皮肤,试着让里面的动乱平静下来,但是他仍然在里面蠕动。在冷静的梦中,我意识到他并不是孩子,而是一条在我肚子里翻滚的蛇。我蜷缩起身体,抬起膝盖,对付着这条蛇。我的双手在摸索、捶打,寻找这条在我肌肤下面横冲直撞的怪兽的头部。我的肌肤摸上去很烫,而我的肠道缠绕起来,也变成了许多蛇。它们拧在一起,激烈扭动,相互撕咬。

  “克莱尔!醒醒!怎么了?”詹米摇我,喊我,最终把我叫醒。醒来时我还隐隐害怕周围的环境。我在床上,我肩膀上是詹米的手,盖在身上的是亚麻被子,但是肚子里的蛇仍然在缠绕,我大声地呻吟着。呻吟声让我自己,也让詹米很担心。

  他掀开被子,让我翻身平躺着,试着把我的膝盖放平。我固执地蜷缩成一团,抱着我的肚子,试图压制那一阵阵穿透我身体的尖锐痛苦。

  他猛地把被子拉来给我盖上,然后迅速抓起凳子上的短裙,冲出了房间。我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体内的骚动上。我的耳朵里嗡嗡地响,脸上浸满了冷汗。

  “夫人?夫人!”

  我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分配到我们套房的女佣。她眼神慌张,头发歪斜着,在床边俯着身子。半裸着身子、更加慌张的詹米站在她身后。我呻吟着闭上眼睛,但在闭眼前我看到他抓住女佣的肩膀。他抓得很用力,把她的鬈发从睡帽里摇了下来。

  “孩子保不住了吗?是吗?”

  这似乎很有可能。我呻吟着在床上扭动,蜷缩得更紧了,似乎是要保护我体内的疼痛。

  房间里模糊的说话声越来越多,大多来自女性,还有几个人伸手推我、戳我。我在嘈杂的人声中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詹米,而是个法国人。在这个人的指示下,几个人用手抓住我的脚踝和肩膀,让我伸展开平躺在床上。

  一只手伸到我睡袍里探查我的肚子。我喘着气睁开眼睛,看到御医弗莱切先生跪在床边,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忙活着。对于国王的这种偏爱,我本应感到受宠若惊,但我的注意力并不在这里。疼痛的特征似乎在变化,虽然阵痛变得越来越厉害,但它多少有些稳定,不过它似乎在移动,从肚子里的高点移动到了低点。

  “不是流产,”弗莱切先生安慰在背后焦急踱步的詹米说,“没有流血。”我看到其中一位护士入神、惊恐地看着詹米背上的伤疤。她拉了拉同伴,让她看那些伤疤。

  “或许是胆囊发炎,”弗莱切先生说,“也有可能是肝脏突然受寒。”

  “蠢货。”我咬着牙说。

  弗莱切先生傲慢地从他那很大的鼻子往下盯着我,这才戴上金边夹鼻眼镜,以显得更加权威。他伸手摸我湿乎乎的额头,顺带遮住我的双眼,让我没法再怒视他。

  “最有可能是肝脏。”他对詹米说。“胆囊受到压迫,就会造成血液里的胆汁聚集,进而造成疼痛——以及短暂的精神错乱。”他不容置疑地补充道。我翻来覆去地扭动身体,他更用力地向下按着我。“她需要立即放血。普拉托,拿盆来!”

  我挣脱一只手,把他按在我头上的那只手推开。

  “放开我,你这个该死的庸医!詹米!别让他们那样碰我!”弗莱切先生的助手普拉托拿着柳叶刀和盆朝我走来,其他站在后面的女人则喘着气,相互扇着风,以免因看到这场好戏而激动得倒下去。

  詹米脸色苍白,无助地看看我,又看看弗莱切先生。他突然做出决定,抓住倒霉的普拉托,把他从床边拉开,然后扭转他的身体,把他朝门边推去,让手术刀扎了个空。女佣和贵妇人们在他面前尖叫着往后退。

  “先生!骑士先生!”弗莱切先生抗议道。在之前被人叫来时,他颇为专业地戴上了假发,却没有时间穿衣服。他跟着詹米穿过房间,像发疯的稻草人一样挥着手臂,睡袍的衣袖摆动得就像两只翅膀。

  我的疼痛又一次加剧,就像老虎钳在夹我的内脏一样。我喘着气,又蜷缩起来。疼痛缓和一点后,我睁开眼睛,看到了其中一位贵妇人。她警觉地看着我的脸庞。一种醍醐灌顶的表情在她脸上闪过。她看着我,侧身跟一位同伴耳语了几句。房间里太嘈杂,我听不见,但我从她的嘴形来看,我能清楚地知道她说的什么。

  “中毒了。”她说。

  疼痛突然下移,伴随着体内一阵不祥的咯咯声。我这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儿。不是流产,不是阑尾炎,更不是肝脏受寒。准确说来也不是中毒,是鼠李。

  “你!”我说着,恶狠狠地朝雷蒙师傅逼近。他在那只鳄鱼标本的保护下,躲在工作台后面。“你!你个该死的青蛙脸小可怜虫!”

  “我吗,夫人?我没有害你啊?”

  “让我在三十多个人面前惨烈地拉肚子,让我以为自己流产了,还吓得我丈夫魂不守舍!除了这些,你完全没有害我。”

  “噢,你丈夫当时在场?”雷蒙师傅看上去有些紧张。

  “是的。”我告诉他。我其实费了不少力才成功地阻止詹米来到药店,用武力来获得雷蒙师傅所拥有的信息。我最终说服他在外面的马车上等着,让我去和两面派的雷蒙师傅说话。

  “但是,你没有死啊,夫人。”雷蒙师傅指出。他的眉毛少得几乎没有,但他还是向上皱起宽大额头的一侧。“你本来会死的,你知道的。”

  因为那晚的压力,以及随之而来的身体虚弱,我并未注意到这个事实。

  “所以这并不是个恶作剧?”我有些虚弱地说,“这儿有人故意毒我,而我还活着,只是因为你有所顾忌?”

  “或许你能活下来,并不全是因为我的顾忌,夫人。这有可能是个恶作剧——我觉得还有其他人在卖鼠李。不过,我上个月只把这东西卖给过两个人,而且这两个都不是买来自用。”

  “我懂了。”我吸了一口气,用手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么说来,可能下毒的人有两个。这正是我需要的。

  “你能告诉我是谁吗?”我直截了当地问,“他们下次可能会从其他没有顾忌的人那里买。”

  他点点头,思考着,抿着青蛙般的大嘴。

  “这有可能!夫人。至于实际的买家,我觉得那些信息对你没用。他们都是用人,显然是按主人的吩咐行事。其中一位是朗博子爵夫人的女佣,另外那个是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

  我在柜台上敲着手指。只有圣热尔曼伯爵威胁过我。可能是他雇用某个不知名的用人来购买他所认为的毒药,然后悄悄倒进我的杯子里?回想起在凡尔赛宫的聚会,我觉得这肯定有可能。用人们用盘子端着用高脚酒杯盛着的葡萄酒四处分发,虽然圣热尔曼伯爵没有靠近过我,但贿赂某个用人,让他给我某杯特定的酒并不困难。

  雷蒙好奇地看着我:“我问你,夫人,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会把朗博子爵夫人惹生气的事情?她是个特别爱吃醋的女人。这可不是她头一次要我帮忙解决对手了,尽管幸运的是她的醋意并不会持续太久。朗博子爵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你知道的,所以她总是会有新对手,然后忘掉老对手。”

  我自作主张地坐了下来。

  “朗博?”我说道,试着把这个名字和某张脸庞联系起来。记忆的迷雾逐渐散开,一副穿着时髦的身体和一张普通的脸庞显现出来,身上和脸上都溅有不少鼻烟。

  “朗博!”我惊呼道,“是的,我见过这个人,但我只是在他咬我的脚指头时用扇子打了他耳光。”

  “在某些情况下,这对于子爵夫人来说是个足够的挑衅了。”雷蒙师傅说,“如果是这样,那么我觉得她不会再攻击你了。”

  “谢谢你,”我冷冰冰地说,“如果不是子爵夫人呢?” 异乡人3:战争的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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