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觐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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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起床仪式怎么样?”我问道,走上去帮他脱下外套。他按照宫廷礼仪戴着紧贴的猪皮手套,所以没法解开光滑的天鹅绒外套上有饰章的银纽扣。
纽扣弹开后,他解脱地伸展着宽大的肩膀,说道:“噢,感觉好多了。”他外套的肩膀部分太紧,给他脱下外套就像剥蛋壳一样。
“很有趣,外乡人,”他回答我的问题,“至少在起先的那一两个小时里很有趣。”
贵族们拿着各自的礼仪用具——毛巾、剃须刀、酒杯、玉玺等——列队进入国王寝宫,寝宫里的男仆拉开遮挡住晨光的厚重帘子,揭开国王大床上的帷帘,让朝阳把关注的光线照到路易国王的脸上。
国王在协助下坐到床沿上,打着哈欠,挠着长着胡楂儿的下巴。侍者们把那件因为金银装饰而变得沉重的丝绸礼袍穿到国王的身上,然后跪下去给国王脱下那双他穿着就寝的厚袜子,换上较轻薄的丝绸紧身裤,以及用兔皮做衬里的拖鞋。
宫廷贵族们依次跪到国王脚下,向国王表示敬意,询问他是否睡得安详。
“我看他睡得不太好,”詹米停下来评论道,“他看上去就像只睡了一两个小时,而且还做了噩梦。”
虽然眼睛充血,精神不振,但国王陛下还是慈祥地向各位侍从点头,然后慢慢站起来,向站在寝宫后面的那些宾客鞠躬。他没精打采地挥手,召唤来一名寝宫男仆。男仆引领他坐到侍奉椅里,他闭着眼睛坐着,享受着侍者们的服侍。参观者在奥尔良公爵的引领下依次走向前去,跪到国王面前说祝词。正式的请愿要晚些时候才进行,那时国王才有可能足够清醒地倾听。
“我去那里不是去请愿的,我只是去表示关切,”詹米解释道,“所以在公爵告诉国王我的身份时,我只是说‘陛下早安’。”
“国王对你说什么没有?”
詹米咧嘴笑了,双手钩在脑袋后面伸展着身子。“噢,说了。他睁开一只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路易睁开一只眼睛,带着微弱的兴趣打量着詹米,然后评论道:“强壮啊。”
“我说‘是的,陛下’,”詹米说,“然后他说‘会跳舞吗’,我说会,然后他就闭上眼睛,公爵示意我可以退下了。”
引见结束后,寝宫男仆在高级别贵族的仪式性协助下,继续为国王梳洗。这期间,各类请愿者在奥尔良公爵的示意下走上前,在国王梳头剃须或埋头调整假发时,在国王的耳边轻声请愿。
“噢?你有没有获准去给国王陛下擤鼻子?”
詹米笑了笑,把抓在一起的双手向上伸展,直到关节发出噼啪的响声。“没有,谢天谢地。我躲在衣橱边上,让自己看上去就像是家具,那些伯爵和公爵都用余光看我,好像我的苏格兰身份有吸引力一样。”
“呃,至少你足够高,能看到所有事情。”
“噢,是的,我看到了所有事情,甚至还看到了他在马桶座上解手。”
“真的啊?在所有人面前?”我十分感兴趣。我当然在书里读到过,但很难相信。
“噢,是的,大家的反应和看他洗脸、擤鼻子时没有什么区别。尼弗公爵获得难以启齿的荣耀,”他讽刺地补充道,“去为国王陛下擦屁股。我没有注意他们怎么处理那张擦屁股的毛巾,肯定是拿出来镀上金子了。”
“这件事情还特别无聊,”他又说道,同时弯腰摸地板,拉伸腿上的肌肉,“他慢吞吞的,像猫头鹰一样紧。”
“像猫头鹰一样紧?”我被他的比喻逗乐了,然后问,“你是指便秘吗?”
“对,就是便秘。皇宫里吃的那些东西,便秘也不奇怪,”他吹毛求疵地说,向后伸展着身体,“吃得太糟糕,全是奶油和黄油。他早上应该喝粥的,喝粥可以治便秘,对肠胃非常好,你知道的。”
如果说苏格兰人有对什么东西固执己见的话——说实话,他们固执己见的东西特别多——那就是早餐吃燕麦粥的好处。他们在只有燕麦吃的土地上生活了千万年,经常会把必需品视为好东西,然后坚持说他们喜欢这个东西。
詹米现在趴在地上,在做我推荐给他锻炼背部肌肉的英国皇家空军训练方法。
我回到他之前说的话上,问道:“你为什么说‘像猫头鹰一样紧’呢?这个比喻我听过,是用来形容人喝醉了,不是便秘。猫头鹰会便秘吗?”训练完成后,他翻过身体,喘着气躺在垫子上。“噢,是的,”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恢复了正常呼吸。他坐起来,把眼睛前面的头发撩开。“或者并不是,但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人们说猫头鹰没有肛门,所以吃了东西拉不出来——就像老鼠那样,是吧?所以它们把吃进去的骨头、毛发之类的全都做成球体,然后呕吐出来,毕竟它们没法从肛门排泄。”
“真的吗?”
“噢,是的,真是这样的。只看地上有没有小球,你就可以知道树上有没有猫头鹰。它们会把树下弄得特别脏,”他补充道,拉开衣领让风吹进去。“但是它们有肛门,”他跟我说,“我用弹弓从树上打下过猫头鹰,而且还看过。”
“好奇心十足的小伙子,呃?”我笑着说。
“当然了,外乡人,”他咧嘴笑道,“它们真是那样排泄东西的。我和伊恩在猫头鹰树下坐过整整一天,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天哪,你们的好奇心也真够重的。”我评论道。
“嗯,我想弄清楚。伊恩不想安静地坐那么久,所以我得揍他两拳,让他不要乱动,”詹米笑着回忆道,“所以他就安静地和我坐在那里,直到猫头鹰排泄。他从地上抓起一把猫头鹰粪丸,从后面塞到我的衣服里,然后飞快地跑了。天哪,他跑得像风一样快。”他脸上闪现过一丝悲伤,他记忆中的那个健步如飞的儿时朋友,现在已经是他的姐夫,在国外打仗时被葡萄弹打掉一条腿,从此便依靠木腿僵硬——但是很和善——地跛着走路。
“那样的生活真是恐怖,”我评论道,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不是说观察猫头鹰的事情,我是说国王的生活。完全没有隐私,连解手都有人看。”
“我自己就不喜欢那样,”他说,“可他是国王。”
“嗯,我觉得权力、奢华等可以弥补许多东西。”
他耸耸肩。“嗯,无论弥补与否,这都是上帝给他的身份,他别无选择,只有尽力利用。”他捡起长披肩,把它穿过腰带,然后拉起来搭在肩上。
“让我来。”我从他手里把银制的圆形别针拿过来,然后把嫣红的披肩别在他挺起的胸脯上。他整理披肩的吊穗,用手指梳理鲜艳的羊毛。
“我自己也有差不多的身份,外乡人,”他低头看着我,安静地说,然后短暂地笑了笑,“不过,感谢主,我不用邀请伊恩来给我擦屁股。但我生来就是领主,管理着那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我必须尽力而为。”他伸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所以,在你说我们来试一试,看看我们能做到什么事情时,我很开心。我在心里特别愿意带着你和孩子远走高飞,在余生里耕种田地、照料牲口,晚上回家躺在你身边,安静地度过夜晚。”
他深蓝色的眼睛里充满着思绪,他把手放在披肩上,抚摸着弗雷泽氏花格布上的鲜艳格子,上面的模糊白色条纹,将拉里堡与其他氏族和家族区分开来。“但是,如果我那样做,”他继续说道,似乎是在说给自己而不是我听,“我灵魂里的某个部分就会觉得被谴责,而且我想——我想我会永远听到我的人民在背后呼喊的声音。”
我把一只手放在他肩上,他向上看,宽大的嘴巴上挂着若隐若现的歪斜微笑。
“我也觉得你会,”我说,“詹米……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我们能做什么……”我停住寻找话语。和往常一样,我们接受的这个巨大任务,再一次让我感到犹豫、失语。我们有什么资格去改变历史进程,去为贵族、农民和整个苏格兰,而不是为自己,改变历史大事的走向?
詹米把手搭在我的手上,让人宽慰地捏着我的手。“我们得尽最大努力,外乡人。如果要流血,至少不能流我们的血。希望主不要让事情走到那一步。”
我孤独地思考着卡洛登高沼地上灰色的氏族石碑,以及石碑下面埋着的苏格兰高地人。如果我们不成功,那就会是结局。
“望主保佑。”我也祈祷道。 异乡人3:战争的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