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鬼魂缠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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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米恰当地安排了默塔去监视圣热尔曼伯爵的活动,但是除了汇报伯爵在家招待了许多人——各个阶层的男男女女都有——他并未发现任何特别神秘的事情。不过,伯爵的一位访客却值得注意,那就是查尔斯·斯图亚特。他在一天下午去了伯爵家,逗留了一个小时,然后才离开。
查尔斯开始更加频繁地要求詹米陪他去酒馆和城里的低俗地方。我个人觉得,这与儒勒·德拉图尔·德罗昂为庆祝妻子怀孕而举办的聚会更有关,与伯爵的险恶影响力则没有那么多关联。
查尔斯的这些出行有些时候会持续到深夜,我已经习惯在詹米不在时上床睡觉,在他爬到床上,睡到我身边时醒来。从夜晚的雾气中穿行回来后,他的身体会冷冰冰的,而且他的头发和肌肤上还会残留着烟味和酒味。
“他对女人是那么迷恋,让我觉得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苏格兰和英格兰的王位继承人了。”詹米在有次出行回来时说道。
“天哪,他肯定不开心,”我讽刺地说,“希望他就保持着那样。”
不过,一个星期后的一天,我在冰冷的灰色晨曦中醒来,发现床的另一边仍然是空的,被子仍然平整,未被移动过。
“图瓦拉赫大人在书房吗?”我穿着睡衣,在扶手边上俯身问道。我把从下面走廊里经过的马格纳斯吓了一跳。或许詹米为了不打扰我,所以选择睡在书房里的沙发上了。
“没有在,夫人。”他抬头看着我回答道,“我刚才去开前门,发现门根本没闩上,所以大人昨晚没有回来。”
我沉重地坐到最上面的那级阶梯上。我看上去肯定特别令人担心,因为马格纳斯这位年老的管家几乎健步如飞地爬上楼梯,朝我走来。
“夫人,”他说道,焦急地摩擦着我的手,“夫人,你没事吧?”
“不太舒服,但这没什么。马格纳斯,赶紧派人去查尔斯王子在蒙马特尔的住所,看看我丈夫是否在那里。”
“这就去,夫人。我也会让玛格丽特上来照顾你。”他转身匆匆走下楼梯。他早上干活时穿的那双毛毡拖鞋,在抛光的木地板上发出柔和的沙沙声。
“还有默塔!”我对着马格纳斯离去的背影喊道,“他是我丈夫的亲戚,请让他来见我!”我最先想到的是詹米或许在查尔斯的豪宅过夜,然后才想到他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是遇到意外,还是某人故意对他做了什么。
“他在哪儿?”默塔沙哑的声音在楼梯脚下说。他显然才醒来,不知道他昨晚睡在什么上面,他的脸上满是皱痕,而且他破旧的衣服上面还有一点稻草。
“我怎么知道。”我厉声说道。默塔看上去总是在怀疑别人,而且被人粗鲁地叫醒并未改善他那副怒容。但是,看到他时我却有些宽慰——如果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么默塔看上去就是处理这件事情的那个人。
“他昨晚和查尔斯王子出去,然后没有回来。我只知道这些。”我拉着楼梯扶手站起来,往下抚平我的丝质睡衣。炉火才被点上,还不足以温暖这个房子,所以我打了个寒战。
默塔摸摸脸颊,以便帮助自己思索。“唔。派人去蒙马特尔了吗?”“派了。”
“那我等他们带消息回来再说。如果詹米在那里,那么就没什么事了。如果他不在,或许他们能够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与王子殿下分别的。”
“如果他们俩都不见了呢?如果查尔斯也没有回家呢?”我问道。如果巴黎有詹姆斯党人,那么也有反对斯图亚特复辟的人。而且,虽然暗杀查尔斯·斯图亚特并不能确保潜在的苏格兰起义失败——毕竟他还有位弟弟亨利——但这样做或许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浇灭詹姆斯对起义的热情。也要他有热情啊,我心烦意乱地想。
我清楚地记得詹米告诉我的遇到菲格斯的那次逃生故事。街头暗杀并不少见,而且晚上还有暴徒团伙在巴黎街上追杀。
“你最好穿上衣服,姑娘,”默塔说,“我在这里都能看到你的鸡皮疙瘩。”
“噢!是的,是应该穿上衣服了。”我向下看了看双臂。在脑中进行各种猜测时,我一直抱着自己,但这不管用,我的牙齿已经开始打战了。
“夫人!你肯定会感冒的!”玛格丽特重重地匆忙走上楼梯,我在她的催促下朝卧室走去,同时回头看了看下面的默塔。他细心地检查匕首的刀尖,然后把匕首塞进鞘里。
“你应该上床去,夫人!”玛格丽特责备道,“你这样让自己受冻,对孩子不好。我这就去给你拿个暖床器上来。你的睡袍呢?赶紧穿上,这就对了……”我耸肩把那件重重的羊毛睡袍穿到丝质薄睡衣上,却无视了玛格丽特的咯咯反对声,走到窗边,打开了百叶窗。
初升的太阳照到特穆朗街上石头住房的正面上部,窗外的街道也开始明亮起来。街上照旧熙熙攘攘。男女用人们忙着擦洗阶梯,擦亮大门上的铜配件;小贩们沿街叫卖着水果、蔬菜和新鲜的海产品;各大豪宅里的厨师,在听到小贩的叫卖后,像妖魔那样从地下室的门里蹦了出来。一辆装着煤炭的运货马车慢慢地从街上驶过,发出橐橐的声音,而拉车的老马看上去则像是宁愿待在马厩里。但街上没有詹米的踪影。
我最后被焦急的玛格丽特说服,回到了床上取暖,却没法睡着。下面传来的各种声音都让我警觉。听到外面人行道上的每次脚步声时,我都希望接下来能听到詹米的说话声从下面的走廊里传上来。我在半睡半醒中始终会看到圣热尔曼伯爵的面孔。与其他法国贵族不同,他与查尔斯·斯图亚特有往来。之前詹米被追杀,以及我被下毒的事情,就很有可能是他在幕后指使的。大家都知道他与某些令人厌恶的人有往来。有没有可能是他安排除掉查尔斯和詹米呢?在这点上,他是出于政治上的目的,还是出于个人目的,都没有什么区别。
脚步声最终从楼下传上来时,我脑袋里全是詹米被割喉、倒在排水沟里的画面,所以并没有意识到是他回家来了,直到他打开卧室门。
“詹米!”我从床上坐起来,愉快地喊道。
他朝我笑了笑,然后狠狠地打了个哈欠,甚至都懒得伸手捂嘴了。我能看到他的整个喉咙,宽慰地知道他没有被割喉。不过,他看上去显然是喝醉了。他倒在我边上,疲惫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有些惬意地呻吟了两声。
“发生了什么?”我问。
他睁开一只眼眶发红的眼睛。“我得洗个澡。”他说道,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我朝他俯身,仔细地嗅了嗅。我闻到封闭房间里常见的那种烟味,以及受潮羊毛的气味,还有各种难闻的酒味——麦芽酒、葡萄酒、威士忌和白兰地,这刚好与他衣服上的污渍相称。而且还明显混杂着难闻的古龙香水味,这种混合起来的气味有种刺激性,特别犀利和有害。
“确实得洗澡。”我同意道。我爬下床,把身子伸到走廊里,喊玛格丽特把坐浴盆和足够的洗澡水送上来。安布罗斯修士在与我分别时送过我几块精细研磨过的硬肥皂,肥皂里加有玫瑰精油。我让玛格丽特也顺便带上来。
玛格丽特开始进行乏味的工作,把那些巨大的铜壶拿上来,而我则把注意力转移到床上的詹米身上。
我脱下他的鞋袜,然后解开他短裙的扣子,把短裙翻开。他把手伸到胯部,但我盯着的却是其他地方。
“发生了什么?”我又问。
他的大腿上有几条长长的抓痕,在苍白的皮肤上形成了发炎的红肿。在他一条大腿的内侧有个咬痕——那只可能是咬痕,因为牙印都很明显。
玛格丽特倒着热水,好奇地看着这个证据,决定在这个微妙的时刻插嘴。
“小狗?”她问道。小狗?虽然我不熟悉当时的俗语,但我知道“小狗”通常都是油头粉面、两腿走路的动物。
“出去。”我用法语简洁地说,语调像是个女舍监。她拾起水壶,轻微地噘起嘴离开了房间。我回头看着詹米。他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一眼我的脸,然后又闭上了。
“嗯?”我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打了个抖。片刻过后,他坐了起来,用手擦着脸庞,胡楂儿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他疑惑地挑起一只红润的眉毛。“像你这么有教养的女士,是不会知道‘六九’的其他意思的。”
“我听说过,”我说道,把双手抱在胸前,有些怀疑地看着他,“请问你在哪里遇到这个有趣的数字的呢?”
“是我昨晚遇到的一位女士硬把它推荐给我的,说是一种值得做的活动。”
“那你的大腿有可能是那位女士咬的吗?”
他往下看了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那个印子。
“唔,不是,其实不是。那位女士似乎只喜欢较小的数字。我觉得六她还可以接受,而九可以滚蛋了。”
“詹米,”我明显地跺着脚说,“你整晚去哪儿了?”
他从盆里捧起一捧水,然后泼洒在脸上,让细小的水流沿着胸上的深红色毛发流下来。
“唔,”他说着,眨眼让浓密睫毛上的水滴掉下去,“我看看。最先我们在酒馆吃晚饭,在那里遇到了格兰格瑞和米尔弗洛尔斯。”米尔弗洛尔斯先生是巴黎银行家,而格兰格瑞则是位年轻的詹姆斯党人。他是外来人员,不是巴黎居民,据詹米说他最近经常陪伴着查尔斯。“吃完晚饭后,我们去卡斯特罗蒂公爵家打牌。”
“然后呢?”我问。
显然是酒馆,然后又是一家酒馆,然后是一个像酒馆的地方,但这个地方还有几位外貌诱人,甚至技能诱人的女士。
“技能,呃?”我说道,看了看他腿上的印记。
“天哪,他们就在大庭广众下做,”他说道,回忆起来时还颤抖了一下,“两个女士在桌上做,就在羊排和炖土豆中间,还有榅桲果冻。”
“我的天哪。”又回来的玛格丽特说道。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放下新打了水的水壶,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你安静点,”我怒视着她说,把注意力转移回詹米身上,“然后呢?”
然后,这件事情显然变得更加正常,却仍然是在很公开的场合完成的。考虑到玛格丽特的感受,詹米等着她再次离开去打水后,才继续详说。
“然后卡斯特罗蒂把那个红头发的胖女士和那个金发的小女士带去角落里,然后……”
“那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做什么?”我打断他那趣味无穷的叙述。
“看着,”他似乎很惊讶地说道,“这看上去不体面,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我并没有太多选择。”
他说话时,我一直在他的毛皮袋里摸索,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小钱包,还有一个金属环,上面装饰有盾徽。我好奇地试着把它戴到手指上,但是它比普通的指环大许多,就像铁圈挂在棍子上一样。
“这东西是谁的?”我拿着它问,“看上去像是卡斯特罗蒂公爵家的盾徽,但是不管这东西是谁的,那这个人的手指肯定得像香肠那么粗。”卡斯特罗蒂公爵是个瘦弱得像四季豆的意大利人,脸庞清瘦得像得了慢性消化不良——从詹米讲的故事来看,这也难怪。榅桲果冻,也真是的!
我抬头看了詹米一眼,发现他从肚脐到发际线都通红了。
“呃,”他说道,夸张地处理着膝盖上的泥污,“它……不是戴手指上的。”
“那是戴哪儿的……噢。”我以全新的兴趣看着那个圆环,“天哪,我之前听说过它们……”
“听说过?”詹米特别震惊地说。
“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它是你的尺寸吗?”我伸手打算去试试。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私处。
玛格丽特又打水上来,安慰他道:“别担心,先生,我见过这东西的。”
他看看我,又看看玛格丽特,然后拉来被子盖在大腿上。
“维护了整晚的美德,真是足够难受,”他有些严肃地说,“早上还不能讨论它。”
“维护美德,嗯?”我漫不经心地把那个圆环从一只手抛到另一只手,并用食指把它接住。“送你的?”我问道,“还是你借来的?”
“送我的。别那样做,外乡人,”他皱着眉头说,“会让我回想起昨晚的事情。”
“噢,是啊,”我看着他说,“来说说那些事情。”
“不是我!”他抗议道,“你不会觉得我会做那种事情吧?我可是有妇之夫!”
“米尔弗洛尔斯先生不也是有妇之夫吗?”
“他不仅是有妇之夫,而且还有两个情妇,”詹米说,“但他是法国人——不一样。”
“卡斯特罗蒂公爵不是法国人,他是意大利人。”
“但他是公爵,这也不一样。”
“哦,不一样是吧?我在想公爵夫人是否也觉得不一样。”
“考虑到公爵说他从夫人那里学到的几件事情,我想她会觉得不一样的。洗澡水还没准备好吗?”
他用被子围着身体,笨拙地从床上走到热气腾腾的浴盆边上,然后站了进去。他扔下被子,很快地往浴盆里坐,但还是不够快速。
“真大!”玛格丽特在胸前画着十字说。
“水足够了,”我克制地说,“很感谢你。”她低下头,红着脸小跑出去了。
玛格丽特跑出去关上了门,詹米在浴盆里放松下来。浴盆的背部很高,可以仰靠在上面。洗澡时的感觉似乎是,既然不嫌麻烦地准备了洗澡水,好好洗个澡也无妨。他慢慢地坐到热气腾腾的水里,满是胡楂儿的脸上挂着幸福的表情,热水让他白皙的皮肤变得通红。他闭着眼睛,又高又宽的脸颊骨边上结着微弱的水汽,在眼窝里闪闪发光。
“肥皂呢?”他睁开眼睛,满怀期待地问。
“对,肥皂。”我拿一块肥皂给他,然后坐在浴盆旁边的凳子上。他用力擦拭着身体,我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给他拿来布和浮石,他拿去细心地擦拭着脚底和肘部。
“詹米。”我最终说道。
“啊?”
“我不想抱怨你的做事方法,”我说道,“我们说好了你要不遗余力的,但是……你真的得……”
“得做什么,外乡人?”他停止擦洗,转头专注地看着我。
“得……得……”让我烦恼的是,我和他一样脸红,但我没有热水做借口。
他从水里伸出滴着水的大手,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湿润的热量穿透我的薄衣袖,烫着我的皮肤。 异乡人3:战争的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