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卡洛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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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个胆小鬼,”他边说,边弯腰在油布下面搜寻,“老鼠讽刺诗是苏格兰的旧习俗。如果房子或谷仓里有老鼠,你可以写首诗来赶走它们——你还可以把这首诗唱出来——告诉它们房子或者谷仓里的饮食有多差,其他地方的饮食有多好。你跟它们说该去哪儿,还有怎么去,如果讽刺诗写得不错,它们或许会离开。”
他拉出一个贴着“詹姆斯党人杂项”的箱子,边把它搬到桌上,边唱:
“小老鼠,小老鼠,你们多得不胜数。如果想填饱肚,你们必须走,必须走。”
他狠狠地把箱子放下,鞠躬回应布丽安娜的咯咯笑声,然后又转身去搬箱子,继续用洪亮的嗓音唱:
“去坎贝尔家的菜园,那里没有猫咪守,那里的蔬菜绿油油。快去那里填饱肚,不要在这里咬我的橡胶鞋。小老鼠,快快走!”
布丽安娜赞赏地哼着鼻子说:“你现编出来的?”
“当然。”罗杰动作夸张地把箱子放到桌上,“好的老鼠讽刺诗必须原创。”他朝那排紧挨着的箱子看了一眼,“我刚才这么一唱,这地方周围几英里内都不会有老鼠了。”
“好。”布丽安娜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大折刀,划破最上面那个箱子的封条,“你应该到旅馆去唱一首,妈妈说浴室里肯定有老鼠,有东西咬过她的肥皂盒。”
“要赶走可以吃肥皂的老鼠,天知道得花多少力啊,我这点微弱的能力应该不够吧。”他从一摞摇摇欲坠的废弃百科全书后面拿出一个破旧的圆形跪垫,铺展开放在布丽安娜边上,“来,你来处理教区登记簿,它们读起来容易些。”
他们工作了整个上午,气氛愉悦,不时会发现一些有趣的段落、奇怪的呓语,以及源源不断的灰尘,很少找到对项目有价值的东西。“我们最好停下来吃午饭。”罗杰最后说。他很不想回到房子里,因为回去又要受菲奥娜摆布,但是和他自己的肚子一样,布丽安娜的肚子也已经开始大声叫了。
“好。如果你不累的话,我们吃了饭再来。”布丽安娜站起来伸展着身子,拳头几乎碰到了陈旧车库的椽木。她在牛仔裤腿上擦了擦手,埋头走在一摞摞箱子间。
“嘿!”她在门边突然停下来,跟在后面的罗杰也突然停住,他的鼻子几乎碰到她的头。
“怎么了?”他问,“不会又是老鼠吧?”他欣喜地注意到,阳光照亮了她那粗粗的辫子,闪耀出紫铜色和金色的光亮。她被一小圈由灰尘组成的金色光环围绕着,正午的光线衬托出那带有修长鼻子的剪影。他觉得她看上去特别像中世纪的人——档案室的贵妇人。
“不是老鼠。罗杰,你看这儿!”她指着纸箱堆中间附近的一个纸箱。纸箱侧面有一张标签,上面是牧师用强劲手法写成的黑色单词“兰德尔”。
罗杰突然既激动又担忧,而布丽安娜只觉得激动。“或许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她惊呼道,“妈妈说我们要找的就是我父亲感兴趣的东西,或许他已经问过牧师了。”
“有可能。”罗杰压抑住那种因为看到这个名字而突如其来的恐惧,跪着把这个箱子取出来,“我们把它拿到房子里去,可以在午饭后看看。”
他们在牧师书房里打开这个箱子,里面装着各种奇怪的东西,包括几个教区登记簿的陈旧影印件、两三本军队士兵名单、许多信件和散页文件、一小本用灰色硬纸板作为封皮的薄笔记本、一包边角卷曲的老照片,还有一个封面上印着“兰德尔”的硬壳文件夹。
布丽安娜拿起那个文件夹,然后翻开。“啊,是爸爸的族谱!”她惊呼,“你看。”她把文件夹递给罗杰。文件夹里有两张厚羊皮纸,纸上纵横画着简洁的族谱。族谱起始日期是一六三三年,而第二页末的最后一条写道:
弗兰克·沃尔弗顿·兰德尔;妻子:克莱尔·伊丽莎白·比彻姆;1937年
“在你出生前制作的。”罗杰低声说。
他用手指慢慢指着家谱表的线条向下看,布丽安娜从他身后看着。“我之前见过。爸爸的书房里有一份,他经常拿来给我看。不过他那份族谱的最后有我的名字。你这份肯定是之前制作的。”
“或许牧师帮他做过研究。”罗杰把文件夹还给布丽安娜,然后从桌上的纸堆里捡起一张。
“这儿有一件你的传家宝,”他说,摸着凸印在页眉上的盾徽,“乔治二世国王签署的军队委任状。”
“乔治二世?天哪,还在美国革命爆发之前。”
“之前很久。这上面的日期是一七三五年,姓名是乔纳森·沃尔弗顿·兰德尔。你知道这个名字吗?”
“知道。”布丽安娜点点头,散落的发丝垂到了脸上。她随手把头发捋回去,然后把那张委任状拿过来。“爸爸时不时就会提起这个名字,是他熟知的少数祖辈之一。这个人是英军队长,在卡洛登与‘美王子’查理对阵过。”她抬起头,眨眼看了看罗杰。“其实我觉得他可能也在卡洛登阵亡了。他不会被葬在卡洛登吧?”
罗杰摇摇头:“应该不会,战斗结束后收拾战场的是英格兰人。他们把大多数阵亡的战友送回到家乡安葬,至少对阵亡的军官是这样。”
菲奥娜拿着像军旗一样的鸡毛掸子,突然出现在门口,让罗杰无法继续说下去。
“韦克菲尔德先生,”她大声说,“有人来开牧师的卡车,但是他启动不了。他问你能不能帮忙?”
罗杰有些内疚地往外走。他把卡车电瓶拿去修车厂检查,之后就一直放在自己的莫里斯车的后座里,难怪说牧师的卡车没法启动。
“我出去处理一下,”他对布丽安娜说,“恐怕得花点时间。”
“没问题的。”她朝他微笑着,蓝色的双眼眯成了三角形,“我也得走了,妈妈也应该回去了。有时间我们或许可以去克拉发冢。感谢你们的午餐。”
“我……和菲奥娜都很荣幸。”他很遗憾没法送她,毕竟事务缠身。他看了看散在桌上的文件,然后把它们收起来装到箱子里。
“给你,”他说,“这些都是你的家族记录。你拿着。或许你目前会感兴趣。”
“真的吗?那谢谢你,罗杰。你确定要给我吗?”
“当然,”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把装有族谱的文件夹放到上面,“噢,等等。这个我得留着。”在委任状下,那个灰色笔记本露出一角。他把它拉出来,然后把弄乱的纸张整理回盒子里。“它看上去像是牧师的日记。不知道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最好把它放到装日记的箱子里。历史学会说想要完整的牧师日记。”
“噢,当然。”布丽安娜把箱子抱在胸前,起身准备离开,但她有些犹豫地看着他,“你希望我回来吗?”
罗杰朝她微笑。她的头发上粘着蜘蛛网,鼻梁下面有长长的一条泥污。
“当然,”他说,“那我们明天见,嗯?”
罗杰帮忙发动那辆老卡车,然后接待了前来区分古董和垃圾、为拍卖牧师家具定价的家具鉴定商。在做这些乏味的事情时,他始终想着牧师的那本日记。
处置牧师的物品,让罗杰有种不安定的忧郁感。毕竟,这样做就是在肢解他自己的童年,就像清除那些无用的小摆设一样。等到吃完饭坐到书房里时,他甚至说不清楚,他之所以捡起那本日记,是因为他对兰德尔母女的好奇心,或者只是想重拾他与那个当了自己父亲很多年的人之间的微弱联系。
牧师的日记写得很仔细,匀称的墨迹记录着韦克菲尔德牧师多年来所生活的教区和社区的所有大事。抚摸着那本简朴的灰色笔记本,看着那些页面,罗杰立马想到了牧师的样子——牧师勤劳地记录着当天发生的事情,那光秃秃的头顶在台灯光里隐隐发光。
“这是种自制力,”他曾经给罗杰解释,“你知道的,定期做某件可以梳理你思路的事情有特别大的益处。天主教修道士每天都有固定的时间进行祷告,牧师都有日课。我恐怕没有那种直接奉献的本领,但记录每天发生的事情,可以让我头脑更清醒,然后我才可以平心静气地晚祷。”
平心静气。罗杰希望自己也能做到,但自从在牧师桌上看到那些剪报后,他就再没有平静过。
他随意翻开那本日记,慢慢翻动着页面,寻找提到“兰德尔”这个名字的地方。这本日记的记录范围是一九四八年一月至六月。虽说他给布丽安娜说的关于历史学会的事情不假,但那并不是他想留下这本日记的主要原因。一九四八年五月,克莱尔·兰德尔在神奇失踪后再次出现。牧师和兰德尔家很熟,他肯定会把这种大事记在日记里。
确实,他在五月七日就写道:
今晚拜访了弗兰克·兰德尔的妻子。关于她的这件事,真是让人苦恼。昨天看望了她,她很虚弱,但双眼泛光。和她坐在一起让我有些不自在。真是个可怜的女人,虽然她说话的时候很理智。
她所经历的事情——无论那是什么,都足以让人精神错乱。还有那些关于这件事的糟糕流言——巴托罗缪医生太不小心,居然把她怀孕的事泄露出去了。这对弗兰克来说很艰难,对她来说当然也很艰难!他们两个我都很同情。
格雷厄姆太太这周生病了,病得真不是时候。下周要举办杂物义卖,门廊里堆满了旧衣服……
罗杰快速往后翻,寻找其他提及兰德尔家的地方,并在同一星期内找到一篇:
五月十日
弗兰克·兰德尔来家中用餐。我尽最大努力与弗兰克和他妻子公开交往。大多数时候我会去陪她坐上一小时,希望能够平息某些流言蜚语。那些流言现在变得可怜她了,有人说她疯了。我认识克莱尔·兰德尔,说她疯了比说她不道德更让她生气——到底哪种说法是对的?
我反复尝试谈论她的经历,但她绝口不提。关于其他事情的谈话还算顺利,但我总觉得她有心事。
必须做点笔记,在礼拜日就流言的害处进行布道,尽管我担心通过布道让更多人关注这件事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五月十二日
始终觉得克莱尔·兰德尔没疯。自然听到过流言蜚语,但她的行为没有丝毫不稳定的情况。
她肯定有某个可怕的秘密,一个她下定决心要保守的秘密。说来奇怪,在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弗兰克也寡言少语。我敢肯定她跟弗兰克说过什么。我尝试让他们知道,我希望能尽力帮上忙。
五月十四日
弗兰克·兰德尔登门拜访。他让我帮忙,但是他本来就是史学家,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我帮忙。这让人很迷惑。不过,看来这对他很重要。他很压抑,就像钟表上紧了发条。我担心他会爆发。 异乡人3:战争的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