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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野空旷，又是一座四方形的古城屹立在前方。断壁残垣间的墙基早已被时间的巨掌夷平，阵阵热风吹过，残破的城墙发出了呜呜的低语，仿佛在诉说着数千年间无尽的沧桑。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楼兰古城遗址……楼兰古城！”欧阳卓目瞪口呆地盯着身边那块破旧的石碑，发了一会儿呆，又抬头望着面前土黄色的废墟，嘴里喃喃咒骂，“见鬼，怎么跑这里来了？咱们是不是迷路了？”

　　为了降低被智能机器发现的概率，欧阳卓并没有开启动力装甲的导航仪，电磁波侦测功能也处于关闭状态，小李和小赵以前接受过徒步穿越罗布泊无人区的特训，这两天的前进路线都是依靠他们两个的指点。

　　“没有迷路。”小赵走到欧阳卓身边，轻声说，“自从那天被狙击后我们就偏离了预定路线，我害怕机器人再追上来，就有意兜了个大圈子。目前我们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东北方，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就能直达目的地。”

　　举目眺望，荒原无际，被黄沙掩埋了一大半的道路不住地向远方延伸，似乎直达天边。

　　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欧阳卓咽咽唾沫，转头看看小赵，又向小李瞟了一眼。新疆昼夜温差很大，白天极为炎热，小李和小赵都脱掉作战服塞进了背包，只穿着长裤和短袖T恤。两个人双眼无神，嘴唇干裂，都有些轻度脱水了。携带的饮用水已经消耗了一大半，荒漠中又找不到水源，每天他们只能定量补充水分，再这么走下去，小李和小赵肯定坚持不住。

　　“放心吧，放心吧！咱们已经跑了几千里路，机器人不会为了咱们几个追到大沙漠里来。先休息一下，动身时你们穿上动力装甲。”欧阳卓不由分说就按下了装甲腰部的开关。不等装甲完全打开，他就一步跨了出来，故意夸张地伸着懒腰，“天天闷在这个铁皮罐头里，难受得要命，也该换你们进去受罪了。”

　　其实装甲里面一点也不闷，动力装甲不但内置有微型空气交换机，还有动力增幅装置和控温装置，保持正常速度行走的话基本不会出汗，体力消耗也很小，这一趟行程他们横越了大半个中国，杰西卡和欧阳卓也没有感觉到特别疲惫。

　　“捉（卓）说得对，应该换你俩穿这个……铁皮罐头了。”杰西卡微微一笑，也跟着打开了装甲。小李和小赵互相看看，赞同了欧阳卓的提议。

　　四人走进古城废墟，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杰西卡取出一包袋装牛肉，又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背包中抱出了一只黄白相间的小花狗。小花狗闭着眼睛，全身伤痕累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杰西卡撕开包装，细心地把牛肉嚼碎，再吐到手心里喂给小花狗。

　　闻到食物的味道，小花狗睁开了眼睛，但它没有吃牛肉，只是伸出舌头在杰西卡手上舔了一下。杰西卡把牛肉送到小狗嘴边，小花狗却再次闭上了双眼。

　　看着杰西卡的举动，欧阳卓感觉有点不耐烦：“还是丢了它吧，它受伤很重，活不下来的。”

　　“不。”杰西卡紧紧地抱着小狗，反驳道，“我要养着它，它一定能够活下来！”金发妞有时候非常固执，欧阳卓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昨天他们经过一家小旅店，在一个老人的尸体边发现了这只小狗。老人是被枪杀的，已经几天没有见到过机器人出没了，杀害他的应该是类似大胡子那样的暴徒。人类文明已经终结了，所有的道德和法律都不复存在，对某些人来说，或许生命的意义就只剩下彻头彻尾的放纵和疯狂了。

　　当时这只小狗就守在老人的尸体边，正在和三条野狗搏斗，拼命阻止野狗啃咬老人的尸体。

　　杰西卡冲过去赶走了野狗，但小花狗已经遍体鳞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杰西卡取出急救箱，替小狗涂抹消毒药水和加速伤口愈合的医用凝胶。欧阳卓劝她不要理会，杰西卡却不肯听，坚持要带着这只小狗上路。

　　后来，他们埋葬了那位不知名的老人，带走了小狗。

　　半个小时后，他们再次出发。出逃之初，路上还时常能碰到逃难的幸存者，有时甚至能碰到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的队伍。但越往西走，人烟就愈加稀少，现在，无论是人类还是智能机器都看不到了，空旷无垠的天地间只剩了他们四个人。

　　也许只有到了这种时候，人类才能体会到大自然的壮阔，才能体会到自身的渺小。望着直达视野尽头的茫茫戈壁，欧阳卓默默地想。

　　傍晚时分，他们经过了一个小镇。与别的地方相同，镇上空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一具又一具的死尸。许多建筑都布满弹孔，有些楼房甚至完全坍塌了，浓浓的腐臭味和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

　　路边一具被拦腰打成两截的尸体让欧阳卓心生警惕。突击步枪没这么大威力，显然，是智能机器屠杀了这些镇上的居民。他左右眺望一阵，不安地说：“不太妙，这里有机器人。”

　　“我记得附近有驻军，应该是驻军基地内的机器人干的。”小李掀开装甲的面罩，低声说，“咱们不能在这里逗留，你们穿上装甲吧，这样安全些。”

　　欧阳卓用探寻的目光看向杰西卡，杰西卡微微摇头。欧阳卓也跟着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们穿着吧，那玩意儿穿在你们身上才能发挥威力。”

　　小赵打开动态探知，没有发现机器人，只有几条野狗在镇子里游荡。四人在一家超市搜集了一些食物和饮用水，就匆匆离开了镇子。

　　或许没有危险，但他们仍然不敢停留太久，深空杀死欧阳卓和杰西卡的欲望非常强烈，前几天连续不断地追杀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他们两个一旦暴露，机器人的追杀就会接踵而来。

　　又走了两个多小时，杰西卡的呼吸渐趋粗重，显然已经有点坚持不住了。回头张望，那个小镇已经被远远地抛在了夜色之中。欧阳卓提议道：“应该没什么危险了，就在这里休息吧。”

　　四个人停在一个土丘下，小赵主动爬上丘顶负责警戒，小李则开始张罗晚饭。不等小李加热好行军口粮，杰西卡又从背包里抱出了那条小花狗，给它准备食物和饮水。

　　出乎欧阳卓的预料，小狗显得精神了许多，吃完了杰西卡拿给它的牛肉，又喝了一些水，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看着杰西卡。

　　“这条小土狗的生命力还真强啊，受了那么重的伤都能活过来。”欧阳卓也来了兴致，端着行军口粮凑过来，挑出一条肉丝递到小狗嘴边。小狗像是对他怀有戒心，蜷起身子，把脑袋缩进了杰西卡怀里。

　　杰西卡笑了，满含爱怜地揉着小狗的脑袋瓜，又细心地替它检查了一遍伤势。小狗像是很享受杰西卡的关爱，又伸出舌头去舔杰西卡的手。

　　“我要给它取个名字。”杰西卡把小狗举到面前仔细打量着，“捉（卓），你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字才好呢？”

　　“给小狗取名字？”欧阳卓挠挠头皮，感觉有点犯难。他不是很喜欢猫咪和狗狗之类的小动物，母亲林蔚倒是喜欢，但她工作太忙，没时间去养，因此家里从来没养过什么宠物。

　　“对，取什么名字？”杰西卡把小狗举到了欧阳卓面前。

　　仔细看看，这只小狗长得还挺好玩，毛色黄白混杂，两只眼圈却是黑的，额头正中还长着一绺白毛，活像一头小浣熊。如果不是身上还遍布伤痕，让人看了就想乐。思索了片刻，欧阳卓灵机一动，脱口说：“这只小狗长相还挺可爱，就叫它‘逗逗’吧。”

　　“痘……痘，什么怪名字？太难听了！”杰西卡皱起了眉头。

　　“不是‘痘’，是‘逗’，逗人开心的意思。”欧阳卓纠正道，“你不觉得这条狗蛮可爱、能逗人发笑吗？”

　　“这样啊。”杰西卡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轻轻抚摩着小狗的脑袋，“逗逗，逗逗，以后你就叫逗逗了，知道吗？”

　　小狗像是听明白了杰西卡的话，吐吐舌头，“汪汪”叫了两声，黑溜溜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杰西卡。

　　逗逗的生命力强得惊人，几天后就开始活蹦乱跳了，只是一条前腿还没有痊愈，跑起来一瘸一拐的。看着这么一个小可爱在脚边奔来跑去，原本沉闷忧郁的逃亡之途似乎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经过几天的跋涉，他们终于进入了塔克拉玛干沙漠。这是面积达33万平方公里，年平均降水量不超过100毫米的险恶之地。山峦在天边隐隐显现，沙丘绵绵起伏，黄沙漫漫，似乎无边无际。

　　用“壮美”这个词来形容大漠风光似乎并不为过，但是满目黄沙，看不到一丁点绿色，久而久之，自然就会心生厌倦。接连几天走下来，四个人都变得萎靡不振，常常一个钟头也不说一句话，只有小狗逗逗还保持着旺盛的精力，不停地跑前跑后。

　　在沙漠中寻找水源更加困难，为了尽量降低体力消耗、减少体液流失，四个人就轮流穿着动力装甲赶路。每次杰西卡钻进动力装甲，逗逗就会围着她汪汪大叫，似乎不明白杰西卡怎么会变了模样。

　　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欧阳卓和杰西卡都打开导航仪，再次确认了基地的具体位置。按照当前的行进速度，三天后他们就会赶到。但是到了第三天，面前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黄沙，那个隐秘的基地仍然不见踪影。

　　直至中午，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欧阳卓胸中烦躁不安，脸色不觉渐趋阴沉。杰西卡也感觉十分奇怪，又确认了一遍导航，喃喃地道：“奇怪啊，按照咱们当前的位置，应该能够看得到那个基地才对。”

　　小李抬手指指面前的大沙丘：“沙丘遮挡了视线，爬上去或许就能看得到。”话音刚落，逗逗已经一溜烟奔上了沙丘，冲着前方汪汪叫个不停。

　　看来这小家伙是发现了什么，欧阳卓不由得来了精神。奋力攀上沙丘，放眼向前望去，他顿时愣住了。杰西卡跟着登上沙丘，抬头向前一看，也愣在了欧阳卓身边。

　　前方确实是一个军事基地，但是整个基地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装甲内置导航仪告诉欧阳卓，目的地已经到了，位置没有错，就是这里。但这个基地看上去像是已经废弃了很久的样子，标识着“军事禁区”四个字的木牌早已风化，字迹模糊不清，大门两旁的铁丝网锈迹斑斑，低矮破旧的营房半掩在漫漫黄沙之中。整个基地鸦雀无声，瞧不见半个人影，只能看到热风卷起了阵阵沙尘。

　　发了一会儿呆，欧阳卓下了沙丘向前走去，穿过大门，在一栋不知是什么建筑的门外停了下来。他随手推了推门，门板发出了嘎吱声，随后便轰然坍塌。一只沙蜥从门板下蹿出，摇摆着身体钻进了沙地。

　　在遥远的过去，这儿曾是个军事基地，但早在欧阳卓出世之前就已经被废弃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基地，欧阳超只是在骗他逃命而已。哥哥真傻，就是逃过了一时又有什么用呢？全球范围的核打击，或许全人类都已经灭亡了，他和杰西卡两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哥哥以为他俩是伏羲和女娲吗？

　　“哈哈哈哈……”欧阳卓笑了，一屁股坐倒，接着仰躺在了沙地上。连日奔波的疲惫、积压在心头的焦虑、特战队员几乎全部牺牲的痛苦，一瞬间同时涌上了心头。他现在连一根手指也懒得移动，只是张开嘴拼命大笑。

　　“捉（卓），你怎么了？”杰西卡跪倒在欧阳卓身边，两只蓝眼睛关切地看着他。小李和小赵也跟了过来，默默地打量着四周。

　　欧阳卓仍在继续大笑，断断续续地说：“哥哥……阿超骗了咱们……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基地，他只是想……想让咱们逃命！”

　　“逃命……逃命！”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直冲天顶，欧阳卓突然爆发了。他挺身跃起，挥舞双臂，指着东南方大喊大叫，“欧阳超，你个浑蛋！你把我骗来就是为了自己留下逞英雄，对不对？你当英雄，让我当狗熊，对不对？你浑蛋！你浑蛋！”

　　“捉（卓），不要激动。”杰西卡轻轻靠在欧阳卓背后，温柔地抚摩着他的肩膀，“你哥哥未必就是在骗我们，秘密基地，不一定在地表。”

　　虽然隔着高分子面罩，欧阳卓似乎仍能嗅到她身上那股甜甜的气息。杰西卡的话也有些道理，既然是秘密基地，位置一定很隐秘，或许……就隐藏在这个废弃基地的下面。

　　“我们仔细找一下，不要遗漏什么。”杰西卡牵起了欧阳卓的手。欧阳卓的呼吸渐渐由粗重变得平缓，终于点了点头。

　　小李也点头附和道：“对，我们分头搜索。欧阳少校不会说谎，那个秘密基地一定就在这里。”

　　几个小时后，四个人在基地正中的旗杆下碰了头。基地不是很大，他们已经找过了每一栋建筑和每一寸地面，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跨越大半个中国，行程数千公里，想不到竟然会是这种结果。

　　欧阳卓一屁股坐倒在地，抬头看着光秃秃的旗杆，喃喃地说：“算了，不用找了，哥哥绝对是在骗咱们。”

　　小李和小赵也显得有些沮丧，唯有杰西卡还没有泄气，语气中却也带了一丝疲倦：“今晚就在这里宿营吧，明天我们再继续找。”

　　“没用，没用。”欧阳卓不住地摇头，“如果真有什么秘密基地的话，至少也要有个通风口吧，咱们不可能一点点线索都找不到。阿超肯定说了谎，他编出这么一个并不存在的基地来，只是想让咱们逃命罢了。”

　　小李和小赵互相看看，都低下了头。看着欧阳卓垂头丧气的模样，杰西卡的蓝眼睛中喷出了一股怒火，声音也变得高亢而且严厉：“捉（卓），你曾告诉我，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这句话你难道忘了吗？”

　　“希望？”欧阳卓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没忘，但那时候我以为真的有这么一个秘密基地，人类还有机会打败那台计算机。但现在，人类已经一败涂地，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取胜。”

　　“你就这么放弃了希望？”

　　欧阳卓再次苦笑：“你以为我想放弃？全球范围的核打击，你觉得全世界会有多少幸存者？人类拥有强大武力的时候都无法战胜深空，如今人类的力量已经十不存一，靠什么来打赢这场战争？石头和棍棒吗？”

　　“捉（卓），你让我很失望。”杰西卡蔚蓝色的眼眸中透出了一丝哀伤，“深空确实远比人类强大，在它的眼里，或许我们就像是蟑螂一样的存在。同样，人类也远比蟑螂强大，但是人类消灭它们了吗？没有，千万年来，它们一直和人类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作为一个种族，人类已经在地球上生活了数十万年。我们能够活下来，就有其他人能够像我们一样活下来，只要人类没有被完全消灭，我们就没有失败！”

　　“弱小并不是生存的障碍。”

　　很久前看过的一句话闪电般在欧阳卓脑海中浮现，他震惊地抬起了头，看着面罩后的金发美女。这一刻，他在杰西卡身上看到了艾达的影子。

　　两人一时无语。逗逗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趴在面面相觑的欧阳卓和杰西卡中间，用两只前爪按住一根骨头，啃得津津有味。

　　“咦？这是什么？”欧阳卓伸手抓住那根骨头，想拿起来仔细看看。逗逗却不肯松口，紧紧地咬着骨头不放，口中呜呜作响。欧阳卓一用力，把逗逗凌空提了起来。

　　“你干什么啊？”杰西卡极为不满地瞪了欧阳卓一眼。

　　欧阳卓顾不上回答，把逗逗举到面前，全神贯注地盯着它嘴里的那根骨头。那是一根鸡腿骨，上面还残留着一些肉屑，看上去还挺新鲜。

　　来到这里后他们还没吃过东西，而且他们口粮里的鸡腿早就吃完了。欧阳卓用力把骨头从逗逗嘴里夺下，也不管逗逗大叫着表示抗议，把鸡腿高高举起，大声说：“你们看，有人丢下了这只吃剩的鸡腿，最多也就一两天的事。”

　　杰西卡凑近了仔细看看，脸上浮出了一丝惊喜：“秘密基地一定在这里，只是我们没有找到入口。”小李和小赵分别凑过来看了看，也都点头表示赞同。

　　看来哥哥没有说谎，秘密基地确实存在。欧阳卓把逗逗放在地上，取出一听肉罐头，打开来放在它面前，并抚摩着逗逗的小脑袋说：“你立了大功，这个犒劳你。”

　　逗逗嗅嗅肉罐头，又嗅嗅鸡腿骨，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脑袋埋在罐头盒里大嚼起来。

　　天色渐暗。吃过晚饭，四个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天亮后再继续寻找基地入口。 人机战争（第3季）：绝地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