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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情翔九天(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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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黑豹军如何死命冲击,都无法撕开飞羽军的防线,反而被压得直向后退。

  就在此时,雪光疾如狂风,冲过了标杆。刹那间,罗文琪拔旗在手,迎风一展,火红的旗帜如骄阳怒放在大漠上!

  高靖廷不禁勃然变色,罗文琪谋定而动,出其不意,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带兵多年,还从来没输得如此彻底过,气得脸色铁青。

  此时黑豹军被越压越紧,牢牢困在方圆里许的地方,动弹不得,无论怎样冲击,均无法突围,将士们都焦躁异常。他们向来骄横自大,又是打仗胜惯了的,几曾吃过这样的亏?恼怒之极,性情粗鲁的已忍不住咒骂出声。

  柳星俊俏的双眉一皱,“打不过就骂阵?哼,咱们飞羽军最擅长的本事就是瓮中捉鳖,不服气的,再比试一次就是。”

  高靖廷属下一个名叫沙近勇的将领正在气头上,也不想话之轻重,破口便骂:“你这小王八蛋有什么可神气的?不过是占了龙床的便宜,侍候得皇上舒服了,赏你个官做做,就在爷爷们面前摆谱?你在皇上那儿叫床的时候,爷爷们才是真刀真枪地在沙场上流血……”

  顿时,哄笑声大作,见有人骂开了头,那些士卒自然不甘落后,跟着便骂。军旅中人向来粗野,哪有好话?满口污言秽语,有人居然还唱起了不堪入耳的小调。

  柳星脑中似炸雷一样轰响,平生最大的痛苦竟然这样被赤裸裸撕开,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尽侮辱……

  罗文琪和柳星都是爱兵如子,手下飞羽军极为忠心,一看黑豹军竟然羞辱自家主将,当然不能忍,立刻便骂回去。一时间,校军场上骂声如雷,吵作一团。

  “老子宰了你……”柳星突然大吼一声,跃马直上,一枪直刺那沙近勇。

  众人绝料不到柳星竟突下杀手,全吓呆了。

  沙近勇慌忙提刀挡驾,可是那长枪寒光闪闪,犹如灵蛇一样,不离喉咙上下三寸,嗖嗖冷风激得鸡皮疙瘩倒竖,只惊得魂飞天外。

  柳星的枪法是罗文琪亲手所教,凌厉非常,三招便已将沙近勇的刀撞飞,胸口门户大开。枪尖映日一晃,对准沙近勇的心口猛力刺下!

  “住手!”罗文琪飞马驰近,梨花银枪斜刺里横伸一绞,撩开了柳星的枪。饶是如此,“刷”的一下,枪尖还是在沙近勇的肩头划开了一道尺把长的口子,鲜血直涌。

  罗文琪一把擒住柳星手腕,厉声道:“你疯了?那是自己人!”

  柳星怔怔地看着那清俊无双的面容,空白的大脑一下子恢复过来,心知闯了大祸,“罗大哥,我……”

  “好了,什么都别说,我知道……”罗文琪按下柳星的枪,一声令下,“归队列阵!”

  飞羽军训练有素,马上便向后撤,散成道道白色羽流,转瞬就排成整齐的战队。

  忽听“扑通”一声响,那沙近勇从马上一头栽倒,晕在地上。

  黑豹军无不面面相觑,瞧沙近勇伤口也不算怎样重,自是吓晕的,人人都觉得丢脸,谁都装作没看见。

  罗文琪飞身下马,迅速从外衣上扯了一块白布,取出金创药,将沙近勇的伤口包扎妥当,又在他人中、印堂等穴道上按摩数下,片刻之后,沙近勇悠悠醒来。

  高靖廷也已赶到,冷冷地看了沙近勇一眼,喝道:“退下,速回将军府!”

  沙近勇面如土色,适才的气焰早已丢到九霄云外,垂头丧气地走了。

  罗文琪直视着高靖廷,眸子幽深如潭,“是我平时管教手下不严,以至惹出事端。大将军若要降罪,我罗文琪一人承担。”

  高靖廷本已恼怒手下当众现丑,现在罗文琪又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分明是替那柳星开脱,更加怒气填膺。罗文琪乃一品龙骧将军,是他的助手,只有皇帝才能下旨降罪,他高靖廷可无权处置,再这样抢先一认罪,他连发作的机会都没有了。

  越想越怒,“罗将军是皇上调教出来的人,我高靖廷岂敢降罪!罗将军太抬举高某了!”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你……”罗文琪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几欲炸开。高靖廷竟公然在无数将士之前,出言相刺,分毫不留余地。适才校军场为此大闹,人人都知这几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每一个人都用那异样的目光看待他们!

  无论如何努力,不堪回首的过去就如同奴隶的烙印,永远不能消除。

  罗文琪目光一掠,倏然之间,精寒如电,仿佛能刺穿一切,直透肺腑!

  高靖廷征战多年,也不由得心下一寒!

  校军场霎时寂静下来,呼啸的风卷过大漠,声如裂帛。

  万般不能忍,也要忍……

  突然之间,胸口气血奔流,喉头一热,鲜血直涌出口。滴滴鲜红染上白衣,恍如雪点红梅,凄美绝伦。

  高靖廷一惊,立刻冷静下来,微一沉思,便知言语有失。别的倒也罢了,牵涉到皇帝的隐私,便是犯了大忌。话已出口,无法收回,若是罗文琪因此记恨,在皇帝面前告上一状,他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罗文琪慢慢抬手,拭去嘴角边的血迹,苍白的脸宛如玉雕,光华莹润而又隐忍坚毅。

  年年岁岁,多少磨砺,才有了今天,又何惧再多一次磨砺?

  压下满腔翻滚的血气,罗文琪绝不会在对手面前示弱!

  一眼就看出高靖廷顾忌的是什么,微微而笑,“文琪知罪,这就回去躬自反省,闭门思过。所有职务,请大将军暂时代理,并奏报皇上就是。”

  竟然反将一军!

  高靖廷凝视着罗文琪清丽的面容,风拂起了他的白衣,飘扬欲飞,眼前人俊逸出尘得不似世间人,是九华真仙谪落凡尘?

  这绝世容颜,绝顶聪明,为何齐聚在他一人身上?

  “今日之事,高某也有管教不严之过,不必再深究。不过,请罗将军回去之后好生约束手下,休要再犯此等大错!”

  一挥手,率领黑豹军向营地驰去。

  目送那高傲的身影远去,再也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罗大哥,都是我的错……”柳星抱住了他,痛彻心扉。

  “我没什么,咳咳……咳……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再冲动,出了人命,谁也救不了你……”这是最要紧的话。

  “你别说话了,我知道……”泪水模糊了眼睛。

  “咳咳……我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你……”一丝微笑掠过了唇角。

  不管遭受多少屈辱与轻视,只因爱了那个深藏在心中的人,便至死不悔。

  深深吸了口气,推开柳星,飞身上马,银枪指处,三军立时听令而行。

  黄沙百战,到时再论英雄!

  ※※※※

  虽然有病在身,可是罗文琪只是简单地服了一点药,依旧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当天的操练。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柳星心疼得要命,却不敢劝说。

  为了弥补他闯下的祸,罗文琪才如此拼命。

  处理完各种大小事务,人已累得气喘不匀。但是,还不能休息,身为主将,罗文琪必须要巡视一趟军营,勘探清周围的地形,做到心中有数。

  耗尽心血,为国拼杀,换来的却是别人的轻蔑和羞辱,又情何以堪?

  柳星站在门口,不忍心看那飘忽的背影,只是默默擦着眼睛。

  高靖廷,你等着,迟早有一天,你会向文琪低头!

  “喂,小伙子,好好的你哭什么呀?”

  柳得吓了一跳,一回头,只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道士正盯着他看,满脸的皱纹开成了一朵菊花,细眉眼,咧着大嘴巴,一副滑稽相。

  “没钱,没施舍,你找别家要去。”柳星一肚子烦恼,转身就走。

  “哎哎哎,我不是来要施舍……不对,我不是道士……呸,更不对,我是西北都护府总军需官桑赤松,特来拜会龙骧将军……”

  “什么?总军需官?你……”柳星张口结舌,指着老头儿说不出话来。

  桑赤松奇怪地看看自己,“我怎么了?哪里不像总军需官?”

  “你究竟是道士,还是将领?”

  桑赤松满面笑容,“我当然是将领了,只是好道术,爱炼丹,穿成这样,是对道家老祖表示一下恭敬。”

  柳星差点笑出声来,这老头儿倒是有趣得紧。

  “老人家来得不是时候,罗将军正在巡营……”

  “没关系,我等我等,小兄弟,你不反对我坐下来喝杯茶吧?”桑赤松硬挤了进来。

  “罗将军一巡营就是一天,到晚上才能回来,您不如另外找个时间,如何?”

  “我有的是时间,不着急……”桑赤松自来熟,抬脚便进了厅,一屁股定在椅上,再也不起身。

  柳星哭笑不得,“老人家,你到底有什么事?我看不会只为拜会我们罗将军吧?”

  桑赤松神色尴尬,想说话,却又咽了回去,搔搔耳朵,拽拽白胡子,忽然摸出一大堆药瓶,“这个药强身的,那个是治旧伤的,润肺的、健脾的……都是老头子炼的好药,送给你们罗将军疗伤。”

  柳星莫名其妙,“无功不受禄,罗将军从不接受礼物,请收回去吧。”

  “这不是礼物……”看着柳星一脸的怀疑,桑赤松期期艾艾了半天,一跺脚,“我……我是高大将军的老舅,特地代大将军来赔礼的……”

  柳星脸色立时变得十分难看,“赔礼?我看你是走错了门。”

  桑赤松老脸通红,“也难怪你生气,我那个外甥,打仗不怕死,当官不要钱,就有一个毛病,自负过了头,得罪了罗将军,实在抱歉……”

  柳星冷笑,“这是高大将军的意思,还是桑老将军你的意思?”

  桑赤松更是尴尬,“就请看我老头子的份上,二位别放在心里。”

  “桑老将军是怕我们罗将军一本奏到皇上面前,才特来道歉的吧?”

  被一语说穿了心事,桑赤松脸皮再老也挂不住,缩在木椅上,嘿嘿干笑了几声,自觉羞惭,哪敢看柳星?

  “高大将军是将门出身,朝廷重臣,我们身份卑微,侫幸之臣,没瞧不上我们就已经万幸了,岂敢说高大将军的不是?”

  柳星的语气虽然很平静,可是其中的怨愤谁都听得出。

  桑赤松愣了一会儿,忽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了起来,“我老头子命苦啊,从小父母双亡,和姐姐相依为命。好不容易姐姐嫁入高门,才几年的时间,就因为生靖廷那臭小子过世了,老头子从此无依无靠,只好到边关来混日子,老婆都没娶上一个……等靖廷做了大将军,我才当了个军需官,位子还没捂热,他又闯了祸,要是因此被罢官贬职,我还有什么盼头?不如一头碰死算了……”举脑袋就往墙上撞,闹得鸡飞狗跳。

  柳星吓得死命抱住他,一拧一翻,将他按入木椅,吼道:“你那么看轻我们的为人?”

  桑赤松立马换上了笑脸,“两位品性高洁,正直善良,当然不会这样做啦。多谢多谢,这药是送给罗将军治伤的,老头子告辞。”

  没等柳星说话,桑赤松已然蹿出了门,生怕柳星反悔似的。

  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老头儿天真如孩童,比那面目可憎的高靖廷亲切多了。

  总军需官?

  心念一动,这回算是桑赤松欠了自己一个人情,以后可要好好从他那里捞回来。至少,买药不需花费银子了。

  ※※※※

  夕阳西下,晚霞笼罩在原野,远处牧歌悠扬,炊烟袅袅升起。

  罗文琪驻马远眺,大好河山,尽收眼底。

  无数将士血洒疆场,才有了今天的繁荣与和平。

  为什么一直与天朝和睦相处的敕勒部落在一年前突然开战?而且作战凶狠,似乎带着某种报复的目的,处处袭击,连自己奉调来西北都护府都不放过。

  或许,其中有什么不可知的原因,如果能查清的话,就可免除一场战祸。

  心口忽觉又是一热,连忙甩开纷乱的思绪,这两年劳心过度,只要思虑太重便会引发心疾,加上白天刚吐过血,胸口空荡荡的,直是恶心。

  “将军,你的脸色很差,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手下实在看不过去,苦苦劝说。

  轻淡如风的笑容在脸上漾开,“你们也累了一天,先回营,我随后就到。”

  手下都知道他喜欢办完公事后独处片刻,不忍打扰,悄然离去。

  雪光敏捷地在草丛中穿行,微风拂面而过,令人心神一爽。

  前方高坡下,散落着十来个清澈的泉眼,汇集成一个大而浅的泉,鸟兽虫畜都来此饮水,悠然似世外仙境。

  虽然百兽无知,但有一点好处,就是不会看不起任何人……

  人甚至可以不用武器,就能杀死对方……

  雪光悠闲地喝着清澈的泉水,不时低嘶两声。罗文琪爱惜地抚摸着它,眼中的柔情交融在水光中,迷离如梦。

  突然,一声长嘷,打破了宁寂。

  猛回头,坡顶上,金光闪烁,疾影依稀。

  鸟兽虫畜马上一惊而散,偌大的泉池边空寥下来。

  又是一声长嘷,金色的影子飒然如风,如一道金箭射向泉池,披着一天的夕阳,点点金星流散,美丽而野性的生命异常鲜活。

  一眨眼,金光已到水边,倏忽停下,竟是一只浑身披着金毛的狼。

  低头喝了两口水,金狼昂起头,碧绿的眼睛盯着罗文琪,慢慢迈着小步走来。它体态优雅,神态矜持自傲,仿佛是世间最高贵的狼。

  一个会心的笑容从罗文琪的心底流出,灿烂如春光。

  “金儿,你还是追来了……”跳下马,迎向金狼。

  一人一狼相遇在泉水边,没有丝毫敌意,恰是知己重逢。

  屈下一条腿,伸出手,金狼的绿眸流露出异样的灵性,抬起一只前爪,轻轻放在罗文琪手中。

  这是他们见面时最亲密的表示。

  青草坡上,罗文琪静静地坐对夕阳,金狼蹲在他身边,凝立如石雕。

  不知不觉,金儿已经和他相处两年了。

  记得第一次在柔然边境参加狩猎时,不愿面对残杀的他独自漫游在密林中。在一条潺潺的小溪边,遇到了年幼的金儿。

  和那美丽如宝石的绿眸刹那相视,看见了隐含的傲气、聪灵、坚毅、悲伤和无助,恍惚间似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当其他人为猎得那对极其罕见的金狼而欢呼时,罗文琪怀抱着这条金色的小母狼驰出数十里,放它归了山林。

  从此,无论自己到哪里,金儿都会无声地追随而来。

  每次看见金儿,他就想起一条名叫小不点的小狗,然后想起小不点的主人,完美的帝王,宫廷,悲伤,痛楚,无望的爱……

  两年来,多少月夜凄凉时刻,是金儿默默陪伴度过的……

  没有轻蔑,没有欺凌,有的只是忠心耿耿。

  在金儿面前,他才是最真实的罗文琪,任何人没有见过的罗文琪!

  金儿长大了,越长越美丽,在无边无际的大漠上奔跑时,犹如一道散落在人间的金色阳光,骄傲而神秘。

  在广袤的原野上,他们都是孤独而寂寞的,有一种直觉使他们能够体会彼此的心情。

  “金儿,很快我就要和敕勒部落的伊沙可汗摩云开战了。这一战,必须大败摩云,他才有归顺的可能……”

  抬头望望天边斜挂的眉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不问人间事,一起在大漠上漫游……你说,可能有这一天吗?也许,等不到那一天,我就战死沙场了……”

  金儿不满意地低哼一声,抖抖皮毛,立起身,仰头向月,“嗷呜……”

  “知道了,别生气,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回答他的又是一声长长的“嗷呜……”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啊?”罗文琪微笑起来,在这一点上,金儿和那个唠叨的柳星有异曲同工之妙。

  时辰到了,罗文琪说了声“保重”,上马疾向军营驰去。

  金儿立在山坡上,目送着他的背影,一声声“嗷呜……嗷呜……”似是呼唤,又似是送别。 仙风侠骨英雄泪(卷一)(共1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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