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千程如梦(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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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重新拔刀,但眼前这个秦振月,毕竟不再是五年前的秦振月。五年来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已经严重地腐蚀了他。
而此刻的秦振月,也终于使出了那一招。
偷天换日。
他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仅从伤口上看,那位林家的二公子,便是死在这一招上的。
这一招,是他所有噩梦的开始。
秦月心神微微涣散,便被吴炜寻到破绽。他趁着这个间隙,匕首忽然刺去。这一招,从秦振月绝对没有料到的角度发出,堪堪突破他的防守,将秦振月的右肩刺开一条口子。
秦振月踉跄后退,捂着肩膀,牙关紧咬。
鲜血顺着手臂,沿着手腕,再汇聚到刀身,一点点滴下。
“你比五年前要弱。”吴炜说,“五年前,你能力战铁血盟江湖刑堂三大护法全身而退,而今天,你甚至不是我的对手。五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秦振月,你的刀被彻底腐蚀了。”
秦振月有些站立不稳。他回过头,目光从围观的村民的脸上一一扫过。
果然,和五年前一样。他不惜自己性命而拔刀,其他人不过是麻木地旁观罢了。
而且,他们有着无懈可击的理由袖手旁观。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那一刹那,秦振月觉得有些心灰意冷。
然而,这个时候,一股暗流却在村民中间渐渐涌动着。
他们没有想到,那个老实甚至有些木讷的杀猪匠,竟然身怀这身武艺。
这时候,明珠的哭喊打破了平静——他哭叫着,却被两个彪形大汉拖着向后院走去。
明珠父母的哭叫和求饶显得渺小而无力——镇民们继续沉默着,光靠一对中年夫妇,又凭什么与这个镇上最大的势力抗衡?
张员外,多年来一直是这里的霸主。他打个喷嚏,这个镇子都会变天,他跺一跺脚,整个镇子都要抖三抖。
沉默吗……沉默了那么多年,被欺压了那么多年,还要继续沉默吗?
强抢民女时,大家怒不敢言;
征收苛捐时,大家怒不敢言;
欺压百姓时,大家怒不敢言;
可这个时候,已经有人站了出来。那个木讷寡言的杀猪匠站在他们的面前,他在呐喊,他已经拔刀,他正在和那个可以单手制服烈马的人战斗。
他已经受伤流血,可他还是没有退后半步。
剩下的人,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袖手旁观下去?眼睁睁看着明珠被抓走,眼睁睁看着秦振月被打败,然后继续麻木地去过着被压榨的生活?
“张……张岳泽,你这个混蛋!”有人犹犹豫豫地试探着喊了一声。
张员外的脸一沉,手一挥。三个家丁便提着长刀逼了上来:“谁,谁叫的!”
那个人脸色发白。
却有第二个人,举起刚刚抢到的赏钱,向张员外砸了过去。当然他并没有砸到,铜钱落在地上,滚了几个圈。
这就像是秦振月点起了一点小小的火苗,然后又有两个不怕死的家伙加了一点柴火进去。
于是下一刻,愤怒集体爆发了。
他们举起了拳头——不知道谁喊出了冲锋的口号,不知道谁跨出了第一步,他们一拥而上,朝着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家丁们冲了过去。
打死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打死他们,我们再不做沉默的羔羊!
打死他们,我们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镇民和家丁们,就这样纠缠在了一起。
他们拿起任何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和手持尖刀长剑的家丁们纠缠在了一起。
他们可能不会是那些家丁的对手,他们会有人丧命——可愤怒的火焰之下,他们顾不得这么多了。
9
婚礼变成一场闹剧,现场已经无法掌控。
有鲜血溅出。
吴炜抬头环顾四周,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情。
秦振月也站在原地。看到鲜血喷溅而出的瞬间,他的瞳孔瞬间紧缩。然而,他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刀,却没有移动半步。
“这会是一场屠杀。”秦振月冷冷地对吴炜说,“一边赤手空拳,一边武器精良,这只会成为一场屠杀。铁血盟号称正义之盟,你身为其中一员,忍心袖手旁观?”
吴炜咬牙:“那你呢?”
“我是恶棍,罪犯,当然不会在乎这些。你是什么?大侠,还是伪君子?”
吴炜看着秦振月的眼睛,忽然感到有些慌乱。
他明明占尽了上方,还伤了对手。可面对对方这样冷静甚至冷酷的话语,他竟然不知所措。
这个远房叔叔的一些荒唐行为,他不是没有一点耳闻。然而毕竟不是亲眼所见,总还心存一丝幻想。
他来到这里是囿于面子,毕竟堂叔对他多次相邀。他打算盘桓几日便离开,本不该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来。
然而,流血就要在眼前发生,他可以袖手旁观吗?他可以无视“铁血之盟、正义之师”的盟训吗?
秦振月冷冷地看着他,索性垂下手中的刀,全身空门大开,满是破绽。可越是这样,吴炜竟越是不敢向前。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把亮着寒光的长剑,正要刺穿一位手持木棍的镇民的胸膛。
他长叹一声——罢了。
若不出手,那他和自己现在想要捉拿的恶徒又有何异?
他飞身向前,将长剑隔开,低喝:“住手!”
家丁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吴炜:“吴公子,你这是?”
吴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到后背一凉——他的后背不可避免地露出了破绽,便被秦振月抓住。
秦振月的刀尖抵着吴炜的后背,淡淡地说:“结束了。”
“你使诈。”
“兵不厌诈。”秦振月叹道,“你说过,这五年来,我被腐蚀地太厉害了。可唯一一点好处便是,我的脸皮比那个时候更厚了。我需要赢你,即使不是光明正大,即便是不择手段。”
平心而论——秦振月想——吴炜,有些像五年前的自己。所以他知道吴炜的弱点所在,他知道该如何利用那样的弱点。
那个时候的自己,对于行侠仗义、扶持弱小这样的词语,有着近乎神圣的感情。若是见到有人被欺凌,纵使明知出手会使自己陷入危险甚至丧命,也是丝毫不肯退缩的。
只是,幸运的是,那时候身侧始终有一位好兄弟,他持剑的手温和而坚定。他们彼此守护着这傻瓜似的情怀与梦想。
吴炜却孤独地站在这里,孤立无援,终于被自己制住。
只是,获胜的同时,秦振月的内心感到一阵荒凉。
五年过去了,他终于变了,他终于可以坦然面对丑恶。他的内心的愤怒依旧燃烧,但他已经懂得如何克制自己的冲动,甚至可以利用别人的侠义之心成为自己克敌制胜的工具。
放在五年之前,他宁愿死,也不会要这样丑陋的胜利。
也许,这就是一种无奈的成熟吧。
江湖便是这样,它让一个个少年几乎丑陋地成熟——
可同时,也有更多的少年,怀揣着这种傻瓜般的情怀,义无反顾地投身进来。
比如眼前这位放弃获胜机会的吴炜。
五年,像是一个轮回。流年刀的两侧,是怀着完全不同的心境的两人。刀身隔开的,是时光,刀身连接的,是一种传承。
无论这个江湖如何地垢腻,终有源源不断的活水涌入,让它不会因死寂、腥臭而至腐烂。
两人尚在对峙,忽然听到旁边一声惨叫传来。两人愕然回头,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
张员外倒在了血泊之中,一把长剑刺穿了他的身体。而剑柄,竟然握在新娘子的手上。
云暮寒隐忍良久,便等着这一击——这是真正的一击致命,决不拖泥带水。
这么多年来罪恶,被这一剑彻底刺穿。
奇变陡生,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耀武扬威的张员外死了,拥有传奇一般力量的吴炜受制。
家丁们手持武器,可他们面对的是数量几倍于自己的镇民们。他们终于群龙无首。面对群情激奋而气势高昂的镇民,节节败退。
火在燃烧,血也在燃烧。这些镇民并非江湖中人,很多人根本没读过什么圣贤书。他们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他们曾麻木地生活了很多年。可是从秦振月的受伤,从明珠的被捉,他们终于看到,若继续沉默,厄运将会挨个降临,无人可以幸免。
嚣张会成为恶人的通行证,而沉默是每一个善良之人的墓志铭。
所以,当他们终于奋起反抗,也就没人再可以阻挡他们的愤怒。
张家偌大的基业,一夜之间便灰飞烟灭。
秦振月低下头来,长叹一声。
有些事情看似复杂,却很简单。他需要做的,只是拔刀。
拔刀不仅唤醒麻木的自己,还能唤醒麻木的旁观者。
曾经,他拔刀,然后那个流年刀秦振月死去。如今,他再度拔刀,唤回了流年,唤醒了本已经死去的秦振月。
虽然不再是那个无知无畏的少年,可终究有一些东西可以永远地存在心底,小心守护,让它永不被磨灭。
那件东西,便是梦想——成为一个“侠”的梦想。
梦想这种东西,即便是被岁月的尘埃所掩埋,却终究不会彻底湮灭。将那些沙土抹去之后,便会发现梦想始终藏在心底最深的角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我要成为一个侠。
侠是什么?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就是侠。
10
“这是,西风剑。”
秦振月低下头,看着云暮寒手中的剑,往事不断地涌现在眼前。
“没错。”云暮寒说,“我和楚大哥三年前相识,去年已经准备成亲。可他却因为曾经助你逃跑,得罪了铁血盟,终于招致陷害,如今身陷大牢。你亲身经历过,他们要对付一个人,可以很轻松地栽赃陷害。”
“什么……”
“没人能够帮他,没人愿意得罪铁血盟。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他救过你,我想,只有你不会抛弃他。”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出来,而要编造出另外的一个故事?”
“因为,那个时候的你,不是秦振月,只是秦月,一个懦夫秦月。”云暮寒冷冷地说,“那个时候的你,永远也救不出楚大哥。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向这种懦夫求助。”
秦振月脸微微一红。
只差一点,他就因为懦弱,害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幸好,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拔刀。
又或许,是因为这把刀本身是有生命的。它感觉到了西风剑就在附近,所以它开始沸腾,也开始一次次地催促自己。
“既然如此,我们事不宜迟,赶快出发吧。”
“等一等。”云暮寒偏着头,看着秦振月,“你放走了吴炜,现在你的身份已经彻底暴露。估计过不了多久,全江湖都知道杀人凶手秦振月还活着,还准备重归江湖了。你害怕吗?你后悔吗?”
“我不会害怕,我也不会后悔。”秦振月轻轻抚摸着手里的刀,“我就要在他们的注视下回去,我还要堂堂正正和吴炜较量一番。我要救出我的兄弟,我还要亲自找回我的清白。来吧,我不怕他们。”
有一股豪情不断撞击着他的胸口。西风还在,流年未改,他们并未老去,这个江湖,还会有他们的传说。
秦振月翻身上马,迎着明媚的朝阳,拍马向前。
江山不改,流年不换——准备好了吗,江湖。我又要拔刀了。 仙风侠骨英雄泪(卷一)(共1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