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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在平时，水若风哪会将这些人放在眼中？银钩一甩，杀了便走。可是如今顾及天苍云，不愿动手，冷冷道：“我不想杀人，你们趁早走！”

　　虚无子极其轻蔑地哼了一声，“你这不知廉耻的妖人，几番勾引我们天盟主，幸亏天盟主持身甚正，根本不予理睬。你居然还贼心不死，追上青城山，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那四名弟子哄堂大笑，七嘴八舌道：“想不到堂堂风云教月圣使竟然倒贴都没人要，不如在我们兄弟中挑一个？”

　　“倒贴我，我也不要，听说这位月圣使跟那个什么风云教少教主凌枫明还有一腿……”

　　“有这等事？难怪天盟主避若蛇蝎，这么荒淫无耻的人，谁会要啊……”

　　“对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不过看这姓水的细皮白肉，凌枫明出了名的花花大少，能放过他才是怪事……”

　　“听说一开始凌少教主用了强，后来么，还不是一双两好……”

　　“魔教什么无耻的事做不出来，偏偏还跑到青城山来装假正经……”

　　一句句肆无忌惮的辱骂，直如冷剑般，全扎在水若风心上！

　　那夜被凌枫明肆意凌辱的情景一下子从记忆深处掀开，剧痛的撕裂、疯狂地啮咬、血、耻、恨统统冲上心头，水若风眼前昏黑一片。

　　这是平生最大的羞辱，只希望永远埋葬在过去的时光中，再也不会想起。谁料想，竟然被如此血淋淋地撕破，那么，迟早便会传到天苍云耳中。事实真相早已扭曲，己的辩解，只会显得更加苍白无力。倘若众口一词，天苍云究竟选择相信谁？

　　彻骨的寒意爬遍全身，一如天空冷冷悬挂的月。

　　猥琐的叫骂声仍然不停地传来，一点点割裂了水若风的理智。

　　埋藏在体内的疯狂与凶狠叫嚣着，痉挛的手指握住了冰冷的银钩。

　　“住口，住口，住口……”

　　狂乱的叫声骤然刺破了黑夜，只惊得夜枭嚎叫，黑林厉啸。

　　银光如闪电乍起，空中划过优美弧线，撩起一片血光！

　　四个刚才还在污言秽语的人突然哑了声，略一停顿，先后栽倒。

　　虚无子大惊失色，二话不说，挥剑疾刺。他的青城剑法已练得炉火纯青，招招致命。水若风过于愤怒，心浮气躁，竟被逼得连连倒退。一不留神，被长剑削过肩膀，顿时鲜血长流。

　　他急跃跳开，左手掩住伤口，疼痛使他稍微清醒了些，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回身便走。

　　如果结下死仇，他和天苍云再也不会任何希望……

　　若有若无的笛声不知从何处飘荡而来，水若风本能地一惊，毛骨悚然。

　　虚无子忽然掠身挡在水若风面前，冷然道：“杀了我四大弟子，就想一走了之？你这等荒淫之徒，留在世上也是害人，本道爷奉天盟主之命，送你上路！”手腕一翻，一记“大道无极”，寒光闪处，笼罩住水若风的全身。

　　水若风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恍惚间，耳边听见凄厉的呼喊，悠远得像是从天外传来……

　　喷溅在手背上的水异常炽热，似火一样烫，呼啸而过的夜风吹冷了浑身咆哮沸腾的血，黑暗渐渐在眼前散去。

　　虚无子惊骇莫名的神情凝固了，大瞪的眼睛一片死灰，扎在胸口的银钩穿透了前后，血仍如泉水般急涌。

　　笛声依旧缥缈回荡，似水流过，融化在月光中。

　　他杀了虚无子！

　　一股寒意瞬间冻彻骨髓，水若风僵立原地，熟悉的感觉使他本能地颤抖了一下，慢慢转过头。

　　月光下，天苍云急掠而来的身形一下子钉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震惊之极。

　　水若风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五指一松，虚无子仰天向后摔倒。

　　远处的笛音轻轻转了两个短音，好像淡淡的笑声。

　　天苍云缓缓弯下腰，伸手一探，虚无子早已断了鼻息。

　　一切都太迟了……

　　虚无子身为青城派一代宗师，德高望重，深孚人心，门人弟子亲朋至交遍布武林，又是南方盟最忠心耿耿的得力助手，江湖地位之高，少有人及。水若风亲手杀了他，便是结下了永远也无法化解的深仇大恨，除非，以命偿命！

　　凝视着水若风惨白的面容，天苍云眸子已变得黝深如海，没有丝毫表情，似乎在看着陌生人。

　　冰冷的绝望紧紧压住了水若风的心口，仿佛溺水时无法挣扎的窒息。经过了多少艰苦磨难，好不容易两心如一，盼望着有朝一日偕老青山，又怎知这飞来横祸，生生斩断了两人之间的缘分……

　　惨剧发生时，楚汉汶正拼命赶来，亲眼看见疯狂的水若风正一钩刺向虚无子，自己发出的啸龙功也没能阻止，当场惊呆了。直到虚无子栽倒的声音传入耳中，他才如梦初醒，立时想到事情的严重性。

　　凌白甫从一开始就设下了这绝妙的陷阱，武林或是水若风，天苍云只能选其一！

　　在南方盟忙于救助各派高手时，被醉芙蓉控制的虚无子依着笛声的指示，带着四个弟子悄悄离开，在半路上堵截了水若风。即使不用醉芙蓉，凌白甫也能准确地击中水若风的弱点，一手导演了这最后的杀戮！

　　明知水若风是中了圈套，但是毕竟是他亲手杀了虚无子，事实确凿，倘若处理不当，既无法向青城派交待，又正中凌白甫下怀，无论怎样，到最后，受创最深的，仍然是天苍云和水若风！

　　他向身边的星如雨使了个眼色，急跃到天苍云面前，“天大哥，快来人了，你说怎么办？”

　　天苍云怔了怔，听出了楚汉汶话中的含义：不管自己是什么决定，哪怕违背整个武林，他都会毫不犹豫照做！

　　热血从腹心升起，温暖了冰寒的心田，紧握住他的手掌，感受着那炽热的青春活力。在这种最绝望的时刻，依旧有这一份生死相依永不背叛的情谊，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欣慰的？

　　星如雨极是机灵，立刻领悟了楚汉汶的意思，抢到水若风身旁，低喝道：“还不走？等着青城派来砍你不成？”

　　水若风恍若不闻，清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天苍云，仿佛要洞悉他的心肺。

　　我已经付出了一切，再也不能回头，无论是风云教还是武林，都已没有我可容身的地方……

　　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是我，还是南方盟？只要你一句话，就会决定我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就在此时，周围突然蹿出数十条人影，直扑而上，呼喝声响彻云霄：“快抓住杀害虚无子道长的凶手……”

　　星如雨一甩手，星芒如雨，射向众人。

　　寒光乍起，雪影如风，团团裹住漫天的星芒，叮当声中，纷纷坠落。

　　青衣飘扬处，杨雪逸翩然而落，目光一扫，已明白了当前情况，心中顿时一沉。他和天苍云费尽力气，才救出被控制的武林各派，因怕楚汉汶孤身一人，接应不及，便让天苍云先行追来，谁知就在这转瞬间，竟出了这等大祸。

　　他暗自切齿，凌白甫当真老奸巨猾，设下这连环计，令他们顾此失彼。虽然救了武林，却使水若风从此与南方盟结下了死仇！

　　在这人人悲愤仇恨的时刻，倘若天苍云维护水若风，便落下重色轻义之名，必遭唾弃耻笑，无法再立足武林。南方盟也会连带受累，威信大失，人心背离，别说是与风云教对抗，就连生存也成了问题。要是天苍云以武林为重，水若风自然绝望心死，乖乖回风云教替凌白甫效命。

　　无论哪种结局，受益的，都是凌白甫！

　　星如雨一见杨雪逸，新仇旧恨统统迸发，探手便向怀中摸三绝散。只要一把洒出，就是一头大象也药倒了。

　　楚汉汶原本怕杨雪逸要杀星如雨，时刻紧盯着二人，忽见星如雨动作鬼祟，便知有诈，忙抢到杨雪逸身前挡住。气得星如雨青筋直冒，手里捏着三绝散，却不敢乱撒。

　　杨雪逸又岂能让楚汉汶冒险？伸臂便将他揽在身后，唇边泛起冷冷的笑，神色极是轻蔑。

　　他和楚汉汶动作神情亲密，星如雨怎能不暴跳如雷？刚要发作，楚汉汶从杨雪逸背后伸手摇了摇，又指了指水若风。

　　星如雨一凛，现在不能斗气，先救水若风要紧。楚汉汶不顾有人在场，还这般帮着自己，可见心中颇有情意，想到这里，又得意起来。

　　就在他们无声较劲的时候，闻讯赶来的武林各派高手越来越多，喊杀声此伏彼起。有按捺不住的就要向上冲。各派首领尽皆喝住，人人注视着天苍云，等待他的决定。

　　天苍云只是深深看着水若风，无数往事在心头回旋，是悲是喜是恨是怒，早已无法分辨。丢不下的，是那如水的柔情蜜意，宛转缠绵，刻骨铭心……

　　杨雪逸心知不妙，此刻，天苍云必须当机立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雪影神剑凌空指住了水若风，大喝一声：“苍云！”

　　这一声好似舌绽春雷，震得天苍云一悸，脸上的线条逐渐化为刚硬，冷峻的声音似从水底浮出，没有丝毫感情。

　　“不管是什么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水若风如中雷击，仿佛从九十九重云霄跌进了三十三层地狱，心撕裂一般，痛到没有知觉。

　　终究，天苍云还是选择了南方盟，背弃了自己……

　　什么海誓山盟，什么天荒地老，到头来，都及不上一个南方盟，更及不上名声、地位和所谓的武林道义……

　　他骄傲地挺直了背，脸色比天边的月亮还要白，眸光清寒，优美的唇边慢慢扬起冷冷的笑，“只恨我没在山谷中早杀了你，否则，今天也不会输得一无所有……”

　　※※※※

　　一夜之间，青城山的寿筵变成了灵堂。大红喜庆的颜色尚未擦尽，映着刚糊上的白纸，显得格外凄凉。

　　来往吊唁的各派人物各怀心思，遇到相熟的便窃窃私语。青城派新任掌门鹤灵子明天要召开祭祀大会，杀水若风以祭虚无子的亡灵。鉴于水若风与天苍云的特殊关系，此事自然成为众人最为关注的目标。

　　杨雪逸推门而入，看了一眼桌上丝毫未动的饭菜，心里暗自叹息，想劝，却不知怎样开口。毕竟，明日就是水若风的死期，再动听的话，也无法抚平天苍云即将失去情人的痛苦……

　　天苍云凝视着窗外青翠成海的山林，苍白的面容透出如青石般隐忍坚毅。太阳渐渐偏西，照得青城山如血般鲜红，有一种不祥的诡异。

　　淡淡的心酸涌上杨雪逸的胸口，两人只想相爱相守，为何老天如此残酷，总是不肯放过他们呢？

　　“他什么都没说，也……也没吃东西……”犹豫良久，还是如实禀报了。

　　天苍云身体一震，仍然沉默不语。

　　杨雪逸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他拎起，“如果舍不得，就带他走；如果下了决心，就不要折磨自己。你向来决断果敢，几时变得这样婆婆妈妈？”

　　“带他走？你想让南方盟从此与青城派势不两立？”天苍云淡然一笑，“别忘了，各派中了醉芙蓉的人醒后根本不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更不知追杀你我的事。你我知道虚无子是中了醉芙蓉，受凌白甫控制，所以才说那些隐秘的事，激得水若风失了理智，才错手杀人。可是其他人相信吗？”

　　“我们可以找郭酒仙来解释……”杨雪逸竭力安慰。

　　“就算有人相信，那又怎样？武林向来风波不断，诡谲变幻，南方盟发展太快，多少人心怀妒忌，虎视眈眈，无风还要三尺浪，更何况出了虚无子这样的大事，全武林的眼睛都盯着你我。倘若别有用心的人稍加挑拨，南方盟必定又是一场劫难。”天苍云转头看着杨雪逸英俊秀逸的面容，“以南方盟兄弟们的性命来换个人幸福，我天苍云做不到！”

　　杨雪逸默然，南方盟倾注了他和天苍云多年的心血，更有无数兄弟生死追随，就这样弃之不顾，换了自己，只怕也做不到。

　　天苍云眸中忽然闪过一丝精光，“你与魔教仇深似海，如今反而劝我带若风走，这可不像你平日的作为……”

　　杨雪逸叹了口气，“以前我从来不知情为何物，是汉汶让我明白过来，个中滋味我自己也尝到了。这次的事不能全怪水若风，全是凌白甫的诡计。若是因此丢了性命，实在有点冤枉……”

　　“我知道，可他毕竟亲手杀了虚无子，在他五十大寿的这一天……”

　　两人都沉默了，事实俱在，无可回避。对这位追随多年，忠心不二的挚友，两人都有很深的感情，尤其是天苍云，更有着深深的歉疚……

　　良久，杨雪逸自言自语：“凌白甫花了这么多心思，就是要收服水若风，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被杀的……”

　　天苍云自然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微一沉吟，忽然起身便走。

　　杨雪逸怔了怔，心知他是去看水若风，也不阻拦。亲眼看着最心爱的人杀了最忠心的部下，这其中的矛盾与痛苦，也只有自己才了解……

　　多情自古空余恨，岂关明月与春风？

　　【第二十节】

　　青城派练功的石室临时改成了牢房，四周站满了看守的人，个个如临大敌。

　　石牢内，星如雨无聊地靠在墙上翻眼睛，不时抖抖手足上扣的铁链，叽里咕噜地抱怨：“叫你走你不走，这回可好，连我都赔进来了。风云教星月两大圣使一夜同时被擒，传出去实在太丢脸了……”

　　水若风瞥了他一眼，“你想走，昨晚就可以撒三绝散，不必留在这里吃苦。”

　　他也是铁链加身，锁在墙角，眼神却异常灼亮，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星如雨脸一热，要脱身原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一想到三绝散会伤了楚汉汶，身不由己便手软。待楚汉汶一亮剑，只有乖乖投降了。

　　“你倒是说句话，明天就要杀你祭魂了，再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你真要白白送死不成？”

　　水若风不答，目光投向石门。

　　星如雨冷笑道：“天苍云要杀你，怎么还会再来？别痴心妄想了，你不吃不喝，也只是拿自己的命拼，没人会心疼！”

　　水若风好像被狠刺了一刀，一瞬间，连气也喘不上来……

　　绝望到极处，痛到极处，也就麻木了，心如死灰，再无求生的意识。

　　事后细细思来，虚无子等人怎会知道凌枫明对自己欲行不轨的秘事？必如星如雨所言，是凌白甫以醉芙蓉控制了他们，出言污辱，以激怒自己，错手杀人，与南方盟结下深仇，达到一石二鸟的目的。 仙风侠骨英雄泪（卷一）（共1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