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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淡月光如雾如纱，笼照着水若风俊逸的面容，清澄的眸子宛若融入了月光，隐隐流动，朦胧而又迷茫。平日冷酷凌厉的唇泛起湿润的水光，红艳欲滴，随着急促的呼吸张合，异常诱人。

　　脱去了凶狠冷傲的面具，这失神无力的模样散发着难言的魅惑，轻易便能勾起欲火，引燃一切……

　　天苍云心神荡漾，手指轻摩着水若风的唇，呼吸渐渐粗重，喃喃低唤：“若风……若风……”

　　那低沉悦耳的声音充满了怜爱，如魔咒一般吸住了水若风，凝望着天苍云如黑曜石般幽远神秘的眼睛，生生溺入，无法反应……

　　天苍云只觉全身犹如火烧，炽热异常，一道道热气沿着经脉流窜，十分难受，实是压抑不住，低头又吻了上去。

　　突然，肚腹一痛，身不由己向后跌出，扑通撞在树上。

　　“你……你混蛋！”回过神来的水若风又怒又羞，狠狠擦着嘴唇。想起刚才瘫软在天苍云的怀里，任由他亲吻，越加羞恼，飞足便踢。

　　天苍云既已发觉水若风对自己有情，便知道此时他只是放不下面子，口硬心软，伸手一把捉住他的足踝，脚下一个横扫，水若风急忙腾身而起，另一足径踢天苍云的面门。天苍云侧过身，顺势抖手一送，水若风直向旁边的树上飞去。

　　刚刚还柔情蜜意，转眼就下这样的狠手？水若风一赌气，索性任凭身子顺力向树上撞。忽然腰中一紧，已被一双铁臂勒住。

　　“若风，每次你都要这么别扭不成？”天苍云叹着气，不顾他又踢又踹，搂紧了他，“你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我可舍不得。”

　　水若风一呆，堂堂南方盟的盟主居然会这般调笑？看他从前一本正经的样子，怎么也不敢相信。

　　天苍云似是瞧出他的心思，低笑道：“我这个人，你不知道的地方多着呢，以后有的时间让你慢慢明白……”

　　一语未了，便听一个悠悠的声音道：“告别完了吗？苍云，你可以动手了。”

　　两人都是一惊，水若风立时双臂一分，震开天苍云，退后几步，神情已化作冷厉隶杀，右手一捻，五把银钩全部亮开，对准了天苍云。

　　天苍云无可奈何地苦笑，自己说什么，水若风都不信，杨雪逸说一句，他立刻信之不疑。也难怪水若风多心，杨雪逸处处精心设计，有意无意都摆出与他联手诱杀的计划，换了谁此时也难以接受。

　　杨雪逸一身青衫，飘落在两人中间，淡淡道：“苍云，你就是心太软，总也下不去手，白耽误这许多时间。好吧，把他交给我，我替你除了这祸害！”

　　“我说过水若风由我亲自对付，任何人不得插手，你忘了么？”天苍云横身一拦，“大丈夫言出必践，决不可食言。”

　　“那好，现在你就杀了他，我给压阵。”杨雪逸让到一边，口角边微噙冷笑，显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水若风森然道：“天苍云，你竟敢屡次戏弄羞辱于我，该死之极！”双手齐扬，银钩如电掣空，五光疾旋，化作一个巨大的光圈，兜头罩下！

　　天苍云却心中一紧，敏锐地察觉不妙，失声大叫：“雪逸！”飞身跃起，正欲猛力发掌横扫，忽见水若风已飞扑至杨雪逸近前，大惊之下，硬生生凝住掌力，回手疾推开了杨雪逸。

　　“噗”的一声轻响，漫天灰粉喷扬而起，正好笼住天苍云。

　　杨雪逸踉跄了几下方才站稳，不由得惊怒交集，想不到水若风竟然瞧出天苍云并无相害之心，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貌似攻向天苍云，暗中却以毒粉袭击自己。也是自己一时大意，若不是天苍云及时发现相救，非吃大亏不可。

　　天苍云僵立当地，以手蒙面，身体微微抽搐，似乎甚为痛苦。

　　“苍云……”

　　“苍云……”

　　两人都惊叫出声，一起扑向天苍云，猛发现他们相距如此之近，各自恶向胆边生，同时发掌拍向对方。

　　“住手！”天苍云大吼一声，一掌劈向中间，将两人震开。

　　“要杀个你死我活是不是？好，只要先杀了我，随你们怎么打。”天苍云咆哮如雷，“否则，无论谁伤了谁，都别怪我手下无情！”

　　水若风见他居然以命维护杨雪逸，心中酸苦难当，“我要是杀了姓杨的，你就杀了我替他报仇，是不是？我若死在他手上，你会杀了他为我报仇吗？”

　　天苍云微微喘息着，树木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可是全身散发出的怒意，却万分惊人，令人畏惧不已。

　　“你不杀杨雪逸的，因为他是你的好兄弟……”水若风慢慢后退，“什么发誓终生保护，都是假的，我绝不会再相信你。天苍云，我跟你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喉头似被硬石塞住，再也说不出话来，猛掉头，向山下飞驰。

　　杨雪逸刚想去追，天苍云手臂一横，“雪逸，看在我的面上，放过他这一次吧。”

　　低沉的声音透出无法言述的疲倦与悲哀，绻缱柔情犹在唇齿，转眼便是拼死搏杀……

　　杨雪逸心中软了，“对不起，苍云，我都是为你，为南方盟……就算我不管，可是江湖上沸沸扬扬，到处传你和那魔教妖人的事，悠悠众口，无可弥堵。我不这么做，怎能还你清誉？毕竟你才是南方盟之主啊……”

　　天苍云苦笑道：“我早说过，我这人任性妄为，不喜约束，不适合做什么盟主，闹到今日这个地步，都是我的错。雪逸，如果我的事的连累了南方盟，我愿辞去盟主一职，由你接任，如何？”

　　“不，你怎能在这个时候丢下我们兄弟，一走了之？”杨雪逸大惊失色。

　　“也是，我此时一走，只怕你落下个逼宫的罪名。那好，我练功出了偏差，须寻医治疗，这总可以了吧？”

　　杨雪逸大急，“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苍云，你我多年兄弟，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

　　“既然如此，那你也该明白，我这样做，是为了南方盟在江湖立足。”天苍云终于笑了起来，“我和水若风的事太引人注目，现在换你逼宫，岂不正好转移别人的注意？没准风云教觉得南方盟气数已尽，大举出去也未可知。”

　　杨雪逸恍然大悟，再一深思，霎时心中透亮。天苍云一是为引开注意，二是示弱，引风云教上钩。要是风云教风流云散，水若风没了效命之地，凄惶无助，到那时天苍云将他纳入羽翼之下，只说归邪归正，谁还敢再胡言乱语？

　　只要灭了风云教这眼中钉，天苍云喜欢谁根本无关紧要！

　　“好，就依你，不过，你打算去哪儿？”

　　天苍云笑道：“我自出江湖，就不曾回去看过酒仙，好不容易得空，自然要回去瞧瞧他老人家。南方盟可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了，你可要多加小心。”

　　杨雪逸想起自己多次逼迫天苍云，心中颇不自安，内疚地道：“苍云，我处处为难你，你还替我着想，我……”

　　天苍云哈哈大笑，“我们是好兄弟，说这些干什么？我即刻起程，你也该回去处理水若风安排的那些喽啰，莫要扰乱了南方盟的大事。”

　　杨雪逸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告别而去。

　　天苍云默然挺立，等那脚步声一消失，再也支持不住，晃了晃，单膝跪倒在地。眼前黑茫茫一片，没有丝毫光亮！

　　水若风那一把毒粉，不偏不倚撒中了他的双目！

　　幸而是在黑暗之中，杨雪逸和水若风都没有发觉。天苍云深知，如果让杨雪逸发觉水若风毒害了自己的眼睛，必定会不顾一切杀了水若风！所以，他硬咬住牙，忍着钻心剔骨的疼痛，周旋左右，并瞒过杨雪逸，找到离开的借口，前去寻找郭酒仙解毒。

　　在怀中摸出解毒药，吃了两粒，眼中火烧般的剧痛渐止。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天苍云摸索到山溪处，洗去脸上沾的毒粉。眼睛虽然用溪水再三洗过，仍然没有一点光感。

　　郭酒仙的解毒丸可解天下奇毒，现在竟然没有效果，看来是眼睛受了损伤。即使是水若风给了解药，也无济于事，非找郭酒仙亲自医不可了……

　　想起那清颜绝色的月圣使，唇边犹自留有淡淡的细腻温软，耳中响起的却是他一声声的憎恨，心头百感交集……

　　悄立片刻，天苍云慢慢向前摸索而去，高大的背影在晨雾中渐渐隐没。

　　※※※※

　　楚汉汶猛然睁开眼睛，“腾”地跃身坐起，动作太快，顿觉头晕眼花，“咕咚”又躺了回去。

　　“你醒了？别乱动，你呛了水，身体还虚……”坐在旁边的星如雨连忙按住他，捡起滑落的衣衫重新盖在他身上。

　　呛水？楚汉汶满腹疑窦，努力回想，模模糊糊记起阿兴腿脚抽筋，自己追去救人，然后……

　　“轰”的如火球扑在脸上，一下子红到了脖根。在水中发生了什么事？他竟然体验到一种陌生而又强烈的极度兴奋，在窒息的混乱中欲仙欲死……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楚汉汶脱口而出，半昏迷的时候，分明感觉有人抚弄自己，不禁又羞又恼。当时只有他和阿兴两个人，除了这家伙戏弄自己还会有谁？

　　星如雨吓得一缩，小心翼翼地道：“我……我什么都没做啊，我腿抽筋，沉到水里，多亏你救我，可是我那时吓昏了，死命搂住你，结果拖着你下沉，呛了水……都是我不好，我笨，我没用，连累了你。你要是生气，就打我好了，打死没关系。”

　　那一脸的纯善无辜、含泪自责的模样，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软了，更何况是楚汉汶？本来就记忆模糊，被星如雨这么一哭诉，还以为是自己溺水之后出了幻觉，反倒羞窘难当，慌慌张张道：“没事，我……我呛昏了，你别见怪……”

　　星如雨心中一颤，暗自愧疚不已。他运毒攻毒那三个丐帮弟子，周身都是毒汁，下水本已洗了。好在只是残毒，又发现得及时，给他服了解药，才算有惊无险。可是这毒汁甚是厉害，楚汉汶一直昏迷不醒。星如雨守在他身边，望着脸色惨白的人，不知怎的，心里一阵阵悸动。回想起楚汉汶待自己的种种，竟有说不出的温馨。

　　“糟了，现在什么时辰？误了路程可不得了……”楚汉汶回过神，心中大急，翻身又坐了起来。不想四肢无力，身子一软，歪倒在星如雨身上。

　　星如雨顺势搂住他的腰，“天还没亮，要赶路也不成，我手无缚鸡之力，你又身子虚弱，遇到虎狼什么的就不好玩了。”

　　“练武之人，呛了点水就虚弱了？真是笑话。”楚汉汶深觉丢脸，挣扎欲起，可身体死活不争气，折腾了半天，还是倚在星如雨怀里喘息，不禁大为奇怪，“我体内真气运转不了，难道是中了毒？”

　　“啊？”星如雨吃了一惊，楚汉汶虽然纯朴，心思可灵敏，要是让他看出破绽就完了，连忙道：“肯定是那三个丐帮弟子弄的鬼，趁你不注意动了手脚……”

　　楚汉汶点了点头，“丐帮擅长弄毒蛇，对毒粉之类的也很精通，等我上了南方盟，问问天大哥，他一定知道。”

　　他三句话不离天苍云，星如雨先前倒还没觉得怎样，如今一听，分外刺心，“天盟主也未必知道吧？”

　　“天大哥是郭酒仙的传人，通晓医理，天下没有他不知道的毒药。”楚汉汶越说越开心，满脸崇拜，眼中直是放出光来。

　　他越是赞，星如雨就越是气恼，明知反驳有暴露身份的危险，还是忍不住，“哼，他是天下无双，只可惜，听说他跟风云教的月圣使暧昧不清……”

　　“胡说八道，我不信！”楚汉汶铁青了脸，怒视着星如雨，“都是诽谤造谣之词，你也跟着起哄？再乱说一句，我割了你的舌头！”

　　想不到楚汉汶为了天苍云竟然威胁要割自己的舌头，星如雨气得两眼发花，吼道：“全武林在传，难道全武林造谣？连杨雪逸都这么说，他也是诽谤不成？”

　　楚汉汶眸中的光彩一下子暗淡了，慢慢挣开身子，挪到一边，抱住了双膝，神色黯然。对天、水两人之事，他并非一无所知，在天苍云脱险的那天，他亲眼看见，一个难离难分，一个伤痛决绝，心里便隐约猜出了端倪。可是他不愿意承认，也坚决不承认，这不仅仅是出于敬慕崇拜，也是为了维护天苍云的声誉。

　　见楚汉汶深受打击的样子，星如雨又后悔了，挨近他的身子，小声道：“我不是故意说天苍云的不是，只想问你，假如天苍云和水若风的事是真的，或者，天苍云为了水若风背叛武林，人人唾骂，你怎么办？”

　　楚汉汶心乱如麻，“我……我不知道……天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我楚汉汶，我……”

　　他是孤儿，无依无靠，是天苍云救了他，给了他一切。对他而言，天苍云既是父亲，也是兄长，是他的世界。如果这个世界坍塌了，他的精神支柱也就垮了……

　　星如雨甚是惊讶，“天苍云救过你？什么时候？怎么回事？”内心忽然说不出的慌乱，直觉地感到，天苍云在楚汉汶心中占了太多的份量，没有别人可以插足的余地。

　　楚汉汶毕竟还年轻，在如此强烈的打击面前，早已失去了主张，无措的他几乎是本能地要找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来解决心中的苦闷。即使对方是这个惫懒无赖的阿兴，他也顾不得了。

　　“我生来不知父母，几个月的时候就被人追杀，跌入山沟，正好天大哥路过，救了我的命……”楚汉汶喃喃低语，已忘了身边的人，沉浸在悠远的回忆中。

　　星如雨听出了神，平生第一次，有人向他倾诉心事，感到被依靠的自豪，油然生起保护的欲望。

　　“从我记事起，就和天大哥相依为命。酒仙好玩，经常不在家，都是天大哥在照顾我。他教我打猎、钓鱼、识字、练武，我现在所会的都是他教的……”

　　星如雨满心不是味儿，酸溜溜地似打翻了一缸醋，淹得好不难受。这讨厌的天苍云简直就是苍蝇，死叮在楚汉汶心里，赶都赶不走，真是气闷。

　　“那你后来怎么又到了雁荡派？”故意打着岔，要不然心口就快胀裂了。 仙风侠骨英雄泪（卷一）（共1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