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从福因斯到大西洋中央(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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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紧冲下楼梯,又自得又紧张。他暂时甩开了莫白,但还得抓紧翻箱子。
他回到了套间。一个乘务员在厨房,另一个在餐厅。他应该等他们两个都忙着上菜的时候下手,这样才能保证接下来的一分钟内没人穿过套间。可他没时间了,只能赌一把没人会来打扰他了。
他从奥森福德夫人的座位下拉出她的箱子。这个随身行李箱又大又沉,估计她自己不用拎。他把箱子往座上一放,一打就开了。箱子没锁:这可不是好迹象——她再单纯也不会把价值连城的宝贝放到没锁的箱子里。
即便如此,他还是迅速地翻了起来,还不停用余光提防有人进来。里面有香水、化妆品、银梳子、一件栗色晨袍、一条睡裙,一双粉嫩拖鞋、桃色真丝内衣、筒袜、一个装洗漱用具的海绵袋还有一本布莱克诗集——没有珠宝。
哈利无声地咒骂着。这里是他认为套间里最可能有的地方了。他开始怀疑起自己所有的理论。
整个翻查花了二十秒。
他关上箱子,放回座位下面。
他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让他丈夫保管珠宝了。
他看了看奥森福德勋爵座位下的包。乘务员还在忙,他决定再试试手气。
他拉出奥森福德勋爵的包。包看起来像毛毡袋,但其实是真皮的。包上拉了拉链,拉链上锁了把小挂锁。哈利随身带的袖珍折刀就是为这种场合准备的。他用折刀撬开了锁,然后拉开拉链。
正在他上下翻看包里东西的时候,小个子乘务员戴维从厨房推着一筐饮料过来了。哈利抬起头,冲他微笑。戴维看了看那个包。哈利屏住呼吸,继续装笑。乘务员走了过去,进了餐厅。他想当然地以为这包是哈利自己的。
哈利又能呼吸了。他是个解除疑虑的专家没错,可是每次一展身手的时候他都吓得要命。
奥森福德包里的东西就是他妻子的男人翻版:剃须用具、发膏、条纹睡裤、法兰绒内衣以及一本拿破仑自传。哈利拉上包,将挂锁归位。奥森福德回来会发现锁坏了,会纳闷这是怎么回事。他若是多疑,就检查一下有没有丢东西。看到东西都在之后,他就会觉得是锁出毛病了。
哈利把包放回原位。
他得逞了,但他和“德里套装”距离还有那么远。
珠宝在孩子们那儿的可能性不大,可他决定不想那么多,把他们的行李也翻一遍。
奥森福德如果打算耍滑头要把妻子的宝贝藏在孩子行李里,那他应该会选珀西。珀西会为这个计谋欢呼雀跃,而玛格丽特更有可能会和父亲对着干。
哈利拎起珀西的大帆布袋,放到了之前放奥森福德勋爵袋子的地方,这样乘务员戴维就算路过,也会觉得还是刚刚的袋子。
珀西的东西收拾得十分整齐,哈利可以确定这是仆人给他打的包。一个正常十五岁男孩才不会把睡裤叠好还用纸巾包好呢。他的海绵袋里装的是一个新牙刷和一管新牙膏。包里还放了一副袖珍象棋、一摞漫画书以及一包巧克力饼干。哈利想象得出,这应该是一个关爱他的厨子或女佣放的。哈利打开象棋盒,迅速翻了一遍漫画书,还破开了饼干包装,还是没有珠宝的影子。
哈利往回放包的时候,一位上厕所的乘客从他身边走过。哈利无视了他。
他相信,奥森福德夫人不可能把“德里套件”留在一个数周内可能被侵略被占领的国度。可就他目前掌握的情况,她既没戴在身上也没放在包里。它如果不在玛格丽特的包里的话,只能是在托运的行李里了。那里可就不好下手了。飞机飞行期间允许乘客进行李间吗?不然他就得跟着奥森福德一家去他们纽约的酒店了……
机长和克莱夫·莫白肯定在纳闷他拿个相机怎么这么久。
他拿起玛格丽特的箱子。这好像是个生日礼物:小小的乳白软皮箱,圆圆的角,铜质配件非常精美。他一打开箱子就闻到了她的香水味儿,托斯卡。他发现了一条棉质睡裙,上面绣有小花的图案。他想象了一下她穿着它的样子,对她来说粉嫩了点儿。她的内衣全是简单的白色棉布。不知道她是否还留着贞洁。他又看到一个小相框,是个二十一岁光景的男孩的照片。这个英俊的小伙子有长长的乌发和浓黑的眉毛,身上穿着学院袍,戴着顶学士帽:这应该就是那个死在西班牙的小子了。她和他上过床吗?哈利想,别看她还穿学生妹内裤,八成还是和他上过了。她正在读劳伦斯的书。“我敢说,这她母亲肯定不知道。”哈利心想。里面还有一摞亚麻手绢,每条都绣有“M.O.”两个字母。它们都有托斯卡的香水味。
宝贝不在这儿。真他妈该死。
哈利决定拿一条香手帕作为纪念。他正要拿,戴维推着个堆满汤碗的筐子走了过来。
他瞥了眼哈利,然后站住,锁起了眉头。玛格丽特的箱子和奥森福德勋爵的包显然太不像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个包不可能都是哈利的。他翻的包只能是别人的。
戴维瞪了他一会儿。他显然在怀疑哈利,但又没胆量指责乘客。最后他还是吞吞吐吐地来了句:“先生,那是您的箱子吗?”
哈利让他看小手帕。“我能往这上面擤鼻子吗?”他把箱子合上放回原位。
戴维还是有些疑虑。哈利说:“她叫我来拿的。我们俩……”
戴维的表情变成了尴尬。“真抱歉,先生。但愿您能理解——”
“你这么警觉我很高兴,”哈利说,“以后继续好好干。”他拍拍戴维的肩。现在他得顺着自己编的故事,去把这该死的手帕还给玛格丽特了。他走进餐厅。
她和她父母、弟弟坐一桌。他把手绢往她面前一递,说:“你手帕掉了。”
她很惊讶。“我掉过吗?谢谢你!”
“可不是嘛!”他很快就脱了身。戴维总不会问她是不是真叫过哈利去拿干净手绢吧?他觉得不太可能。
他又回到自己的套间,穿过戴维正在洗碗的小厨房,然后爬上旋转楼梯。他到底怎么才能进到行李间呢?他连那地方在哪都不知道:装货的时候他又没看。不过总会有什么办法的。
贝克机长正跟克莱夫·莫白解释他们是如何在风云多变的海洋上确定航向的。“大部分时间我们都不在广播塔台的辐射范围内,所以星星成了我们最好的向导——如果我们能看到它们的话。”
莫白抬头看哈利。“没照相机?”他一针见血。
肯定是个警察了,哈利想。“我忘记上胶卷了,”他说,“你看我笨的。”他来回看了看。“你怎么能从这儿看到星星?”
“噢,让导航员到飞机外面看一会儿就行了。”机长板着脸说,接着又咧开了嘴,“逗你们玩儿啦。这边有一个瞭望台。我带你们去看。”他打开了驾驶舱后面的门,迈了进去。哈利跟着他来到了一个狭窄的通道。机长向上一指。“这就是了望圆顶。”哈利兴趣不大,但还是抬起了头:他满脑子都是奥森福德夫人的珠宝。屋顶上有一个玻璃泡,玻璃泡的一边是一个折叠梯。“只要飞到云的间隙,他就可以带着八分仪爬上去。这东西同样是行李装载舱口。”
哈利忽然殷勤起来。“行李从顶上装?”他说。
“对呀,就在这边。”
“然后放哪儿?”
机长指了指窄道的两边。“放行李间里。”
哈利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好运。“所有的包都在这儿,都在那些门的后面?”
“是的,先生。”
哈利试着打开其中一扇。门上锁了。他往里面瞅。一个个乘客的手提箱大木箱已被小心摞好,并由绳索绑到了柱子上,以防飞行途中滑动。
“德里套装”,哈利·马克思的一世荣华,就在里面的某个地方。
第十四节
玛格丽特情绪高昂。她总是忘记自己其实不想去美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和一名真正的窃贼成了朋友!通常若有人跟她讲“我是贼”,她是不会信的。但她知道哈利说的是真话。她在警局见过他,还亲眼看到他被别人控告。
生活在有序世界之外的人们——罪犯、吉普赛人、无政府主义者、妓女还有流浪汉——总能将她吸引。他们的生活是那么的随性。当然,他们可能没办法随性地点香槟或是随性地飞到纽约,也不能随性地把孩子送进大学——她还没天真得会忽略掉局外人生活的各种局限。但是哈利这种人永远不用听别人的命令行事,这对于她来讲是特别美好的事。她梦想成为一名住在山林里的游击队员,穿着粗布裤子,扛着来福枪,饿了就偷点食物,瞌睡了就在繁星下入眠,永远都不用熨衣服。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又或者她见过,但没认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上次她不还坐在“伦敦顶级臭名昭著街”边的台阶上,全然不知别人会把她当妓女吗?这虽然就发生在昨天晚上,但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了解哈利是她近年来遇到过的最有趣的事。他身上有她渴望的所有东西。他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今天早晨他决定去美国,下午就上路了。他要想跳一晚上的舞再睡一整天的觉,那他就会去跳去睡。他吃自己喜欢吃的,喝自己喜欢喝的,想什么时候吃,去丽兹饭店、酒馆还是泛美“飞剪号”的餐厅吃,都成。他可以加入共产党,然后说走就走,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他缺钱就从别人身上取,反正他们也是不劳而获。他有一个完全自由的灵魂!
她期待着进一步了解他,没有他在身边的用餐时间都是浪费。
餐厅里有三张四人桌。加蓬男爵和卡尔·哈德曼就坐在邻桌。他们两个进来时,父亲的表情像是见了什么秽物一样。八成是因为他们是犹太人吧。那一桌的另外两人是奥利司·菲尔德和弗兰克·戈登。弗兰克·戈登是个比哈利大一点的男孩,虽然嘴角透着股粗鲁,但却是个帅气的家伙。奥利司·菲尔德则是个形容憔悴的老头,头发都谢光了。在福因斯的时候他们俩并没像其他人一样上岸,而是留在机舱内,这引起了好一阵议论。
第三张桌上坐的是白璐璐和拉维尼亚公主,后者正大声抱怨着酱料里的盐放多了。和她们一起入座的是在福因斯站新加入的拉弗斯先生和林汉夫人两位乘客。珀西说,这两个人不是夫妻,但是会一起睡蜜月套房。玛格丽特对泛美航空如此纵容他们感到很意外。也许因为有太多人拼命想去美国,他们才通融了一下。
珀西入座用餐时戴了顶黑色犹太瓜皮帽。玛格丽特被逗笑了。他到底从哪弄的这玩意儿?父亲把他的帽子一把抓掉,暴躁地吼道:“傻孩子!”
母亲表情呆滞,自从她不再为伊丽莎白哭泣后,一直都这个样子。她含糊地来了句:“现在用晚餐也太早了一点。”
“现在七点半了。”父亲说。
“为什么天还不黑?”
珀西说:“英格兰的天已经黑了,但我们现在已经飞离爱尔兰海岸三百英里。我们在追着太阳飞呢。”
“但总归还是会黑的吧。”
“依我看,得到九点左右了。”珀西说。
“好。”母亲含糊地说。
“你发现没有,我们要是行进得足够快就可以一直跟着太阳走,那样天就永远都不会黑了。”珀西说。
父亲自以为是地说:“我不觉得人类有造出那种速度飞机的能力。”
乘务员尼崎为他们上来第一道菜。“我不用了,谢谢,”珀西说,“犹太人的戒律不让吃虾肉。”
乘务员给了他一个愕然的表情,但是没有说话。父亲怒发冲冠。
玛格丽特赶紧换话题。“珀西,我们离下一站还有多久?”这种事情他总知道。
“离博特伍德还有十六个半小时,”他答,“我们会在英国夏令时的上午九点抵达。”
“那当地时间是几点?”
“纽芬兰标准时间比格林尼治标准时间晚三个半钟头。”
“三个半?”玛格丽特很惊讶,“我还不知道有时区取半个小时的。”
珀西继续道:“博特伍德和英国一样,用的是夏令时;所以我们降落时,当地时间是早晨五点半。”
“我可起不来。”母亲无精打采地说。
“不会的,你起得来,”珀西不耐烦地说,“到时候你的感觉还是九点。”
母亲嘟囔道:“男孩子们就是这么擅长技术上的东西。”
她一装傻玛格丽特就来气。在她眼里,女人理解技术上的事会显得没有女人味。“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曾对玛格丽特如是说过好多遍。玛格丽特已经不再同她争辩,但她并不信奉这句话。在她眼里,只有弱智的男人才会这么想。聪明男人喜欢的是聪明女人。
她开始留意到旁边一桌越来越响的交谈声。加蓬男爵和卡尔·哈德曼正在争论着什么,和他们一桌的人则看起了热闹,并不发话。玛格丽特这才发现,每次看见加蓬和哈德曼在一起,俩人都是在热烈讨论中。这也许没什么好奇怪的:你如果跟世界上最伟大的头脑沟通,肯定也不会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听到了“巴勒斯坦”这个词,他们一定是在讨论犹太复国主义。她紧张兮兮地看了眼父亲。他也听到了,有点要发脾气的样子。玛格丽特趁他张口之前赶忙说:“我们一会儿会经过风暴圈,会很颠簸。”
“你怎么知道?”珀西问。他话里有些嫉妒的味道,对飞行细节了如指掌的应该是他,不是玛格丽特。
“哈利跟我讲的。”
“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和工程师还有导航员一起用的餐。”
“我不怕。”珀西说。他的口气恰恰在说,他很害怕。
玛格丽特之前就没想过要为风暴担心。到时候飞机肯定会来回晃得人难受,但是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危险吧?
父亲干掉了自己的酒,又烦躁地要乘务员再给他满上。他是害怕风暴吗?就她的观察,他今天喝得可比平时多。他会紧张吗?还是说,他还在为伊丽莎白的事情心烦。
母亲说:“玛格丽特,你应该多和那个安静的莫白先生多聊聊。”
玛格丽特很不解。“为什么?他好像就想一个人清静啊。”
“我想他只是害羞罢了。”
同情害羞的人,尤其是像莫白这样百分之百是中产阶级的人,可不是母亲的作风。“母亲,您有什么话就直说,”玛格丽特说,“我听不明白。” 飞剪号奇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