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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来得太快,宣伽侧头勉强躲过石锋,袍子的前襟却还是被划破。他抬手扭住士兵的胳膊,一肘击向他的肚腹,将他摁倒在地,挑起刀逼近士兵的脖颈:“再动我剁了你的腿。”
士兵沉默下来,宣伽扯下腰带捆住士兵的双手,推着他往回走。到达营地时天蒙蒙亮,宣伽将俘兵扔给姓杨的禆将,禆将刚从岑州返回,看到宣伽狼狈的模样,有些吃惊:“殿下去哪儿了?”
“去萧伯南的营地外转了一圈,”宣伽说,“撞上两个哨兵,另一个死了,剩下这个你派人去审,现在就去。”
姓杨的禆将惊疑道:“殿下万金之躯,底下人失职,怎么让您一个人外出?”
宣伽避开这个问题,道:“孟存希的妻儿都到了么?”
禆将忙点头:“都找来了,单独摘了间帐篷给他们,方才京里来了诏书,明经略正等您入帐接旨。”
宣伽潦草换上干净的外袍,快步走进帅帐。明舒站在案前,杜亦手持诏书也正站着。
一月内两次见面,杜亦对两人已十分熟悉,干脆省去繁文缛节,将诏书的内容直接念给宣伽与明舒。宣伽听了会儿,反应过来是宣珩同意了接纳义军一事。他原以为宣珩对待义军的态度会与明舒相似,转念一想他手下的四千人要夺回南岳关、南下支援明瀚,没有义军的六千人的确万般艰难。
一等杜亦离开,明舒便道:“殿下,探马刚来过,孟存希已经知道他的妻儿被咱们带离了岑州。他和陈延桥领着六千人连夜赶路,一日后就将抵达锡州。”
宣伽没想到孟存希来得这么快,他道:“萧伯南那边什么反应?”
“探马称萧伯南这几日都在关南的山阴处避暑,”明舒的声音有些迟疑,“士兵也都嚷着要北上避暑……”
诱敌?宣伽想到这里马上否定,萧伯南以正面兵力完全可以全歼他和明舒的四千人马,使诈并无必要,“我抓了个靺鞨的士兵,已经让禆将去审了。”
明舒点点头,抱起头盔打算出帐练兵,走出半步,倏然想起士兵夜里发现宣伽在校场练箭,箭靶被射得乱七八糟,几乎是在对箭靶发泄。柴安伏击失败以来宣伽始终沉默寡言,深夜里帅帐灯火通明,白日带着充血的眼睛给文武官员开会。明舒不知道怎么缓和他心中郁积的焦虑与不安,犹疑一瞬,转头对宣伽道:“……以后殿下练箭可以用我那张牛角桦皮弓,弓材是焉陵产的,硬度很大,练臂力不错。士兵们的弓不好,殿下以后就别用了。”
宣伽望着明舒,片刻,嗯了一声。
傍晚,阿燕悄悄拍动帅帐的帐帘,要往里递信。一月前他做了杜亦的义子,两次离京北行都跟着杜亦。杜亦喜欢清秀的小太监,阿燕出卖宣伽后便投靠了杜亦,靠着勤恳能干的性格加之机缘,成了杜亦的第十一个义子,跟在杜亦身边替他撰写文书,在皇帝和官员之间跑腿。
阿燕进来时,宣伽的案头点着一盏小灯,他将一个茶色的绸布包裹放在灯下,轻声说:“殿下,这是王少尹的回信。”
宣伽抬头扫了他一眼,阿燕不敢多留,快步离开帅帐,蹑手蹑脚地放下帐帘。
帅帐里静谧异常,知道王舣的手不能书写后,宣伽缓慢地解着包裹,一半的心承受着刀割的痛楚,另一半却期待不可能的奇迹的发生。
包裹里滚出一个白净的、圆滚滚的东西,是水仙花的种子。宣伽拿起来看了看,某一刻藏在记忆角落的碎片飞快闪过,他的手倏然僵住。
那是一封很厚的信:
“四郎,祁京下雨了。”
五月的祁京细雨迷蒙,雪絮浮在长河之上,轻轻游动。王舣坐在潮湿的窗口,一双手握住红杆的毛笔,像孩子写字那样,一笔一划,在纸上留下带着这一行行笨拙的、被病痛搅得粗疏的字。
“伤后昏睡多日,醒来后全身疼痛难以入睡,许多时刻在黑暗里丧失了生的欲望。有时忽然想到,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呢。
“我害怕。”
“我想要活着,活着能和你再见面,活着能和你在一起。在医馆养了半月,病中常常想起与你在祁京府度过的那些午后,想起退思堂那些美妙的清晨,想起你那株枯萎的水仙。”
“说说你信里谈及的事。上封信里你谈到通过市舶司与大食商人交易瓷器和香料来增加国库收入,这一点孙相曾与我讨论过,龙泉的青瓷售到大食价比黄金,与金家的商人沟通后我们接下了一笔五百万两白银的生意。不过目前棘手的是都押班把控着明州的瓷器与香料交易,益上损下,从中牟利,要达成这笔交易还需时日,孙相和诸位宰执正落实此事。前线战事危急,我与孙相商议,不日将担任文字机宜跟随柴平旷柴经略北上支援茳州,下月或许能与你在茳州一见。
“体力不济,信写的潦草匆促,许多事只能留待下一封再说。我托孙璁在祁水边挖了一颗水仙的种子随信送给你。水仙不畏寒冷,总在凛冬盛放。以物喻人,人更胜于物。”
读到这里,他发现信纸留有一大片空白。
空白里抄着一行细小的诗。
书写得凌乱。
疼痛为墨,泪水为笔。
写着:
但教心似金钿坚
天上人间会相见 代马依风